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5：夫人又让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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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确定卡乐莱斯去过的地点就是广播室，黎罗连冲几楼，上气不接下气撞开了广播室的门。
而眼前的几位同学都愣在原地，手上的扫帚拖布都差点没拿稳。地面上纸张散乱，打印机被锤得稀碎，饮水机被砸出了大洞，水桶里的水漏了一地，桌子角明显是被锋利的刀当豆腐切了。
同学们正一头雾水地打扫着狼藉的广播室。
“抱歉，打扰了。”黎罗关上了门。
那么，是楼下？
黎罗咄咄咄冲下楼，正要经过停车场入口处跑开，眼角余光及时瞥到了落在地面上的锁，而这里日常封锁的铁门，消失了。
“都没人过来吗？门都被甩飞出去了啊…”黎罗张望四周，又多靠近了些。
这时她抬起的手先接触到了一层若有似无的屏障，柔软地像是泡泡壁，她迈入步子，整个人都能陷入进去，接着柔滑的软壁将她吞没。
瞬间巨大的撞击声排山倒海般灌入耳膜，汽车的破铜烂铁飞砸过来。
“啊！”黎罗的叫声完全被砸来的重物淹没。
闭上眼，眼底也是一片漆黑。
可黎罗还在大吞大吐着气息，身上没有遭遇想象一刻中的碾压和痛苦，她睁开眼，还保持着自我防卫的动作。
而她面前挡着一团遮盖视线，两米多高的漆黑物质。
那是有形的翻转云雾的风暴，在生生不息地蠕动、运行着某种生命的活动。金色的闪电混杂在风暴中，无声又狂野。细看，这团能量若隐若现着一张脸。
我好像，曾在家里见过…
这团风暴能量背后，还在继续着剧烈疯狂的打斗。
“你…是什么啊…”黎罗无法判断这面前的东西是否有恶意，她只想悄悄观察战局。
可那哪里是凡人能观战的位置！
漆黑的能量拦了又拦，却见黎罗的眼神愈加畏惧和疑惑。
这时能量又大幅度移动，绕在黎罗周身不准她乱跑，转而把目标放在了一片落叶上。
风暴中飘出一丝云雾，包住落叶叶茎，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黎罗面前。
不过它还不太能控制自己，一线闪电窜出，叶片被击打成粉末，落在了黎罗的衣领上。
顿时让黎罗的恐惧占据全脸，感到了侵袭至心瓣尖梢的威胁。
“黎罗？”声音一出，环绕她的能量反被更加坚韧有形的蛛丝层层包裹，拖进了不见光的停车场深处。
代宁修走了出来。
少年衣不蔽体，全是被刀刃划开切割留下的褴褛。
可他的身体皮肤不见伤痕，连红肿或疤痕都不存在，还以为他是故意穿着这件破烂呢，裤子和鞋子也有损坏，可就是不见血。
“卡乐莱斯呢？”黎罗吓愣在原地。居然是他赢了？
“嗯，你还认识死神使者吗？”代宁修自然地牵起黎罗的手，领她进停车场内部。
可黎罗不敢回应，恍惚的视线随着身边人的指引望去。
一片白茫茫的蜘蛛茧，车辆都被包裹进去，茧中还有一截露出的镰刀刀柄。
都说不清这是废车场还是盘丝洞。
“对了，我还有惊喜要给你，我帮你找到了你的猫。”代宁修的脸上是比考了全科满分还要有兴致的喜悦表情。
他拍拍手，一大一小的蜘蛛茧就从头顶垂落吊下。
他的手指指尖延展出尖长的指甲，从顶部轻松地划开往下，为黎罗剥开了茧。
“罗铭！”黎罗完全没意识到猫咪的状况，俯下身抚摸它的头，可它像是睡得太死了。
代宁修指着猫咪又指着另一个内部不断涌动想要突破的茧：“这是你家猫的身体，这是你家猫的灵魂。
它们自己突然分开的，不是我做的，我至少帮你找完整了，有什么问题，你赖他。”
代宁修摊手直指刚刚从茧中挣扎而出的卡乐莱斯。
“黎罗，逃…离开这里！”卡乐莱斯的声音变了，也许，是因为他被腐蚀的面颊和脖子，处处露着森森的白骨。
