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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巽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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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玉人,谦逊高华。

当年的惊鸿一瞥,便是数年的等待,如今玉人终在侧,巽泽难掩内心的惊喜之情,疾步上前,一把便抱住慕容黎:“阿黎,你总算活着回来了。”

慕容黎微微皱眉,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差点被勒得喘不过气。

他只得轻咳一声:“本王自然不会死。”

听到这句本王,巽泽轻轻一震,动作有些迟疑,片刻,他放开慕容黎,展颜一笑:“王上,是在下失礼,望王上恕罪。”

他深深的一躬,眼神中充满了狡黠。

心口的剑伤被巽泽这猛力一撞,又开始撕扯着疼痛,慕容黎极力忍住,淡淡道:“冒昧来访,倒是本王失礼在先。”

“无妨。”巽泽微笑,“本郡主不与你计较。”

庚辰错愕,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南风惊愕,郡主当真是作得一手好死。

所幸慕容黎并未生气,只是淡淡道:“我来此,是想寻个去处养伤。”

当听慕容黎将自称从本王换成了我,巽泽心中欢喜更甚,一把便拉住慕容黎手,愉快道:“阿黎,我知道你要去哪,我这便带你去。”

慕容黎任他拽着也不反对,一刻钟后出了郡主府,巽泽唤来车辇,并吩咐南风卷来许多毯子将车内垫得足够柔软,才轻轻的将慕容黎扶上马车,往西行去。

……

水色潋滟,照出远处的山光。

巽泽突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幕。

那时,他修仙归来,少年意气风发,斗酒十斤装满了轻舟,随波浮沉于万顷碧波中,畅快舞剑。

云雾蒸腾,在夕阳的映照下化为连绵的金色。

茫茫千湖,一叶扁舟,仙人舞剑,气势如虹。

又何尝不是世人眼中一道亮丽的风景。

寂静的湖面落满了红叶,船行缓慢,一套剑式舞毕,巽泽浅尝美酒,畅快淋漓,任斜阳余晖洒满全身。

淡淡的箫声从远处青山传来,巽泽不经意的轻轻回头。

一位红衣公子,站在远处山腰,静静的望着满江风物,唇边舞弄着一支竹箫,哀沉而深远。

在这山腰的碧波云霞中无比的落寂孤独,仿佛前世今生,过去未来他就在那里,轻轻叹息,感叹这世道的沧桑易变,支离破碎。

仿佛第一眼,巽泽便看到了他眼中的哀伤,心底的落寂,浮世的苍白。

他驱舟而行,踏波而来,慢慢的走到他身边,送给他一壶酒:“何以解忧,唯有美酒。”

那人轻轻将竹箫从唇边移开,满目云霞蒸蔚,在他眼底都化作哀愁:“阿煦,云蔚泽我看到了,却再也找不到你了,再也找不到了。”

他的思念之情如此之重,眼角闪过泪光的那一瞬,巽泽甚至能感受到阿煦离开时他颤抖绝望的内心。

阿煦!

巽泽突然想起来是那个曾经向自己求药的病弱公子,莫非他的病已回天无力了吗?

巽泽内心一颤,他不想看他悲伤沉痛,想守在他身边给他一世安乐,这种感觉是如此陌生,却又如此宁静。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到他的手中:“公子,你那位朋友曾经求医于在下,但是在下当时未曾研制出药物,有负所托。这是护心丹,有起死回生功效,若公子那位朋友还在的话或许可以一试,便算是我欠他的。”

慕容黎握紧瓷瓶,手指微微颤抖,骨节因用力而苍白,仿佛他心底的悲伤更甚,良久,才淡淡道:“多谢。”

