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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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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云清俏立于一株古树上,遥望远方连绵起伏的青山,轻轻叹了口气,不知不觉间,芳心又想起了那个小无赖,不知他现在和梅兰在做什么。 “姐姐在想那个小无赖么?”李梦柔一语道破梅云清的心事,她娇美的声音在梅云清耳畔响起,忽远忽近,飘忽不定,言毕,身形已然凝立梅云清比邻的那株古树之上,背上负着那柄名扬天下的七色剑。 梅云清俏脸微红,哼道:“妹妹怎可骂我的夫君作无赖?” “那家伙就喜欢欺负年轻女子,不是无赖是什么?”李梦柔言语之间,手中多出一柄红剑,她剑势未发,一道无形剑气已向梅云清直逼而来。 “莫非妹妹也被他欺负过?”梅云清嫣然一笑,右手纤纤食指在空中虚虚画出一个圆圈,将那道剑气缚在圈中,玉手一扬,将那道剑气反击回去。 “姐姐,你猜呢?”李梦柔手中红剑红光大作,无处不在的弥漫在二人周遭方圆十丈之内的每一寸空间,梅云清反击回来的那道剑气似被束缚在一张无形大网中,进退不得,远远瞧去,诡异非常。 梅云清道:“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如何知道?”五指轻拂,那道剑气再进半分。 红网束得愈紧,那道剑气终化为乌有,只闻李梦柔娇嗔道:“那家伙坏死了?” 梅云清忽觉身边空气似被一点点缓缓抽空,一呼一吸间难受至极,内息急骤运转,右手向前探去,只见那些红光宛若万流归宗,被一丝丝汇入她玉手之中,片刻之后,娇躯周围红光尽数散去,而手中却多了一柄同李梦柔红剑一般无二的红色光剑。 梅云清将红色光剑指向李梦柔,微笑道:“难道他曾对妹妹使坏?” 李梦柔身形似闪了一闪,梅云清光剑向外斜斜劈出之时,李梦柔已然跃过二十丈虚空,漫天红光全数敛去,“嗡”红剑同梅云清光剑交实,似已格住,又似劈在空处,软绵绵的毫不受力,难受之极。 李梦柔手中之剑化作黄色,在烈日之下,那黄剑泛着一种奇异的光芒,剑尖轻颤,疾刺梅云清胸口要害。 梅云清光剑化为虚有,纤纤十指急速弹出,每出一指,那黄剑便缓得一缓,待得弹到第十指之时,李梦柔手中又变作橙剑,被梅云清夹在食中二指之间。 李梦柔叹了口气,轻轻抽回橙剑,还剑入鞘。 此时跟随梅云清而来的七名梅花山庄高手早已同李梦柔那七名侍剑女交起手,若是单打独斗,那些侍剑女绝撑不过五十招,可她们组成一个极为奇妙的剑阵,攻守之间,天然若成,如此将梅花山庄中人围在阵中,斗得片刻,反占到上风。 李梦柔柳眉轻蹙道:“姐姐为何还不出剑,是看不起小妹么?” 梅云清道:“我既无剑,何来出剑。” 李梦柔满脸惊诧的瞧着梅云清道:“姐姐的那柄剑呢?” 梅云清嫣然笑道:“我把剑赠予我那夫君,只盼他能习得天下无双的剑法,将来斩妖除魔。”她故意将斩妖二字说得颇是大声,乃寓李梦柔妖女之意。 “哦,那姐姐现在手中岂非无剑可用,小妹剑倒不少,姐姐要不要借去一柄。”李梦柔闻言,却不生气,反自背后抽出绿剑,倒转剑身,那绿剑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捏着向梅云清徐徐飞来。 梅云清怎会信她有如此好心,不动声色的伸手去接,口中却浅笑道:“妹妹若借我一柄,那七色剑岂非成了六色剑。” 