黎罗无声地深吸一口气，目不转睛、亲眼目睹面前实实在在的“活死人”。
他浑身都是银白色的血，身上的伤是遭遇了千刀万剐，经历了毒液的浸泡，衣服和他的身体都融化在了一起，而他还不懈坚持地拄着镰刀往前一迈，黑灰的颗粒粉末簌簌落地。
死神使者成了一具高大可怕的丧尸，仿佛下一秒，就能让黎罗见证，“尘烬”的场面。
“哦，是我毒性减弱了吗？”
代宁修饶有兴趣地望着那把属于卡乐莱斯的镰刀，还反射出水晶的光芒，寒气、冰花，还在挣扎着试图穿透稳稳缠绕其上的蛛丝。
代宁修牵着黎罗的手更紧了，根根手指仿佛要刺入她的手背。而他那双蔑笑着的眼望着卡乐莱斯的丑态，兴奋不已，狠恶至极。
“为什么…”黎罗微微趔趄站不稳，退后一步，遭眼前景象惊到掉了魂般张口结舌，颤抖的视线一瞥就清晰可见代宁修后背上的纹身。
美丽的翅膀盘踞后背，古老特殊的墨水勾勒出的优雅线条，再被炽烈的火焰沿着图案深深烙下的印记。
“他犯下的罪孽并不是从四百年前开始。”卡乐莱斯奋力从粘稠的蛛丝中拔出腿脚，“存在四百年的着名黑道社‘长角玫瑰’并没有从世界上消失。
祭都有令，使者们不能放过此黑道社里的任何一个成员。他们一直作恶多端，杀戮不断，传代四百年都是同一个首领。
我们知道，每个成员背后都有纹身，是为了帮助掩盖老大的身份，并随时准备为他在道上争斗中牺牲，也为他在死神使者的追捕下替死。
在黑道中，在祭都里，这个最暴虐神秘的老大都被称为【六翼】。”
代宁修嘴角一勾，蛛丝再度包裹住卡乐莱斯将他步步拖向黑暗。
身边黎罗的眼泪瞬时坠落在代宁修的肩头，湿润滚烫，她不敢看这一幕低下头去：“停手吧…”
“可祭都没联系起来的是，六翼这个罪犯，早在百万年前新石器时代就存在了，他是被地球生灵孕育的超自然怪物，来自奥特扎瑞拉森林的混沌大鬼，一只巨型毒蛛。
称号【朽魔】。
千年前，祭都派遣大军前去奥特扎瑞拉处刑毒蛛，全队尘烬，毒蛛也逃出了森林，在北欧境内大开杀戒。却也很快消失了踪迹。
祭都高层被毒蛛吓怕了，毫无实质证据却向世界宣布，毒蛛是自己离开了森林不适应环境而死掉了，停止搜查通缉。
可你实际活得…可逍遥自在了。是朽魔，也是六翼，现在叫代宁修…”
卡乐莱斯跪了下去。
“代宁修…”黎罗根本无力逃脱身边人的掌心，她小声呼唤乞求着，可对方根本没有看着她。
代宁修还在欣赏着，眼看一具亡魂尘烬，变成再也不能阻止他的一缕空气，变成他能踩在脚下的一捧土。
如果卡乐莱斯的话是真的，那代宁修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没有意识，无动于衷，对待秉公执法的正义使者，不屑一顾。
“呜…”黎罗大哭起来，一拳头重锤代宁修的胸口，又靠在他身上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你把这里打成这样，我还怎么在这里上学啊，我还想和你一起毕业呢…”
泪腺一用力，她都承受不住自己面部扭曲的演技。
代宁修立即松开黎罗那只被捏红的手，环住她的腰，让她埋进自己胸口：“没事，在我手上的任何生命尘烬，都不留痕迹。”
“你个混蛋！”黎罗挂在代宁修身上，哭声比泪珠大，“你害死了罗铭，还在我面前杀人，我余生要怎么带着这些创伤和内疚活下去…
我这么喜欢你，你就让我看到这副丑陋的场面，我不跟你好了，我跟你绝交！”
代宁修的嘴角浮现一丝轻笑，在当下时刻，他能听到黎罗对他表达心意倒让他惊喜。
不过听到这声声抽泣，他的眼神平和下来，无奈地用手指轻抚她的头发：“你的每个前世，都是多愁善感，多情似水。我呢，就要哄你很久很久。”
黎罗无法将如此多面化、黑暗又邪气的代宁修与平日里的同桌好友联系起来，正感到无比割裂。
可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却看到代宁修的双眼清润得像小鹿一样，他的暴戾又被他藏得不见踪迹了。
