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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伊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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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光来了一位神秘客,头上戴着帷帽,怀中抱着紫貂。

每日都在醉仙楼点二两银子的酒,独坐东栏角,听说书人绘声绘色讲些异闻趣事。

一日,讲那玉衡郡主修仙成妖,采阳补阳,以花魁之名魅惑少年公子,荒淫无度,令王室颜面荡然无存。

一日,讲郡主仗国主东君之势,妖言善妒,灭太史和司寇府满门,当下人人得而诛之。

一日,讲当今国主秉公无私,废郡主东君之位,将其驱逐出瑶光,永不提郡主之名。

一日,讲王上防微杜渐,与北冥御妖神荼盟定秦晋,结百年之好,合计驱妖之策。北冥世子住进宫中已有月余。

一日……

巽泽总是静静听完那些类似话本的污蔑,每次都给说书人二两银子的打赏,坐在东栏角,最为引人注目,不知道的,还以为说书人的这些大戏是应他的要求而讲。

但他只是帷帽遮面,怀抱紫貂,淡淡饮酒,不与任何人言谈,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冷峻,仿佛一旦触及这人周身一丈,就会死于非命。

入瑶光以来,他听得最多的便是吃客们咬牙切齿的谩骂讨伐之声。

他已身败名裂,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至于是为何,说书人已经讲得一清二楚了。

巽泽不屑辩驳,像个吃瓜看客,更不想被人认出高叫喊打,故而遮面。

除了喝酒,好像也只能喝酒。

“世子,醉仙楼人来人往,我们贸然进去捉妖,倘若弄错了?”

酒饮到一半,凭借高深的修为,巽泽已听到楼外有人谈妖。

“不会错,与上次那个味道分毫不差,醉仙楼小二说过他待在里面很长时间了。”

“是上次那只?可是上次瑶光国主还说……”

“正是慕容的意思,让我寻到踪迹,务必抓住这只妖,届时抽取魂魄。”

听到慕容二字,巽泽握盏的手立时顿住。

清酒透亮。

巽泽注目着盏中酒液,唇际浮起一丝自嘲的笑。

紫貂眼睛明亮,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缩了缩脑袋,钻入巽泽怀中,躲了起来。

“就是他,莫言,动手。”

与此同时,酒中倒影划过一道银芒,顺着巽泽的眼眸扫来。

束妖银索!

妖?荒谬。

巽泽冷笑,探手。

仿佛一股微风吹过,莫言心中莫名一动,几乎是出于瞬间的想撤回银索。

可比瞬间更短的是刹,刹那之际,他已不能动弹,被巽泽虚空扼住了咽喉:“扫我酒兴,莫不是想死。”

莫言脸色已大变:“公子,此妖非彼妖,快走。”

“莫言。”沐莬岂能丢下莫言不管,然而甩出的银索竟凝固在半空,他的惊诧也凝固在脸上。

按理说,束妖银索专制世间妖物,即便妖物修为强大,被束妖银索的灿烂银芒一照,也得修为减半,瑟缩一团。

世间万物都有天敌相克,好比老鼠遇上猫,别说挣扎,连逃命都忘得一干二净。

眼前这人身上分明有妖气,却在咫尺瞬间,令银芒黯淡,取人性命如捏死蝼蚁。

不惧束妖银索的妖,修为之高,沐莬连一指之力都无法抗衡,却是何等的可怕?

月前那只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擒贼先擒王,借小公子的命一用。”巽泽冷冷弹盏。

酒盏飞出,重击沐莬前胸。

十道剑气,宛如瞬间布满周身,沐莬痛苦至极,瑟缩着倒了下去。

“你别伤我家公子,要杀要剐取我命就是。”莫言大惊失色,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挣脱不得,只能失声痛呼。

保护不了少主,他也得偿命。

“一命换一命?可你的命,本公子不稀罕。”巽泽目无表情道,“但我稀罕另一人的命。回去告诉他的一人之上,拿二两银子来交换,三日不到,问剑问鼎阁。”

腕中劲气顿发,将莫言打出醉仙楼十丈外。

巽泽看着沐莬,慢慢浮起一抹讥笑,“他选的人,还以为有何等过人之处,没想到是个憨货。”

沐莬气极:“士可杀不可辱。”

倘若来日真有让阿黎入眼之人,必也是有着非常人之过人之处,真有这般妙人,我倒也想见识一下,他好还是我好。

“辱?”