梅云清手指堪堪触到那绿剑剑柄,眼前掠过一道青光,只闻得李梦柔娇笑道:“姐姐既然要借,小妹再多借一柄如何。” “既是如此,那姐姐我就不客气了。”梅云清尚未握住绿剑,青剑已如毒蛇般向她心口疾刺而去,相距不足一尺,形势极是危急。 梅云清一声轻吟,右手握紧绿剑,向下斜斜挥出,李梦柔那青剑似被一股无形力道所引,自梅云清身畔滑过,饶是如此,青剑剑气划过,斩下她衣襟下摆,向下缓缓飘落。 梅云清不待李梦柔换剑,绿剑化作一道碧绿光影反击李梦柔,“铛”蓝绿两剑相接,这或许是七色剑首次自接,绿剑斜飞开去,梅云清只觉右臂酸麻,软绵绵的使不出半分力来,她心中惊异,数日不见,李梦柔武功似大有精进。 李梦柔玉手一引,那绿剑回到鞘中,与梅云清交手以来,她尚是首次占得上风,不觉颇为得意的一阵娇笑,半晌方才止住,抽出那柄威力无比的紫剑,笑道:“姐姐请接小妹这最后一剑。” 梅云清面色凝重,右手虚虚一握,天地骤然变色,乌云遮日,寒气四起,酷若严冬,二人足下所立那株古树枝条飞舞,树叶纷纷落下,似利箭般自四面八方向李梦柔激射而去。 李梦柔玉手紫剑爆出一团紫光,那些较之利箭更强三分的树叶遇到紫色光华顿成齑粉,天上乌云似也被那紫色光华破开,一缕阳光自当中透入,照向场中二人。 梅云清剑意忽起,空无一物的右手虚虚劈出一剑,乌云再起,寒意大作,天际竟然飘起雪花。 剑气逼人而来,李梦华望着手中空无一剑的梅云清,玉容微现讶色,娇叱一声,人剑合一,化作一道紫光直袭梅云清。 紫剑竟似与实剑相格,被梅云清剑意格在三丈之外,“蓬”的一声巨响,那古树吃力不住,被硬生生地掼入地中,直没入顶。 李梦柔被逼得远远荡了开去,以极为优美的姿势在半空转了一圈,在她全力催运之下,那紫剑剑尖射出一道长达三丈的紫色光华,再袭梅云清,远远看去,极是好看。 梅云清哼了一声,虚虚再度挥出一剑,二人相距六丈再度相接,齐齐一声闷哼。 李梦柔再次飘退半空,内息运转之间,俏脸抹过一丝艳红,显是强行压制所受内伤所致。 梅云清花容惨淡,七窍之中尽皆渗出血丝,神色骇人之极。 李梦柔凝立半空,宛若九天神女,忽然一声娇喝,七色剑尽皆出鞘,只见她身形似闪了一下,竟尔凭空消逝不见。 再见之时,李梦柔手持红剑已在梅云清身前丈许之处,梅云清弹指挥出,弹在她红剑剑身之上,发出“铛”的一声轻响。 李梦柔身形尚未淡去,左侧又现出一个手持黄剑的李梦柔向她攻来。 “分光掠影。”梅云清冷哼一声,内息运转,将娇躯周遭七个李梦柔同时攻来七色剑一一格开。 “姐姐的那个未婚夫真的好坏,小妹劝姐姐趁早离开他。”李梦柔攻势愈加凌厉,一气之下攻出四十九剑,却仍有闲瑕谈笑风声。 梅云清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她本欲从李梦柔说话之时辨她剑势所向,但李梦柔声音飘忽不定,便知此法行之不通。 梅云清一口气格住李梦柔七七四十九剑,方缓过一口气道:“妹妹到底受了他什么欺负,竟如此离间我和他之间的感情?” 李梦柔一字一字娇笑道:“他跟小妹已经……” 梅云清心神一颤,身形缓得一缓,李梦柔手持紫剑差点破其守势,大惊之下,急急凝定心神,堪堪守住破绽。 梅云清沉声道:“已经怎么了?” 李梦柔缓缓道:“已经有夫妻之实了。”她说话声音极微,仅二人可闻,手下却如疾风暴雨般再攻一百四十剑。 梅云清娇躯一颤,芳心思绪纷乱,玉手缓得一缓,李梦柔七色剑立时乘虚而入。 梅云清胸口一凉,已被李梦柔青剑刺中,她回过心神,虽然不知李梦柔之言究竟是真是假,但李梦柔欲用此言分她心神之意却是不言而喻,可恼自己却为了那个小无赖吃醋,竟致差点丧命。 梅云清强摄心神,总算不致再中一剑,但她心知自己现下身受重伤,照此情形下去尚不知能支撑多久,而孙姨她们七个亦不知近况如何。 