“你的每一世，我都试图让你觉醒，让你和我一样长久存活，可每一世，我到最后都送你走了。
因为你就热爱着从零开始，面对未知的终结，你热爱作为人类活着。这也是我每次送走你后都不理解的一点。
你不愿杀生、不沾血腥，就为了世世灵魂纯净、转世顺利。
明明你可以和我一样强大，和我成为永生的眷侣，你却在每一世都问过我同一句话…”
黎罗脊背发凉，心口的疼痛穿梭进入大脑。
她的手指摩挲着另一只手上的婚戒，她依偎在身边人的胸怀，轻声问：“你会放我走吗？”
“不。”他一开始总是先拒绝了。
“但我还是想选择新的人生剧本啊，随机的家世，至亲的爸爸妈妈，学生时代，职业生涯，总会带来新的挑战和走向，这才是我想要的。
一直当魔女当几千年，好腻哦…”她对身边的爱人撒着娇。
“…那你答应我，你的来世让我来找你，到合适的时机，你再来当我的夫人，好吗？”
她笑了：“这一世在一起还不够吗…
要不这样，如果你腻了被死神使者通缉追捕的日子，那你就戒杀五十年，然后再来找我。
你带我拿回魔女的力量，我就能用【戒杀洗礼】的咒语把你灵魂的罪孽洗去，你就能和我一起转世，瞒过死神。
双人的空白、未知的人生走向，这才是有趣的啊。”
“好，这一次，我也放你走。”他答应了。
代宁修抱住黎罗的力气刚刚好，就像想象中的恋人熟悉的、温暖的拥抱一样。
“可事实上，我难以戒杀，因为有几世，我没能找到你。也有几世，等我找到你，你也已遭遇意外、重病、折磨，或被杀害枉死。
因此不论你再转世多少次，我都认定，你太笨了，自己走的人生没几次是能活得下去的，空有一副坚韧的灵魂，但你命不好。
唯有作为比常人更强大的鬼神妖怪，才能保护好你。”
“魔女？”黎罗眼里遍布代宁修投给她的黑暗，她记不起来，曾经的自己是谁。
“超自然的生物，当然不止我一个。”代宁修低垂目光，浏览着黎罗的眼、鼻、唇，一切都是那么合他心意：
“最初，你就是为我而被创造出来的魔女，是我的新娘，与我最般配的夫人。心神永恒、跨越时隙、非凡强大、美丽不逝。
我同意你享受人生，只要有必要，我就会带你尽快觉醒你灵魂深处魔女的力量。”
这些也许浮华的故事仅在朽魔的记忆中值得留念，可黎罗在脑海里还搜寻不到起承转合的伊始。
“啊，这才是真相吗…”黎罗感知着模糊零碎的前世记忆，重新看待面前的人：
“那枚红钻花芯的玫瑰戒指，在槲寄生厅表白的话，果真是又深情又熟练，都是因为你活太久了。”
酸涩漫过眼眶，黎罗的心更疼了，她注视着代宁修，熟悉感越来越强烈，现在就是看着一个以前喜欢过的深爱之人。
但，再无念想，一切都过去了。
黎罗隐隐意识到了前世自己的意图，她是故意的。
魔女是故意去转世的，一旦转世，就会洗清前世记忆，切断缘分。她一次次哄骗着执着爱她的大鬼，并不想驻足停留、成为他的魔女夫人。
难道是想以这种方式逃婚？
黎罗一拳又打在代宁修肩上：“不是让你戒杀吗，你看你又对死神使者做了什么，还有我的猫！”
“猫真的不是我…”代宁修抱着黎罗不撒手，轻轻摇晃着安抚她。
黎罗被这么抱着，心都打着颤，她也试图回应一下他，抬起的双手指尖就摸到他背后的纹身，莫名烫手，仿佛那是外焰烛火。
“我会给老师说你早退了的。”黎罗突然冷静了不少，“你是厉害的大鬼，能救罗铭的，对吧？罗铭先寄养在你那，拜托了。”
代宁修敏感地转过头。
一名一头蓝发身穿深蓝西装制服的男人蹲在了奄奄一息的卡乐莱斯身边，他手握一把珠光贝壳打造的荧蓝色镰刀。
“朽魔六翼。”此人唤着代宁修的称号，同卡乐莱斯的习惯一样，翻转手腕，扛起了他的镰刀，“活人你也敢碰。”
停车场四周能落脚的地方都降临了若隐若现的镰刀光影。
代宁修的眼里再现暴虐伊始的烦躁与令人战栗的不悦。
黎罗的手已经放下了，只等代宁修松开她，可他似乎还有未说完的话，不满就此逃离，他的眼神是在问：“你和我一起走吗？”
黎罗缓缓推开他：“只要我收拾好现在的生活，马上就来找你。”
代宁修的目光也安定下来，他相信此刻黎罗与前世的她相似的眼神。