……

马车沿着山道颤巍巍前行,车内事先垫了许多毯子,这一路行来,不觉颠簸,慕容黎多数时候都紧闭双目,看不出是忧思还是养神。

这一次,巽泽似乎看不透他了。

看着慕容黎眉心微微蹙起,巽泽心里很难受,后来慕容黎的种种事迹,他是知道的,只不过不想打扰他,便一直未曾远行。

好在他又一次来到这里,至少说明自己还有些用处,巽泽这样想想突然就开心了。

马车在半山腰停了下来。

慕容黎走出马车,突然就呆住了。

云蔚泽的半山腰,不知何时建了一座王府,视线之外,是云霞蒸蔚,万顷碧波。

这是一座壮丽的府邸,雕梁画栋,水榭亭台,入府便是一大片羽琼花海,微风拂过,万千花朵如云絮坠地,美得不可方物。

慕容黎微微愣住,曾少年时,和阿煦一起在王府园林嘻戏打闹,他曾希望,那样宁静的生活可以永远继续,每天在那所淡淡花海的清香筑中,闻香种花,研棋习艺,然后承袭继位,阿煦入仕,陪着那抹淡淡的人影,不管潮起潮落,花开花谢。

若不是钧天分裂,四方征战杀伐,这天下归一,那小小的希望又怎会破灭。

这座府邸的建筑风格颇似瑶光王府,连行榻之处都挂满了他所喜的红帘帷幔,水榭亭台边,古树桃花鳞次栉比,慕容黎有些恍惚,仿佛此时身处瑶光王府,这一草一木皆不曾变。

云蔚泽上的瑶光王府,慕容黎心上有些震撼。

巽泽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穿过亭台楼阁,榭晓春花,不多时行至最高的阁楼,他一手指着海阔天空,道:“阿黎,这是我为你建的府邸,你可喜欢?”

慕容黎放眼眺望,此时的云蔚泽,云雾散去,清澈的湖面映出蔚蓝的天空,通透而明亮,尽收眼底,又是一番景象,阁楼上的清风,都带着湖水的清甜,他缓缓道:“尚可。”

巽泽双手撑着栏杆,微风从湖面吹拂而来,长发微起,拂在一边脸颊上,宛如仙风道骨之姿,当真妙不可言:“那年,我见你思乡之情甚重,奈何故国不可归,后来虽是去了天权也时常想念故国,我便寻了匠人按照瑶光的建筑风格在这给你建了府邸,想着有朝一日你若再次光临云蔚泽,也有个落脚之处,就算不能回到瑶光,也可缓解思乡之苦。”

他眼底有一丝狡黠:“王上可会判本郡主一个僭越之罪?”

“郡主有心了。”在如此险峻的半山腰修建王府并非易事,巽泽定是花费了很大的人力物力财力,这份心意厚重无比。

慕容黎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此处四季风光皆是不同,若远离君王之争,做个抚琴弄箫的雅人,倒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

“阿黎喜欢便好。”

巽泽转身吩咐下人端来一桌美味佳肴,便引慕容黎就坐,他盛了一碗骨头汤端到慕容黎面前,道,“阿黎连日奔波,定是吃不好睡不好,今日随便饱腹,从明日起,我亲自为阿黎做药膳,我研制的药膳可是对剑伤大有裨益,再有五日,阿黎的伤定可痊愈。”

慕容黎喝下巽泽端来的骨汤,味道香甜,想来巽泽匆忙之下吩咐下人做的这一顿午食也颇为用心,再看这桌美味珍馐,岂止随便二字。

慕容黎心下有些感动,又不好拂了巽泽之意,只是淡淡道:“玉衡郡定有诸多事务需要郡主处理,郡主莫要为了我这个阴间之人苦居这山野之地。我休息一两日便可。”

“那我便陪你做个阴间之人好了。”巽泽道,“玉衡谁人不知本郡主修仙问道,终日沉迷炼丹制药,不问世事,本郡主不理政事一两年也不会有人诧异。”

他看着慕容黎,“倒是你,你此时离开玉衡还能去哪?瑶光还是天权?那执明他肯听你解释半句?既是要做戏,这戏便要慢慢演,这场戏若不谢幕,我就不准你离开。”

慕容黎将碗轻轻放在石桌上,冷静道:“郡主倒也不完全不问世事。”

“我只关心你的事罢了。”巽泽袍袖分拂,重新坐下,复杂的神情中带着一丝责怪,“若非有我的护心丹,执明那一剑就可要了你的命,平白挨一剑也便罢了,竟然还饮了他们端给你的毒药,若执明真有愧疚之心,为何你昏迷的整整七日他都不曾去看过你,你若再不诈死离开,早晚也会被他们毒死,我就只能躺在炼丹房里为你守灵,然后终日混沌度日,可苦了我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仿佛他的邋遢迷茫都是慕容黎造成的。

