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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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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一角,一只皎洁的玉壶置于桌上,没有人察觉,没有人发现。

慕容黎斜斜倚在椅上,把玩着手中的杯子。那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琥珀杯,杯里装满了血红色的酒液。

吟畔轻轻搁于桌上。

“素闻琉璃国善品茶,爱者必耽,在下不才,无甚好茶可敬国主,倒是自酿了一壶羽琼清露,特邀国主一品。”

子兑手中也握着一只琥珀杯,盏中是凝血一般的酒浆,泛起妖红,同慕容黎一般,艳丽清绝。

“曾听闻天权王为博兰台令一笑,往向煦台移栽了无数羽琼花,不想真有此事。”

“让国主见笑了。”慕容黎淡淡道,举杯相邀,“国主,请。”

子兑慢慢举起杯子,浊酒沾唇,却是沁人心脾,万种滋味,醉人恬静。

美酒樽中置千斛。

“好酒。”子兑淡淡一笑,目光从院落缓缓移向慕容黎,“此处嘈杂混乱,非清幽宁静之地,公子相约至此,并非简单品酒吧?”

慕容黎朱唇沾杯,浅尝辄止,眼眸抬起,巡视这座院子:“有道是英雄不问出处,饮酒不论居处,国主不妨仔细看看这些院落,自然就会品出这酒中滋味非比寻常。”

子兑斟酌着,细细打量起这座院落。

这是一座院子,非常不起眼的院子。

它坐落在两仪镇杂乱的胡同中,丝毫没有任何显眼之处,它的四周,是一座座几乎相同的院子,与一条条几乎相同的胡同,它散落其中,就宛如一粒沙子飞落整片沙漠之中,就算有人走过它,从余光中瞥到,也难以从一粒粒细沙中把它挑出来。

它和它的邻居都住着形形色色的商贾,每个人都有根,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们走南闯北,每天运进来许多货物,又运走许多货物。

组成了闲散而凌乱的黎明,正午与黄昏,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

然而当你细心观察就会发现他们脚上穿的都是军靴,他们的手臂健壮有力,随便一件货物在他们手中丝毫不费力就被举起,放下。

他们将货物从一个院子转移到另一个院子,又从那个院子再转移到另外一个院子,最后再由车马从胡同中转运而出。

慕容黎淡淡道:“一样的院子,一样的胡同,一样的车马,一样的货物,他们每天都会扮成形形色色的商贾,拿着通关文牒慢悠悠的从边关将货物运送出去。”

子兑沉吟片刻,又嘬了一口酒浆,细细品尝着:“他们通过这样的方式转移天权钱粮?”

慕容黎缓缓点头:“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的主人行事谨慎小心,这一个月,运出去的都是普通交易之物,大批钱粮还在这其中一间院子里。”

子兑道:“此人为何如此行事?”

慕容黎:“国库的钱粮都有特殊标记,贸然运走,边关守将例行检查自然一眼看出端倪,如此反复一个月,商贾与守将之间渐渐熟络,看到同样运送辎重的马车,便直接放行,不再仔细盘问检验。”

子兑注视着酒盏,嘴角还沾着些鲜红酒汁,淡淡道:“此人心思倒颇为细腻。中垣人物,行事多诡谲并非空穴来风。”

慕容黎不以为意,微微一笑:“所以我的人也可以拿着通关文牒轻松的混进来。”

子兑看着慕容黎,目光不由得一动:“兰台令大人是要打这批军粮的主意?”

慕容黎也看着子兑,缓缓道:“这本是我天权之物,本该物归原主,不是吗?”

他目光如秋夜星辰,静静的,似乎要将子兑看透。

子兑握盏的手立刻顿住。

这句话说得极轻,并未带上丝毫感情。子兑沉吟着,他自然明白这句话意指何物。

信物换取真凶。

信物,乃天权先王所赐之物。

离魂剑。

子兑注目盏中的妖红,久久不语。

慕容黎眉色扬了扬,身子前倾,幽幽道:“不如子兑国主与在下合谋,把这些钱粮夺了,五五分成如何?”

子兑才吞咽下的半口酒浆差点喷出,忍不住脱口而出:“大人这是要将国库钱粮变为囊中之物?”