李梦柔仍是笑容满面,低声娇笑道:“那无赖偷看小妹洗澡,小妹清清白白的身子被他看了,实在无颜再嫁他人,只好从了他。” 梅云清忽尔想起杨飞托南宫博转告之言:我对不住你,但以后决计不会了。初闻尚莫名其妙,此刻想来,难道指的便是此事,再次分神之下,又被李梦柔刺中一剑。 这次却是被李梦柔以蓝剑伤及左肩,梅云清此处在那晚被葛天雄偷袭之时曾经受伤,虽已痊愈,但此刻又中一剑,旧伤新伤一齐迸发,她再也抑制不住,香唇一张,喷出一口血雾来。 李梦柔反叹了口气,只需再过数招,梅云清便将丧身在她剑下,可想起那日在玉池湖畔将杨飞救走之人,心中毫无高兴之情。 梅云清伤心、失望、难过诸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兼之身受重伤,神智已近乎昏迷,纯凭意识格挡七色剑攻势。 李梦柔忽然一声娇叱,在眨眼之间,七色剑再攻二百八十剑,显是意欲一举将梅云清击败。 在这生死之间,梅云清只觉天地间似乎静了下来,这种感觉她非常熟悉,正是那日与葛天雄一战使出那惊天一剑时的境界,那一刻似已遗忘的一切纷至沓来,一一涌上心头,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她不觉微微一笑,轻轻挥出一剑。 李梦柔见她如此自信神色,芳心满是疑惑,心想难道梅云清仍有反击之力。 梅云清一剑劈在空处,李梦柔二百八十剑所有剑势似被海绵吸收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梦柔虚影敛去,手中七色剑黯然失色,她呆呆立在梅云清身前三丈之处,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她用尽全力攻出的二百八十剑竟尔被梅云清如何轻松破去。 梅云清手中多了一柄七色斑澜的无形长剑,这正是李梦柔那二百八十剑剑气所聚,较之当日杀死葛天雄那一剑更胜一筹。 梅云清轻叹一声,瞧着李梦柔的眼色之中竟满是怜悯之意,叹息一声,手中无形剑轻飘飘向李梦柔刺去。 李梦柔只觉气机锁定,斗志被夺,竟连还手之力亦是全无,魂飞魄消之下,手中七色剑无力的抬起格出。 “啊”远远传来一声惨叫,梅云清心中一寒,此声她极是熟悉,正是梅花山庄中人,心念电转,剑势突变。 李梦柔只见梅云清娇躯一晃,宛若鬼魅般消逝在虚空之中,她性命得脱,方松了口气,只觉周身香汗淋漓,天下竟有此等剑法。 梅云清跃过百丈虚空,蓦地出现在那七名侍剑女身畔。 那七名侍剑女见到梅云清突然出现在自己身畔,那李梦柔岂非形势不妙,七女自幼一起习剑,心中虽惊,心有灵犀,齐齐一声娇喝,剑阵突变,放过梅花山庄那已是强弩之末的七女,七支七色长剑齐齐攻向梅云清,威力竟似不在李梦柔七色剑全力施展之下。 “天外飞虹加惊天一剑,究竟是何威力。”梅云清芳心掠过这个念头之时,她手中无形剑已和七女剑势相接。 剑式甫接,“铛铛铛”之声不绝于耳,却非两剑相交之声,而是七名侍剑女手中那七支同七色剑一般无二的七色彩剑皆被震成碎片,在空中碰撞所致。 那七支彩剑碎片反激回去,只闻三声惨叫,立时便有三名侍剑女丧命当场,皆是被割成肉块散落一地,死状之惨,生平未见。 另外几名侍剑女也好不到哪去,虽逃过此劫,但梅云清剑气已然临身,其中三女稍加格挡,便被剑气震成肉泥。 唯独紫衣侍剑女武功在众女之中最高,仅逊了李梦柔一筹,却也只多活了一刻,梅云清余下剑势加在她身上,只见她周身泛起一道淡淡雾气,连惨叫之声亦无,已然消逝不见,尸身亦未留下一丝半点。 “杨飞,你现在在干什么?”梅云清真元耗尽,芳心掠过这个念头,再也支撑不住,自半空坠了下去。 ※※※ “什么人?”