讥笑迅速归为冰冷,巽泽缓缓踏上一步,刺鼻的血腥气倒灌而出,沐莬脸色几乎变成了白纸。

*

桌上,是一本古老泛黄的书籍。

里面有仙,人,妖,冥各界轮回记载,慕容黎要找的神秘术法,是如何从人身体中剥离妖的灵魂,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古籍是沐莬奉上的,而要将巽泽身体中紫貂的灵魂抽走,修复巽泽的灵魂,只有北冥神荼所修炼之法才能办到。

然北冥此等秘术,非家族之人不传。

慕容黎应了北冥国主国书中的亲笔书信,召世子入宫,不管外界谣言纷乱,只想借助北冥秘术抽走妖的灵魂,换巽泽完整归来。

也答应,北冥有难,必派兵相助。

任何一切的结交,都只是手段,他,唯独不能没有巽泽。

古籍下是他的生辰贴,自发现花魁为妖以来,他都没有打开。

巽泽是灵山的仙徒,曾告诉他生辰贴的立誓规则,一旦签定,绝无法更改。

除非,有一方薨逝,字迹自动抹去,才能解除道门的那破烂规矩。

慕容黎拂上生辰贴,猛然一惊。

按照道门规矩,瑶光与北冥缔结秦晋,已然有违天意,负了卿。

既有欺天之罪,为何自己没有应验身死魂消之劫?

莫非……

啪!

生辰贴打开的瞬间同时落了地。

慕容黎的心像是被人重重一握,碎了满地。

页面光滑无渍。

“巽泽”二字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书写过一般。

若字迹凭空消失,便代表魂消羽化。

苍白,冰凉,颤抖,这一刻,几乎击垮慕容黎的灵魂,他双手撑着地面,不住颤抖,看着生辰贴上原本该有“巽泽”二字的地方,似乎不敢相信,又似乎痛得就要将心呕出。

这便是雷劫不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终极原因吗?

他的阿巽,连那一魄都消逝了?

“王上。”方夜匆忙来见。

“何事?”慕容黎失魂落魄吼道,捡起生辰贴,靠着桌沿,脸色已苍白得可怕。

慕容黎语气极度不好,方夜不敢抬头,禀道:“莫言有急事面见王上。”

“让他进来。”

莫言跪在一丈外,以头叩地,泣血陈词讲述来龙去脉,恳求慕容黎:“请国主救救我家世子,那人说要世子的一人之上拿银子去交换,可是只给了三日时间,就算在下飞鸽传书,消息也到不了北冥,根本来不及请我北冥王子来交换世子。”

“请恕在下冒昧,论身份地位,国主远在世子之上,担得起世子的一人之上。那人说,三日不到,便要将世子斩于剑下,求国主救救我家世子。”

方夜面色不悦:“国主万金之躯,怎可一命换一命?倘若王上有什么不测,是你北冥担得起的吗?”

国主九五之尊,只有别人拿命相抵,哪有国主去换命的道理。

再说捉妖捉到瑶光地界,如今落入妖的口中,咎由自取,谁知道是不是北冥得罪了什么大妖,妖回来报仇雪恨,才要抓北冥的世子王子抵命。

莫言心虚得不敢言。

擅自行动捉妖,结果反被妖逮住了,已违背了慕容黎当初掷剑的命令,他自然心虚,若非束手无策,他岂敢来求慕容黎。

慕容黎抬手,示意方夜切勿动怒,缓缓道:“保护沐莬是本王之责,本王会救沐莬。”

莫言:“多谢国主体谅。”

慕容黎:“听你之言,沐莬是闻到与上次放走之人的相同气息?”

莫言:“世子说的确有一模一样的妖气,但是此人修为之高,根本不惧束妖银索,而且看不清面目,在下猜测是世子误判。”

慕容黎沉吟着,不知不觉已把生辰贴握得很紧。

倘若花魁养伤期间偷食了什么内丹,增进了修为,完全有可能不惧束妖银索。

如生辰贴预示,是否巽泽那仅留的一魄在逐渐消散,继而被妖的灵魂彻底吞噬,故名字才会消失?

帷帽遮面,更坚定了他的猜想。

慕容黎已经没有时间,不能再等下去了。

当务之急,必须先保证沐莬的安全,才能与沐莬一起施展剥魂之术,将紫貂灵魂抽离,修复巽泽明灭消散的那一魄。

踏破铁鞋无觅处,正好紫貂送上门来,慕容黎下令:“方夜,全面部署,务必保证沐莬安全,抓住来人。”

*

要救沐莬,同时要将戴帷帽之人绳之以法,不可大动干戈,也不可按兵不动。

醉仙楼接待各方来客,这两日更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若不细看,压根不会发觉这些食客都是禁军假扮。

巽泽依旧喝着二两银子的酒,听说书人讲二两银子的戏,沐莬就被压在桌前,不像是被绑的肉票,更像是两位知己好友,喝酒谈心。

沐莬绝没有喝酒的心情,刚想开口,巽泽道:“我喝酒的时候若有人在我耳边聒噪,我就想让他这辈子都不能说话。”

赤裸裸的威胁,沐莬咬牙昂头:“又不是我打扰你的雅兴,我只是想说,隔壁桌的声音比雷声还大,你还能让人家闭嘴不成?”

“有何不可。”巽泽极其冷漠,指尖骤然打了个响指。

噗!