“有何不可?”慕容黎浅眉一笑。

夺了天权的钱粮吗?似乎也是一件相当有趣的事。

对于子煜之死,琉璃派遣子煜到天权是学习中垣文化,不是顶替天权将军上战场抵御外敌,说到底,子煜之死也是天权王的不作为,要承担一半的责任。既是不能直接斩了天权王,那么这样的报复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不夺被敌军屯为军粮反攻自己,岂非可悲可叹,素闻天权乃中垣第一大物国,物厚而财丰,极尽奢靡。这一批被掏空的国库钱粮中自然是有无数奇珍异宝,若是运回琉璃,对琉璃经济影响堪称一绝,夺了这批钱粮,实实在在得之我幸。

这原本是属于天权之物,就算出力帮兰台令夺回来,出于友邦之情,也没有讨要钱粮的道理,既是兰台令主动提出分赃,实则是借此拉拢自己送来的一份大礼,何乐而不为?

五成,这真是一份相当厚重之礼,就算与天权王再续友邦之情,天权王也未必舍得。

兰台令为了取得离魂剑还真是下了血本。然而他既非天权兰台令,那么这批钱粮原也非他之物,如此夺取,似乎有些狼狈为奸之嫌。

不过五成这么大的诱惑,自然要承兰台令给的这份情。

子兑沉吟片刻,这个交易于自己没有任何坏处,白捡的便宜不夺白不夺,不过慕容黎的话真假难辨,他是个谨慎的人,思索着:“此言当真?”

“君子一言。”慕容黎将手掌伸了出去,像是盛情的邀约。

“驷马难追。”

双掌相击,两人相视而笑。

有预谋的合作,堪称完美。

子兑提起玉壶,将慕容黎手中的琥珀盏满满斟了一杯,那酒色如慕容黎的衣色般红得妖异,他放下玉壶,举杯相邀,敬慕容黎:“细细品来,公子这酒世间一绝。”

慕容黎举杯畅饮,好似不胜酒力,微微拂了拂额头,侧身倚着椅子,握着酒盏微微转动着:“国主若是喜欢,日后羽琼花艳丽之时,在下亲酿,送呈琉璃。”

“如此,不胜荣幸。”子兑面露笑容,“本王需要做什么?直接动手?”

慕容黎神色并未有丝毫改变:“近日战火频繁,边境多流民,偶尔流民作乱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子兑一笑:“本王扮作流民下山打劫?”

慕容黎微笑,摇了摇头:“若是直接将军粮运走,打草惊蛇,得不偿失,我只需要一盏茶的时间,将货物调换一下,他们继续运出他们的货物,我们换走我们所需之物,岂不美哉。”

“本王便给公子制造一盏茶时间。”子兑将杯中之物一口饮下,畅快淋漓。

真是个晴朗温和的天气。

……

自瑶光国大丧之后,边境就多出两倍不止的行商,上头下达的命令,瑶光天权合二为一,为鼓励各处商镇发展,应大力促进通商之事,所以只要握着通关文牒,货物不是违禁之物都一律放行。

总有一批行商拉着同样货物同样车辆卯时进入,次日戌时出。

起初,边关守将还会打开货物例行检查一番,也不是什么重要之物,寻常交易丝绸布匹,瓷器珠宝之类的。如此反复一个月,守将和商贾们渐渐混成了熟悉的陌生人,看到同样的车马货物,随便瞅瞅都懒得打开,就直接放行,无论是进入的还是出去的。

所以,当萧然拿着同样的通关文牒,拉着一堆同样货物的马车进来时,守将眼皮都未抬起,就直接撤走拦路。

……

萧然走进那间院子的时候,东方的天色刚显出一点青白的颜色。

慕容黎好整以暇的倚着椅子品尝半盏羽琼花露,嘴角沾染一点残酒余红,呈现一种诡异的惊人的美,悠悠转动杯盏。

萧然行礼:“王上。”

慕容黎将目光投向远天,淡淡道:“东西可安排妥了?”

萧然:“已按照王上吩咐将同样的货物安排到同样的院子当中。”

慕容黎挥了挥手:“时机一到便行动,下去吧。”

萧然未动,默然片刻,突然问道:“王上,遖宿王囚禁方夜,困住王城,微臣是否前往解救?”