那总旗抚着鲜血淋漓的右手,痛得满头冷汗,神智尚算清醒,目光在大堂中所坐之人身上一一掠过,厉喝道:“竟敢伤害朝廷将官,不怕灭门九族么?” 堂中有些座客见势头不对,已然偷偷溜回客房,紧闭房门,生怕惹祸上身。 杨飞亦是其中一员,悄悄向梅兰打了个手势,正欲趁那总旗老大在此大呼小叫准备逃之夭夭时,那小旗一声大喝道:“臭小子,你想跑哪去?” 杨飞赔笑道:“小人妻子身体有些不适,小人送她去看大夫。” 梅兰心道你这小无赖可真会胡诌,我哪里不适了,倒是你身子尚未痊愈,反在这活蹦乱跳。 那总旗这才回过神来,瞧着杨飞,冷哼一声,杀意大盛,缓缓拾起地上的军刀,连伤处似也不觉得那般痛了,恨恨道:“都是你这臭小子。”他找不到伤他之人,自是只能将怨气出在杨飞身上。 杨飞早知情况不妙,被那总旗瞪得连退数步,满脸媚笑道:“小人该死,小人不对,小人这就滚得远远的,军爷眼不见心不烦,小人以后再也不会在军爷眼前出现。”他拉着梅兰边说边退,此言未毕,已然到了客栈门口,再退一步,便可逃之夭夭。 “你想逃到哪里去?”那总旗大刀疾挥,向杨飞直劈而来,他的刀法不似江湖中人常见刀法,有虚有实,而是士卒上阵杀敌所用,刀刀大开大阖,用尽全身气力,大有一往直前之势,寻常之人只需一刀便会就此了帐。 若是杨飞尚未受伤之前,还可凭着在镖局学得的那些粗浅拳脚功夫抵挡数招,可他此刻重伤未愈,连行动也不大灵光,更别说腾挪闪躲,避开刀势,他亦不知梅兰会否帮他这个老公挡下这一刀,只觉心中发毛,直吓得面如土灰。 梅兰见他如此胆小,不觉皱起眉头,正想出手,只闻“铮”的一声,面前多出一人,那人一身书生打扮,手中持着一只金光闪闪的长笛,满脸含笑的架住那总旗的大刀。 那总旗双手握住刀柄,使出吃奶的劲向下压去,那书生金笛却是纹丝不动,欲待回刀再劈,却又只觉一股极大的黏力将他大刀紧紧黏住,抽之不得,大惊之下,心中忽然省悟,大喝道:“原来是你这个穷秀才暗算本军爷。” 旁边那小旗见得总旗情形,心知那书生必是武林高手,以他们二人身手,哪讨了好去,心念急转,趁着众人都在注意总旗,偷偷从窗口跳了出去。 那书生瞧来极是文弱,脸上却满是与他外表不相衬的杀气,倒比那总旗更盛三分,冷哼一声道:“你们这些所谓的边关将士平时见了鞑靼人跑得比兔子还快,欺压良民百姓倒是一流好手。” 梅兰望着杨飞,似笑非笑道:“你是良民么?” 杨飞本欲打趣几句,可此刻情势危急,又惹上官府,心中害怕,竟呐呐说不出话来。 那总旗正在拼力抽刀,哪有闲瑕说话,忽然双手一轻,身体向后仰倒,后脑勺狠狠的磕在一张木桌桌角之上,立时昏了过去。 那书生未想这家伙如此脓包,不觉哑然失笑,回首对杨飞道:“二位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恐怕官府中人马上便来,那时二位便难脱干系了。” 杨飞正想点头应是,却见梅兰满脸鄙夷之色,心中豪气陡生,大声道:“兄台救我夫妇二人性命,我们若就此离去,岂非落个不义之名。” 那书生目现赞赏之色,揖手道:“在下丁文松,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杨飞亦还礼道:“在下杨飞,她是拙妻梅兰,承蒙丁兄救命大恩,实在不胜感激,他日必有所报。”按照习俗,女子出嫁从夫姓,在外人面前也仅说娘家姓氏,杨飞不知规矩,连梅兰的闺名都报出来了。 丁文松一看便知二人仅有夫妻之名,才闹了这么个笑话,暗暗好笑,道:“杨兄客气了,此处非久留之地,我们换个地方把酒言欢如何?” 杨飞连连称是,回头瞧了梅兰一眼,正含笑看着自己,似在说:这才象个男子汉大丈夫。 那掌柜方才一直躲在柜台之处,见得几人似欲离开,方凑了上来,哭丧着脸道:“三位客官,这事闹得如此之大,可又如何是好?” 