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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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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目的阳光下,方夜站在城头,看着天璇如修罗厉鬼般卷入城头的士兵,目光缓缓转到那首将身上,大声道:“你们的未来国主在我手上,若还不住手,我就扭断他的脖子。”

他将焽栎侯提了起来,一手扶起焽栎侯的脸,一手卡在焽栎侯的脖子上。

只要轻轻咔嚓一下,焽栎侯就会命丧当场。

他是如此的淡漠,语气那么笃定,绝不容任何人置疑。

首将怔住,挥了挥手。

这一刻,连厮杀的士兵也停下,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这一场战争的意义,是为了天璇复国,而复国,就需要一位名正言顺的王室继承人。

焽栎侯,是天璇活下来唯一一位王族,因为胆小怕事构不成威胁,才在天璇灭国时候侥幸躲过一劫。而正是这样的人,扶持上位才更容易被氏族控制,也正是氏族们最需要的傀儡王上。

没有人听从焽栎侯的命令,也没有人会在乎焽栎侯的死活,但是,大业未成之前这位傀儡还不能死。

可是,也不能让敌方看出一点端倪,首将嘴角露出一点笑意,他自觉自己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你不会,活着的侯爷对我们还有点束缚,死的了只会增长我天璇儿郎攻城的决心。所以,你不敢杀他的。”

方夜冷冷一笑,卡着焽栎侯的手突然用力,咔嚓一声焽栎侯嘴角吐出一大口鲜血,硬生生被痛醒。

方夜:“看看你的天璇子民,他们正要用万千箭矢往你身上扎窟窿呢。”

焽栎侯抬眼,映入眼帘的是黑压压的天璇士兵和尸横遍野满目疮痍,腿一软,又待晕过去。

这一次,无论他内心是如何惊恐,腿上是如何无力,都没办法摔倒。

因为,方夜已命人将他绑在了城头的木桩上。

焽栎侯只能大叫:“住手,通通住手,印信在本侯身上,你们都必须听本侯命令,通通住手。”

没有人听他的话,他只是个笑话。

方夜扫视一眼首将:“焽栎侯的命可是在你一念之间,你只是一把刀,焽栎侯是死是活也不是你能决定的,我劝你还是派个人去请示你的上头,我有时间陪你等下去。”

“若是焽栎侯无辜惨死,就算这场战争赢了,你也只会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首将双目骤然睁大,面目狰狞,良久,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他吩咐士兵快马加鞭将此消息送了出去,然后命人端来椅子,茶水,遮阳伞。

悠哉的靠在椅子上,乘凉,品茶。

这场战争划上一个短暂的休止符。

他一点都不担心,瑶光灭亡只是迟早的事,时间而已,他等得起。

没有人比他更懂得打仗。

……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首将的笑意越来越浓,拖延的这点时间,只会增加瑶光灭亡的速度。

瑶光大将军萧然的主力军,被天枢仲堃仪拖住,绝无可能从边境撤回,天权,毫无用处。

开阳,天枢,天璇同时发兵,瑶光,四面楚歌,已无兵可出。

至于焽栎侯,傀儡而已,没有人会在乎他是死是活。

前去报信的士兵越过黑压压的人群,冲到首将面前,喘着粗气连话都说不上来。

首将从椅子上腾的一下站起:“可得到命令,留还是杀?”

“没有……”士兵深吸一口气,终于缓了劲,支支吾吾道,“信没送到……没有得到命令,有军队杀过来了。”

首将脸色巨变,他应该想到,消息不可能这么快就送回,他提着士兵甲胄,厉声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哪里来的军队?”