慕容黎淡淡道:“毓骁围着瑶光,实则是护着瑶光,方夜无碍。瑶光主力与遖宿大军对峙,不敌,节节败退,撤往北境。”

萧然眼珠转动,沉吟着,明白了慕容黎此话的用意,垂首:“微臣明白。”转而退了出去。

瑶光主力军队赶回王城救援,与遖宿大军对峙王城外,久攻不下,撤退五十里,次日,遖宿追逐,又退五十里。

毓骁带领一支精兵攻占宣城,驻守宣城,放出天下追杀令:擒住执明者赏万户侯,得一城为封地。

……

迷雾一般的晨曦中,慢慢走过来一个人影,他身上的衣服宛如天幕深处那抹湛蓝,纯净无暇。

他走过来,嘻嘻一笑,轻巧的夺了慕容黎手中琥珀盏,一仰头,将残酒喝下:“阿黎亲自酿造的纯露都不曾分我一些,过分了。”

慕容黎抿了抿嘴角轻红,看着巽泽,眼波流转:“这酒,我喝过了。”

巽泽微笑,弯下腰,清朗俊俏的面容几乎触到慕容黎鼻尖。

他轻轻呼吸:“那又如何?我喜欢。”

寒香轻绕,清淡冲允,连骨头中都是这种淡淡的冷香。

慕容黎一动不动,仙人般的面容上绽出一丝笑容:“玉壶中还有半瓶,不妨都送给郡主。”

“却之不恭。”巽泽眉峰微挑,转身,轻轻伸手,修长的指间向桌面一划,四柄宝剑搁于桌上。

墨阳,千胜,云藏,谨睨。

还有慕容黎手中那支萧,吟畔。

慕容黎满意的微微点头,手腕一沉,缓缓从袖底掏出一只细小的玉瓶,瓶中晃动着妖红之物。

浓淡不一的血液妖红置于玉瓶中并不凝结,翻滚缠绕,布满瓶底。

巽泽的目光微微变了变:“这是?”

慕容黎朗如明月的脸上带着淡淡忧思,似乎在为眼中看到的一切杀戮而忧伤:“执明,执明的心头血。”

巽泽敛去笑容,目光注视着琥珀盏中的鲜红残汁,灌溉到心底的酒液突然就不醇了,甚至五味中泛起了一阵恶寒。

慕容黎微微道:“你喝的是酒。”

巽泽深深松了口气,从慕容黎手中拿过玉瓶,同五剑一起搁于桌上,仔细研究着:“传言以血铸剑方能使剑生灵,这些剑真能噬血吗?”

一声极轻,沉闷的龙吟从五剑中响起,仿佛天地骤然的吟唱。

瞬息即灭。

慕容黎饶有深意:“吟畔曾也是郡主之物,郡主竟不知?”

巽泽一副无比虔诚的感叹:“世界是如此美好,杀戮太多怨气太重不利于本郡主修仙,本郡主可从未用吟畔伤过人。”

不眨眼睛的杀人是不算杀人的。

慕容黎目光变得有些狡黠:“能不能使剑生灵,你不妨划一下你的手指试试?”

巽泽抓起玉瓶,就待打开:“这不是有现成的血液吗?凭什么要割我的玉指。”

慕容黎目光一凛,盯住巽泽,脸上闪过一丝愠怒,院子中骤然一寒,他冷冷道:“你知道本王取血的用意。”

巽泽一窒,放下玉瓶,堪堪坐于另一椅上,不发一言。

他本是天外之人,纵然在王者面前,也丝毫不落下风。然而他的剑,他的生命,他的风流侠骨都被这缕轻红包围着,而这缕轻红心底的执念却是那位纨绔。

过尽繁华皆不是他,心底怎能不发苦。

良久,巽泽叹了口气:“祭剑说法只是凤毛麟角古书中的一些残页记载,你如何也会相信这等无稽之谈?”

慕容黎微微侧目:“有没有用,试过之后自见分晓。”

“看执明一心想死的沮丧,本郡主没忍住,对执明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大概他此时已经猜出你还活着。”巽泽欣赏着自己修长的手指,突然一阵好笑,“他要是知道你见他一面就为了取他心头血,会不会再在你身上戳个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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