丁文松皱皱眉头自囊中摸出一锭十两的元宝道:“我们这便离去,这锭银子是打坏的桌椅钱。” 那掌柜千恩万谢的接过银子,虽说呆会官府来人还有一番麻烦,却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梅兰忽道:“我去收拾一下行囊。”言罢,轻轻巧巧的掠过数丈,跃上楼去,这一手轻功亮得颇是漂亮。 丁文松向杨飞道:“大嫂武功不弱,倒是在下多事了。” 杨飞忙道:“哪里,哪里?” 丁文松忽想起一事,俯身自那总旗身上搜出一封火漆封好的军函,正欲拆开,杨飞大惊道:“丁兄,这可不好吧。” 光伤害朝廷信使这罪名已是极大,再拆边关军函,那是灭门九族之罪,杨飞可不想遭此横祸。 丁文松淡然一笑,却不依他之言,仍然将军函拆了开来,瞧了一眼,愤然道:“兰州军情告急,那汪直老贼不派兵增援,反要兰州总兵便宜行事。”言罢,双手一搓,竟将那军函搓成粉末。 杨飞心想我连兰州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你跟我说有屁用,只要你不将我似这军函一般搓成细粉便成,他心中虽有此意,口中却唯唯应诺。 丁文松瞧他神色,便知这家伙不是什么忧国忧民之士,含笑道:“小弟让杨兄见笑了。” 杨飞赔笑道:“看丁兄壮志未踌,显是饱读诗书之士,为何不搏取功名,为朝廷效力。” 丁文松道:“小弟原来亦是这般认为,可当今朝廷腐败,皇帝昏庸,宦官专权,一般文人哪有出头之日。” 杨飞跟这家伙说话颇觉无味,什么朝廷腐败、皇帝昏庸、宦官专权又关他屁事,但又不好不接言,只得呵呵干笑两声道:“是极,是极。” 丁文松哪还不晓得他心中极是不耐,心中亦是大觉无趣,还好这时梅兰行下楼来,身上负了一个包袱,手中拿着飞云剑,嫣然笑道:“我们走吧。” 杨飞见了那包袱,心想紫气神功莫不是在包袱之中,凑到梅兰身畔,涎着脸笑道:“娘子,还是让为夫帮你拿包袱吧。” 梅兰哪会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心道你这小无赖到现在还不信我,哼了一声道:“相公重伤未愈,不用劳烦相公了。” 丁文松忽觉这夫妻二人颇是有趣,时而如胶似漆,时而形同陌路,但此处实在不宜久留,笑道:“我们快走……” 他此话尚未说完,只闻门外有人冷哼道:“丁兄想逃到哪去?” 丁文松脸色陡变,向杨梅二人低声道:“杨兄同嫂夫人先逃,小弟在此抵挡一阵。”言罢,也不待二人应允,一挥金笛,便即冲出屋去。 只闻得门外喊声四起,杨飞心里发慌,低声问梅兰道:“小兰,我们也逃吧。” 梅兰哪想他刚刚还说得慷慨激昂,这会却这般没有义气,叹了口气道:“我那黄膘马尚在后院,你骑它从后门逃出城去,凭它的脚力,官差必追你不上。” 杨飞闻她之意,似欲留在此地同丁文松一起御敌,不觉一怔道:“那你不走么?” 梅兰点点头,又自怀中摸出那本紫气神功秘笈,连同包袱一起塞到他手中道:“还你的宝贝,别再找我要了。” 杨飞闻她话中讽刺之意,心想怎能让女人看不起,心里一横,大着胆子道:“我不走了,陪你一起杀敌。”他抱着包袱,只觉极是沉重,心知里面皆是银两。 梅兰“扑嗤”一笑道:“你杀鸡还差不多。”心知杨飞是为了她方才留下,芳心一甜,又柔声道:“你留在此处反成累赘,还是先逃出城去,你先到太原等我,以我的武功,自保应没什么问题,待我离开此地,必去找你。” 杨飞本欲再说,但又想实情确是如此,便道:“那你多多保重,我在太原等你,等你不到便在那住一辈子。” 他此言大有情意,梅兰听得俏脸一红,娇嗔道:“谁要你等我一辈子。”伸手在他背后一推,杨飞身不由已向通往后院的房门奔去。 