血箭喷射,隔壁桌雷声般划拳的两人惊恐的捂住口鼻,却捂不住骤然涌出的鲜血。

他们吱吱哇哇惊恐四顾,已然失去了声带。

店小二不知道是何缘故,怕扰了其他食客,将不能说话的二人推搡了出去。

巽泽饶有趣味看着沐莬:“懂了吗?”

这叫杀鸡骇猴。

沐莬瞠目结舌,震惊在这份残忍血腥中,早已闭嘴。

*

第三日,慕容黎来了。

他便装出行,一个人,来赴这场一命换一命的约。

巽泽静静注目着慕容黎,看着他坐在了自己对面。

那一眼万年和如今,竟无两样。

帷帽遮面,慕容黎看不清巽泽的脸,只是有种错觉,这个人,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楚。

这痛楚,大概是巽泽被吞噬了灵魂,只剩身躯的痛。

今日,他务必要将他抓住,抽走妖的灵魂。

巽泽问:“你就是他的一人之上?”

慕容黎:“本王是万人之上,自然也算是世子的一人之上。”

巽泽的冷峻慢慢变得温柔:“带来了吗?我要的银子。”

慕容黎抽出一张银票,推了过去:“你想要多少数目,尽管填在上面,都可作数。”

巽泽转了转眼珠:“他们没跟你说我要的数目?”

慕容黎:“买世子的命,想来不是少数。”

若数额巨大,莫言岂敢说。

传话的人真是蠢货。

“看来你为了他,倒是舍得下血本。”巽泽一把拽过沐莬,控制在自己手中,看着慕容黎的表情。

沐莬急道:“慕容你别管我,他杀人不眨眼。”

“真是聒噪,我让你说话了吗。”巽泽突然扼住沐莬下颚,将一颗药丸丢进他口中,沐莬瞪大了眼睛,再想说话,已发不出声了。

慕容黎皱了皱眉,指节不由得握紧:“你的要求我可尽数满足,何必为难他?”

巽泽:“他想杀我,你便让他杀吗?”

慕容黎:“他杀不了你,否则我也不会坐在这里。”

巽泽从容捏起那张银票,浮起一丝微笑:“我要的是二两银子,没有值得我花钱的人,填再多有何用?”

二两银子。

慕容黎的心震了震,再次能确认这便是紫貂灵魂下的花魁无疑。

也有一丝记忆是巽泽。

慕容黎也笑了笑:“值得你花钱的人,不就坐在你面前。”

巽泽侧目:“是吗?”

慕容黎点头:“但是你总得把该放的人放了,无论二两还是二百两,才能留有命来花。”

巽泽:“我放了他,你留下来?”

慕容黎:“我留下来,你放了他。”

“好。”巽泽很干脆,将沐莬推了出去,“这么蠢笨的人,多留一刻我都觉得碍事。”

沐莬闪出醉仙楼的时候,慕容黎移形换影同样离开了巽泽在坐那张桌子。

他没有下命令,但命令早已下达。

兵阵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大喝声,几十柄长剑轰然交辉,同时向巽泽刺去。

整个醉仙楼食客,几乎全是禁军,有那么几个打尖的,都在这突然窒息的打斗中吓得飞跑了出去。

“果然,还和以前一样狡猾。”巽泽目光缓缓移动,一股浩茫之气挟风雷之势骤然而出,禁军只觉得眼前一阵狂风拂过,如尘沙卷舞。

待立定身形,巽泽仅离慕容黎咫尺,指尖点在慕容黎颔下。

他们大惊:“王上……”

高手的一点之力,全然可以爆破人的头颅。

数百位弓箭手搭箭发出的漫天锋利,在这一刻戛然。

慕容黎被控制下,他们投鼠忌器,谁都不敢妄动,只是叫嚣着若慕容黎少一根头发,便要将巽泽斩成肉末。

巽泽目光转了转:“整个醉仙楼,三分之二的食客换成了禁军,楼顶,埋伏了弓箭手百人,楼外,竟乔装有数十位武林高手。看来,这张天罗地网是铁了心要把我抓住。”

慕容黎傲然不惧:“本王绝非受人胁迫之人,哪怕你挟持本王,依然插翅难飞。”

巽泽笑眯眯道:“何必这么麻烦,打打杀杀太没意思。你给我二两银子,我就跟你走。”

慕容黎一怔,这熟悉的宿命感。

巽泽突然倾身,附在慕容黎耳边,狡黠轻声:“阿黎,你难道不知道,除了你,没人能抓得住我。二两银子很划算。”

他说只有慕容黎能抓得住他,他却温柔的抓住了慕容黎的手。

久违的温柔,太过熟悉,熟悉到天荒地变也不会忘记。

慕容黎的心倏然乱了,帷帽迷了他的眼帘,竟让他来不及呼吸:“阿巽?”

“是我,我回来了。”

他轻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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