“属下不知,他们见人就杀,天璇陵水已被攻占,大军正朝我方袭来。”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天璇士兵听到这个消息,惊疑未定,开始有些乱了。

一旦军心乱了,战争胜利的天平就开始倾斜,首将很清楚这点,所以他直接踩在椅子上,扬起高傲的脑袋,大声喝道:“都安静,现下情况未明,乱军心者,心志不坚者就地处决,说不定……”

一支羽箭如流星般划过,穿透了他的脑袋,打断了他没有说完的豪言壮阔。

他带着他封侯拜将的理想从椅子上重重摔下,箭羽没入三尺深,将他的尸体钉在地面。

恐惧蔓延到每个人的心头,四周陷入了短暂的死寂,然后化为无数的惨叫。

数万支羽箭,密密麻麻,闪耀着冷光,如乌云般将天幕的光芒遮住,每一支箭羽落下,都代表一个生命的陨落。

这是一场完美的杀戮。

连在城头上的瑶光禁军都未能幸免,方夜用剑挡开射来的无数箭羽,找了个墙跺蹲下,才避开这凌厉的射杀。

他在困惑,这支军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无论是天璇还是瑶光,都在它的射杀范围内,显然,并非友军。

此时此刻,若凭空多出这么一个强大的敌军,绝不是好的预兆。

绑焽栎侯至城头,是为了拖延时间,无论天璇的信使什么时候传到,都只有一个结果,撤军。

天璇的各氏族早已被控制住,前期的示弱败局,只是为了借刀杀人,这一场战,是败给仲堃仪看的。

大片的尸体倒下,没来得及躲避的禁军已死伤大半。

一波又一波,箭羽漫天。

方夜扫了一眼战场,城头散落满地箭支,连落脚之处都没有,焽栎侯还被绑在木桩上,全身插满箭羽,流出的鲜血倾刻间染红了木桩,到死,都没有留下一个王族的尊严。

方夜心底升起一阵悲凉,这支突如其来的队伍,对瑶光与天璇都毫不留情,下了死手。

而之前的各种情报,竟然都没有关于这支大军的任何消息,这突如其来的计划之外,他能守得住瑶光王城吗?

而在此时,箭羽之势渐渐弱了下去,城下,传来一阵杀伐之声。

尸体堆积如山,

局势一边倒,首将的惨死,羽箭的冲杀,天璇士兵已没了任何士气,面对对手强大的攻击,丢盔弃甲,四下逃散。

败局已定。

疯狂的杀戮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杀伐之声渐渐止息,这场战争,已接近尾声。

……

腥咸的暮色中,数万大军甲胄尽皆染血,一人列开层层战阵,踏着满地尸骸与热血,向瑶光王城走来。

方夜从墙跺中站了出来,看到来人,忍不住惊呼!

“毓骁国主。”

毓骁凝视着这座城,凝视着方夜,目光中满是愤怒。

他曾舍弃那么多,放弃了天下,撤出中垣,只为成全一个人。

但这座城里有人夺走了他的生命,夺走了他为他筑起的长河。若不是有人写信告知于他,他至今都被蒙在鼓里,不能为他辞世致哀,为他送最后一场诀别之礼。

他兴兵十万,千里奔袭,仅仅十日便兵临瑶光,为的只是再见他一眼,不惜血染江山,赤地千里,他要亲手手刃一剑洞穿他心脏的那人。

无论天涯海角,他都要追袭而至,让那人为其殉葬。

“方夜!”毓骁眼睛直直的盯着方夜,有轻蔑,嘲讽,“本王以为你对慕容国主的忠心日月可鉴,没想到阿离尸骨未寒,你却如此忠心侍奉新主,倒真是令本王刮目相看。”

方夜扫过毓骁背后的十万大军,心弦震动,这并不是现下的瑶光禁军所能抗衡的。

这个天下,任何人都想当天下共主。

遖宿大军此来的目的是什么,方夜不得知,若同为争夺天下,趁火打劫,瑶光必亡。

若只为王上血染江山,落地为画,那么此局可解。

他试探性问道:“不知毓骁国主此来为何?”