见得杨飞自门口消失不见,梅兰叹了口气,闻得屋外打斗之声愈加激烈,抽出飞云剑喃喃道:“小姐,愿你保佑小兰今日杀出重围。”忽想这句话有些不吉利,轻骂了一声,正欲挥剑冲出,那丁文松却手持金笛,满身血污的退了回来,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杀得真是痛快。” 梅兰柳眉紧蹙,心道此人莫不是有毛病,身处险境还这般高兴,却又不好说出口来,问道:“丁大侠,外面情势如何?” 丁文松道:“这客栈周围街上布满官兵,我们只怕插翅难飞,咦,杨兄呢?” “他不会武功,我着他先行离开了。”梅兰说话之时,杨飞正慌慌张张的退入大堂,原来他到了后院,见到院墙之上尽是手持火把的官兵,只得退回,心道自己这下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铛”丁文松金笛一挥,挡下一颗铁蒺藜,那铁蒺藜却不坠地,反化作无数碎片爆散开来,四处飞溅,那碎片片片泛着蓝光,显是含着剧毒。这种铁蒺藜天下只有一派才有,别无分号。 丁文松金笛化作一片金幕,将身前碎片尽皆震落到地,冷笑道:“唐门何时成了朝廷的走狗了。” 梅兰舞动飞云剑,她不断要防备自己身畔,还得顾忌杨飞那边,是以一时手忙脚乱,堪堪将那些铁片击落在地。 梅兰轻声对杨飞道:“你找个安全隐密之处藏起,千万不可露面,这客栈人多,官府之人一时认你不出,或可蒙混过去。” 杨飞点点头,柔声道:“那你也得小心。”他瞧瞧店内,往客栈那结帐柜台藏去,这里离门口不远,既宽又大,藏在桌下谁也瞧不见,又可观战,当真是个绝佳去处。 他到了柜台之下,却不想客栈掌柜也藏在此处,两人大眼瞪小眼,皆不知如何是好,情形尴尬之极。杨飞心想咱哥俩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藏到一起了,但转念又想你个老家伙算什么英雄,不过自己也是,心中不觉苦笑。 梅兰瞧瞧地上犹自昏迷不醒的总旗,心道此人留着总是个祸害,银牙一咬,那总旗一声惨叫,胸口鲜血飞溅,已然被她一剑杀死,当真死得糊里糊涂,见了阎王爷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丁文松满脸赞赏之色,笑道:“嫂夫人真是女中英杰。” 梅兰皱眉道:“哪里,哪里?”心想你言下之意岂非说我丈夫是个孬种。 丁文松倒并无此意,呆了一下,省得梅兰话中之意,正欲解释,又闻门外先前那人道:“丁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乎。” 丁文松冷笑道:“阁下何人,为何不进来一述?” 那人笑道:“丁兄贵人多忘事,丁兄上月在陕西作案之时,谭某便曾与丁兄缘悭一面。” 丁文松这时方才想起此人来历,冷哼道:“原来是锦衣卫的谭千户,阁下不远千里追着在下来到山西,真是精神可嘉。” 梅兰忽然想起,陕甘一带有一个金笛秀士,为人行事率性而为,在江湖之中毁誉参半,性喜与官府作对,却想不到是眼前这个丁文松,此事闹得如此之大,还出动锦衣卫,想必亦是因他之故,她与杨飞只是恰逢其会,惹祸上身。 客栈门口缓缓行进三人,前面一人丁文松认得,正是先前与他说话的锦衣卫千户谭嵩,另一人四旬上下,一身精瘦,目光矍烁,双手戴着鹿皮手套,想必是刚才以铁蒺藜偷袭二人的唐门高手,而后面那人正是之前逃去的小旗。 谭嵩见得堂中二人,嘿嘿笑道:“几日不见,丁兄便多了个姘头,当真可喜可贺。” 他话未说完,梅兰一声娇叱,飞云剑化作一道白练,划破三丈空间,向他直袭而去,她气恼谭嵩辱他清白,是以一出手便用尽全力,毫不留手。 谭嵩右手挥出一格,“铛”的一声,以飞云剑之利,竟削之不动,细看之时,原来他双手之上戴着精钢护手,便梅兰这一剑何等之威,直震得右手犹自隐隐发麻。 