“王上。”慕容黎遥望那湖光风色,淡淡的眸子中有些看不透的深邃,“执明待我,一直很好。”

巽泽不屑,道:“我最不屑这矫情的说法,同为国君,凭什么你要一直称呼他为王上,他又不比你高一等。他待你好,也只是过去,但凡你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崩塌,他衡量你的天平就会倾斜。说到底,他看中的只是披着仙人之姿的那个阿离,而不是阿黎你,一旦伪装卸下,变得俗不可耐,他便觉得你与旁人无任何不同,对你自然回不到过去了。”

他嘴角勾起一丝讽刺,撩了撩额间发丝,道:“执明喜欢的谪仙之姿,我去扮演也未尝不可。”

慕容黎余光瞥见巽泽的撩发之姿,仙人撩发,莫名觉得有些滑稽,倒忘了他对执明的各种不敬,缓缓道:“郡主这样的,王上不喜欢。”

“我……”巽泽微笑不动,原来冷面国主慕容黎也会故作玩笑,他伸手,长长的筷子夹了一片脊肉到慕容黎碗里,看着慕容黎,“那阿黎可喜欢?”

“执明和你。”慕容黎脸上浮现出少有的笑容,“都是我愿以性命交托之人。”

巽泽很高兴,这个答案,他无比满意。

……

接下来的几日,是慕容黎难得的清闲时光,云蔚泽,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疗伤圣地,云舒云卷,烟雨如梦,万顷湖泊风光旖旎,空气中透着的都是清甜。

唯一头疼的就是巽泽,巽泽对慕容黎几乎寸步不离,从清晨直到日暮,原因很简单,他是大夫,慕容黎是病人,他要对自己的病人负责。

慕容黎玲珑之心,巽泽无非是督促自己全身心养伤,莫要操心国事,正好瑶光诸事先前交给了方夜和萧然,现下瑶光举国丧,各诸郡势力观望着隐而不发,慕容黎也就随了巽泽之意,安心做个病弱公子,任由巽泽折腾。

这期间,庚辰也正式领教到所谓厚颜无耻是没有底线的。

慕容黎每日的饮食,都是巽泽亲自熬煮的药膳,素日修仙的缘故,巽泽对药理研究颇为透彻,与日常食用的食材搭配一起做出的饭菜竟没有了药材的清苦,无比的清香温甜,回味无穷。

慕容黎第一次发现,原来吃药竟是种享受。

除了一日三餐,巽泽更多时候都是无所事事,便拉着慕容黎下湖捉鱼。

湖面浩渺,映出远处的青山,沉沉的似万丈海底,深不见底。慕容黎静静的站在湖边,有些好奇巽泽应当如何进入这深沉数丈的湖底捉鱼。

巽泽取了两根长长的竹竿当作鱼竿搭在湖面上,也不做任何动作,就这样等着。

慕容黎看着既无鱼线又无鱼饵的竹竿,微微道:“你这样是钓不到鱼的。”

巽泽:“我并非在钓鱼,我只是体验一场钓鱼的乐趣,古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今有巽泽钓鱼识乐趣。”

慕容黎无语:“……”

巽泽:“这湖光山色甚好,为何不见阿黎素日吹奏的古泠?上次我闻得阿黎的箫声,一别之后,便再也听不进去任何丝竹之乐。”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曾凭借一支箫搅弄风云的慕容黎此时内心毫无波澜,只是淡淡道:“留在瑶光未曾带出。”

不想过多的谈论瑶光执明之事,思索片刻,巽泽眸子缓缓挑起:“阿黎,我们去泛舟吧。”

慕容黎看着远方,并不特别感兴趣,但湖水寂寞,也不妨陪着他玩下去。

……

一艘小船沿着湖面缓缓而行,船行极慢,仿佛是飘荡在水雾中的一枚落叶。

慕容黎侧身而坐,把玩着手中的陶瓷盏,盏中是巽泽特意调制的古理香茗,浅褐色,他悠然品尝着这杯味道奇特的香茶,任水雾斜阳洒了满身。

“味道怎么样?”巽泽凝视慕容黎。

慕容黎抿了抿唇:“有点奇特,并非往日所饮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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