毓骁微微冷笑:“本王要亲手斩了执明,祭阿离的在天之灵。”

他一字字道。

“让执明出来,否则屠城。”

阿离不在了,其他所有人跟他又有何关系,让他们都化为劫灰也在所不惜。

这天下化为赤红才配得上阿离的那袭红衣之姿。

他举起手。

身后,十万大军宛如风云怒卷,沉闷的战鼓轰轰作响。

毓骁与执明关系从前便势同水火,如今又因慕容黎之事毓骁已对执明怀恨在心,侥幸此前送走了执明,否则,执明必会血祭阵前。

连方夜都救不了。

“执明国主,不在此。”方夜缓缓道,“瑶光是王上的唯一念想,毓骁国主若是屠了瑶光,又如何祭奠王上的在天之灵?”

毓骁顿住,举起的手再也没办法挥下。

阿离,你的故国是什么样子的?

我的故国,那里虽然不大,但是非常热闹,每年的正月十五,都会有灯会,我记得,有一盏赤金所铸的莲花灯。

他第一次见慕容黎倾绝天下的笑容,便是慕容黎讲起故国时眉宇中带来的淡淡色彩。

若是因一时之愤毁了慕容黎最后的念想,那他和手刃慕容黎的执明又有何区别。

千里追袭至此,当真要毁了他的故国吗?

祭奠,屠一人便够。

缓缓的,毓骁放下举起的手,依旧冷冷的看着方夜:“告诉本王,执明在哪?”

上天入地,定要手刃此人。

这是他此来中垣的唯一目的。

十万大军,列着整齐的队形,只要毓骁一个命令,便可将整个大地化为修罗战场。这样的精兵不是天璇那种临时征召出来可比的。

这座城和执明的命运决定在毓骁的一念之间,方夜思索着,任何一方他都赌不起,所以他只能叹了口气,对毓骁做了个请的姿势:“毓骁国主可否移驾一叙。”

毓骁冷笑。

十万大军列阵在前。

有何不可!

……

十里长亭闻鼓角,一川秀色明花柳。

十里一亭,供行人何处,亲友远行常在此话别。

这千余年,它看惯了多少悲欢兴衰。静默的宛如一只上古神兽,蹲伏在瑶光王城十里外。

夕阳西下,方夜走入长亭,对毓骁行了邦交之礼。

毓骁目光森冷,越过方夜身躯,可没有多少耐性:“你若是为了助执明逃离拖延时间,这算盘可就打错了,天涯海角,本王定要斩执明于剑下。”

迎着毓骁的怒气,方夜丝毫不惧,缓缓道:“若王上当真死于执明国主剑下,在下又怎会容他活到今日。”

毓骁森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有何内幕?”

方夜问道:“毓骁国主是如何知晓王上中了执明国主一剑的事?”

当日执明兵临瑶光,剑刺慕容黎,这件事除了在场士兵并没有对外公布,后已令士兵守口如瓶,违令者斩,连瑶光众臣子都被蒙蔽,毓骁远在遖宿又是如何知晓?

瑶光国主慕容黎宾天,对外公布的死因真相,是旧氏族赵大人为泄一己私愤下毒谋杀,后赵大人已被抄家灭门,怒斩玄武门外,也算是祭了慕容黎在天之灵。

落日余晖中,毓骁森冷的目光渐渐平复:“本王收到一封匿名信。”

方夜淡淡道:“信中可是只言执明国主兵临瑶光,王上不敌死于执明国主剑下,执明国主执掌中垣再无其他。”

毓骁愣了一下:“你如何知晓?”

阐述要点,专挑每个人最想知道的传述,却又不是事实的全部,这原本就是他家王上一贯的送信手法。

然而毓骁收到的匿名信绝不是慕容黎送去的,引狼入室这样的局一次便够了,那就只有仲堃仪。

执明刺杀慕容黎,就是让天权军队中仲堃仪的眼线传达给他的信息。

也只有仲堃仪,才会想要借毓骁之手灭了瑶光,逼执明入绝境,最后两败俱伤,好坐收渔翁之利。

果然,天璇的那些残兵败将不值得他放入棋盘,这盘棋中关键人物是毓骁。

这原本是一个精妙的局,以慕容黎之死,激发毓骁的怒气,搅乱中垣的浑水。

然而这个局最关键的一环在于慕容黎,慕容黎若真死,便是死劫。他不知道的是,慕容黎还活着。

而且他忘了一件事,请神容易送神难,神若反噬己便亡。

方夜淡淡道:“毓骁国主可还记得当初在遖宿时的那场牢狱之灾,最后是如何脱险的?”