梅兰招变“寒梅吐蕊”,再度攻去,谭嵩脸现讶色道:“丁夫人原来是梅花山庄中人,丁兄何日介绍天下第一美人与谭某认识认识。” 丁文松闻言笑道:“等谭千户能在梅花剑法下逃过一命再说。” “寒梅吐蕊”招式繁复,梅兰虽不似梅云清那般能化繁为简,却也习得极为纯熟,使将出来威力极大。 谭嵩是少林俗家弟子,内外皆修,擅长鹰爪功,双手曲指成爪,幻起漫天爪影,将梅兰剑势一一格住,他内力修为本较梅兰为高,硬接之下直震得梅兰虎口发麻,飞云剑差点脱出手去。 丁文松本欲援手,但见梅兰剑法精妙,一时尚不至落败,而且旁边那唐门高手虎视眈眈,唐门暗器天下无双,其毒见血封喉,江湖中人无不忌惮三分,他不但得小心提防那人攻向自己,亦需防他偷袭梅兰,是以一时并未出手。 谭嵩眨眼之间已挡了梅兰九九八十一剑,梅花剑法江湖闻名,究竟非同小可,挡到第八十二剑时他身形一缓,右手虽已格住飞云剑,但梅兰剑气已然伤及他右臂,不由一声闷哼。 梅兰再出一剑,谭嵩心中一惊,双手全力回守,心想这臭娘们武功为何这般之高。 梅兰飞云剑堪堪刺到谭嵩面前,忽尔招变“白虹贯日”,转向朝离她不远站在门口的小旗攻去。 那小旗正在观战,哪料得梅兰忽然攻他,大骇之下挥刀格出。 “铛”的一声轻响,以飞云剑之利,普通军刀哪能不断,小旗只觉颈口一凉,头颅已然飞出门外,滚出老远。 梅兰心知此次自己能与丁文松全身而退已是万幸,更何谈带走杨飞,最佳策略莫过她与丁文松退走,杨飞在这混水摸鱼,凭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大有可能蒙混过关,故此将这最后知情之人除掉。 杨飞从柜台下的小缝将堂中情形看得一清二楚,眼见梅兰大发神威,心中不禁得意之极,亦暗自庆幸梅兰现在是他老婆,不是他仇人。 那无头尸首颈口喷着鲜血砰然倒下,谭嵩脸色铁青,他此次邀得唐门三公子唐备前来捉拿丁文松,料定必手来擒来,谁知突然冒出一个梅兰,一个照面之下不但伤了自己,还让他们折了一人,虽说此人无关紧要,但令他颜面大失却是不争事实。 丁文松神色轻松,调侃道:“这位不知名的唐兄为何还不出手,是不是想等自己人都死光了再向朝廷邀功。” “千户大人。”门口又奔进三人,向谭嵩齐齐施了一礼,显是见了那小旗的头颅,知道情况不妙,进来援手。 唐备忽然一声冷哼,右手轻扬,飞出两点寒星分袭丁梅二人。 丁文松哈哈笑道:“不知名的唐兄总算出手了。”说归说,手下却不敢怠慢,金笛一挥,那铁蒺藜恰好自笛孔飞入,只闻得一阵轻响,丁文松反手一扬,无数寒光自笛口飞出,直奔唐备而去,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以如此手法应付唐门铁蒺藜者当真是绝无仅有,天下只他一人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没有过人的眼力和胆量,谁敢如此托大,这么去接唐门暗器。 杨飞瞧了,心中极是不服,暗暗哼道:没事耍什么酷,送了命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那唐备自幼练习暗器,接暗器的功夫自然也是一流,左手一挥,将那些寒光尽数收入手中,但那些铁片蕴含丁文松内力,他接得手中,身形不觉晃了一晃。 反观梅兰应付得便不是那般轻松愉快了,她飞云剑剑尖甫触铁蒺藜,未待其爆散开来便即招变“苍松迎客”,飞云剑化作一团银光,那些寒星没入银光之中,响起一阵金铁交鸣之声,被她一一化去,总算有惊无险。 唐备未待她变招,袖中又飞出三道黑影,细细一看,方知是三支梅花镖。 若是普通梅花镖梅兰化解还不是稀松平常,可是唐门的梅花镖谁知道藏了什么古怪,她不敢硬接,娇躯一晃,闪过两支梅花镖,飞云剑轻轻划了一个圆圈,将那支梅花镖圈在圈中,不以剑身相触,纯以气劲相格,束在剑圈之中。 异变陡生,那两支被她闪过的梅花镖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又向梅兰飞来。 梅兰飞云剑一挥,圈中那支梅花镖斜斜向谭嵩飞去,谭嵩正欲挥手接住,唐备大喝一声:“不可。”自袖中又飞出一支梅花镖飞向谭嵩。 那支梅花镖与梅兰反击而至的梅花镖轻轻一触,忽然变向,飞向梅兰胸口,却处发先至,同另两支梅花镖分作不同方向直袭梅兰周身上下。 谭嵩大喝道:“这臭婆娘交给唐兄,其他人一起招呼姓丁的。”言罢,纵身上前挥爪向丁文松攻去。 其他三人巴不得离唐备远一些,免得被其暗器误伤,齐齐应道:“是,千户大人。”便即同谭嵩一起围攻丁文松。 丁文松武功颇高,以一敌四,仍如闲庭散步,与谭嵩四人战个半斤八两,不分上下,五人都怕唐备暗器波及自己,是以越打越远,到了客栈大堂的另一角。 这客栈大堂颇大,打将起来也不觉拥挤,不过场中那些桌椅板凳大半遭殃,闻得一阵阵砰砰磅磅之声,客栈掌柜听得直是肉痛,杨飞心中却是暗暗好笑,从包袱中摸出三锭十两一个的银子递到他面前,指了指外面,意思是说这些算我的帐。 那掌柜眼中满是感激之色,一揖手向外指了指,又狠狠挥挥拳头,那意思却是说你的好意老哥我领了,外面的官兵都是些混帐王八蛋,只盼你的朋友能帮我狠狠教训他们。 杨飞点点头,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二人在这打着哑语,梅兰的情形却极是危急,四镖齐至,梅兰顾不得许多,飞云剑挥动之间,不分先后同时击中那四支梅花镖,还好那些梅花镖并不似唐门铁蒺藜一般爆开,远远荡了开去。 梅兰正欲上前抢攻,唐备冷笑一声,双手再场,又飞来数点寒星,这次却是三颗铁蒺藜和一支梅花镖,那梅花镖速度极快,与被梅兰荡开的梅花镖一一相触,化作一个十字飞向梅兰,而那三颗铁蒺藜却似有一只无形大手托着缓缓而行。 梅兰知道那梅花镖不会散开,放心许多,飞云剑抖出一道剑幕,再次将五支梅花镖击飞,而那三颗铁蒺藜突然加速,在空中自相一触,爆散开来,只见梅兰周身三丈之内,尽是那剧毒无比的铁片。 梅兰剑幕舞得密不透风,却仍有数点寒星透入,她只觉胸口一凉,一片酥麻之意自那里向全身漫延开去,心知已中唐门之毒,银牙一咬,驭剑向谭嵩后背凌空击去,此刻只有丁文松尚可救她,也只有她解得了丁文松之围。 丁文松偷眼瞥得此景,金笛不动声色全力攻向谭嵩,另三人只见他全身空门大开,不觉一楞。 丁文松所求便是此等机会,谭嵩武功本较丁文松逊了一筹,右臂先前又被梅兰剑气所伤,在丁文松全力猛攻之下,正自连连后退,根本无瑕顾及身后,待得背心一凉,飞云剑剑尖自胸口透出之时,方自惊觉,发出一声惨叫。 丁文松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梅兰,拖着出气多进气少的谭嵩,自客栈屋顶破出,那些埋伏在四周手持强弩的官兵正欲放箭,丁文松大喝道:“你们千户大人在我手上,不要命的便射箭。” 那些官兵呆了一呆,丁文松将谭嵩一脚踢飞,金笛飞出无数寒星,只闻一阵惨叫,官兵合围之势立解,待得唐备同另三位锦衣卫高手赶出屋外时,他已抱着梅兰逃之夭夭,只余一些外围官兵稀稀落落的射了几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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