当年在遖宿,毓骁持兵刃刺杀兄长毓靖,被关入天牢,太尉趁其牢狱之时报曾经的羞辱之耻,蛊惑遖宿王以毒酒赐死毓骁,被慕容黎暗中调换以龟息散救了一命,才成就他今日在遖宿的王位。

毓骁转过头,看着在精兵围攻之下摇摇欲坠发出哀鸣的瑶光王城,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他曾欠慕容黎一条命,太师之死是他不信任慕容黎挥军瑶光,才铸成两国永成死敌的大错,这件事情一直成了他心底挥之不去的烙印。

也是在这里,慕容黎与他诀别,此生永不再见。

如今,他才想着做点什么来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

“阿离对本王有救命之恩,本王一时冲动才导致阿离与本王离心,阿离身死,本王绝不能坐视不管。”

方夜:“毓骁国主一定要与执明国主为敌?”

毓骁:“不是本王要与他为敌,他既伤了阿离,就要付出代价。”

方夜叹了口气,轻轻道:“若是王上还在呢?”

“你说什么?”惊骇在毓骁面容上浮起,忍不住抓起了方夜胳膊。

方夜平静道:“毓骁国主当年如何复生王上便能如何自救,此事无旁人知晓。”

他应该想到聪明如慕容黎般又怎会轻易死于执明剑下。

这天下,唯有执明是慕容黎的软肋。

只不过毓骁一直对这句话耿耿于怀,才轻易相信信中所言而兴兵千里。

“执明可知?”

方夜摇了摇头。

毓骁放开方夜,死死盯着他,想从他的言语中分辨此话的真假。

良久,心头感到一阵剧烈的欢喜,他终于明白,为何从始至终方夜都是那么平静,像个看客,并未置身其中。

原来,是他的王上让他扮演一个看客。

毓骁强忍内心的惊喜,并未表现得太明显:“阿离可好?”

若慕容黎诈死是在布一盘很大的棋局,也不妨陪他玩下去。

“好。”

“阿离在哪?本王要见阿离。”

方夜有些为难:“这……”

“本王若是见不到阿离,如何确信你不是为了维护执明而诓骗本王?”毓骁有些冷漠,他千里奔袭,不顾遖宿的国威,只为一人而来,如今得知他尚好,又怎能错失日夜祈盼的那一面。

方夜思索着,遖宿大军是整个计划中算漏的关键一环,十万大军虎视眈眈伏卧在侧,他没有任何把握全身而退,这个烫手山芋,还是交给自家王上去解决吧。

“好。”方夜默默的在心底捏了把汗,希望王上不要怪罪此时此刻的出卖。

毓骁转头看着日暮沉沉:“执明的剑可是真的刺伤了阿离?”

方夜:“是的。”

毓骁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这一剑,必须还回去。

……

仲堃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慢品尝着。

他是个博弈者,所有人都是可以牺牲的棋子,从来不惜伏尸百万,换取一场胜利。

这场战争,在沿着他所构想的方向发展。

他精通每个人的心思算计,他知道毓骁曾经攻打瑶光是一个误会,所以他写了封匿名信告知毓骁太师之死乃艮墨池所为,让毓骁对慕容黎的愧疚在心里扎根,这份愧疚之情,总有一天会因慕容黎的死而派上用场。

果然,怀着这份愧疚,毓骁誓要怒斩执明于剑下。

遖宿精兵围了瑶光王城,执明落败,如丧家之犬逃往宣城,接下来会给他一个惊天的刺激,他的天权国都,沦陷了。

将三股势力玩弄于鼓掌之上的感觉,真好。

他要的,可不仅是慕容黎身死,是等这场战争结束后,瑶光的一切,都要彻底从地面上抹去。

鸡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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