被敌意剑戟包围的少年并不着急，看到黎罗面颊因泪痕沾上的发丝，为她轻轻撩开。
他记得所有。他捧着黎罗的脸，还记得以前他拥抱过的所有不同面孔的女孩，笑容比他耀眼，眼瞳比他纯净，她们都有一个相同的灵魂。
代宁修放开了她，身体就在她眼前渐渐消隐，那双黑洞般的双眼久久凝视着她，直到周围的镰刀刀尖从头顶猛然劈下。
黎罗闭上眼紧抓着自己的校服外套，脚尖脚跟四面八方都传来袭击的猛烈碰撞，可无一刀刃刺中目标。
她沉重地呼吸着，感受死神使者如游荡在校园中的寒雾，他们钻入七窍，绕过心肺，搜查一遍四肢百骸，抹去不该留下的痕迹。
漫长地让她体会周身那些死亡气息浓厚的生物始终徘徊不去。
冰冷的五指触摸在她的额前。
黎罗晕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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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
有节奏的机器声响温和地敲醒意识。黎罗睁眼。
手指一动，检测心率的指夹发出提醒，人就在病床边的莘纶抬起那头艳红的头发，微微用力地抓住女孩的手腕。
“你醒了？”莘纶的声音有些朦胧。
黎罗戴着氧气面罩不太舒适，试图活动自己没有插输液管的手，可四肢都像是被拆下来重组过一样不听使唤。
莘纶为她摘下面罩：“你没事就好。”他俯下身来亲吻黎罗的鼻梁。
女孩茫然了。我在哪，发生了什么，哥哥怎么在这？
“听同学说罗铭跑到学校去了，你急着去找它，结果被雨淋湿晕倒在学校里…你怎么这么傻啊…”莘纶正说着，医生已进入病房对黎罗进行检查。
“罗铭呢？”黎罗的病床摇高了些。
莘纶一脸抱歉：“它丢了。”
黎罗默默低下头，这时医生询问她的任何状况她都不开口了，仅有泪珠啪嗒啪嗒掉落在床被上。
“我去帮你找，我一定帮你找到。”莘纶刚松一口气又提了起来。天下之大，找一只小小的黑色长毛猫谈何容易。
“今晚可以进一些流食，等她退烧后再观察一天就可以出院了。”医生嘱咐莘纶。
“我已经让爸妈那边给你做粥，很快就送来。”莘纶希望不会饿坏这个昏睡两天的女孩。
等医生离开，莘纶再次牵住黎罗的手，给她擦去眼泪：“我们这次转学好吗？”
疑惑布满红肿的眼，黎罗不明白为什么莘纶又提这件事。
“你在学校的朋友很少吧，只有代宁修总是缠着你，现在他突然休学了，你也可以换换环境去别的学校，班级。你看看这些宣传网页，有没有喜欢的…”
莘纶已经准备好资料，把平板置于黎罗眼前。
黎罗一副万念俱灰，失魂落魄的样子，往日见到莘纶时眼里的光都黯淡了，她随意划动屏幕里的页面，面前的选择都是新的贵族学校，学费一家比一家贵。
黎罗看了一眼莘纶，他身上的衣服布料似乎更昂贵精密了，好像他出一趟差赚的钱有不少。
“这所学校有一间很漂亮的图书馆，还配有专门的写生画室，你觉得怎么样？”莘纶把黎罗转向他的小脸转回去对着屏幕。
写生…画画…速写本。
黎罗的目光迥然，即刻想起，她有能力找回脑海中失去的画面，拿回她该知道的秘密。
不过望着莘纶，明显她已经遭受过鬼怪异常的骚扰，莘纶明知道却依然不对她坦白一切，这让黎罗眼神里又多了一些说不出的话语。
“你想和我说什么吗？”还算莘纶有眼力见，轻缓地坐在了床边，耐心等候着。
黎罗欲言又止：“莘纶哥哥，我们转学也别搬家吧，罗铭会找不到我们的。”
莘纶点头，可是依然注视着黎罗，等待她剩下的话。
黎罗眨巴着眼：“我静卧养病的样子和苍白的吸血鬼一样稀奇吗…”
“我是在想，你那天那通在上课时间打来的电话，是怎么回事？”莘纶回忆，“背景音很吵很闹，把我吓坏了，我就提早开车回家，直接来到了你在的医院。”
黎罗呆滞：“我给你打过电话吗？”
莘纶脸色一变，他保持镇静，收起平板，帮把黎罗的手放入被子下：“…那就我帮你选新学校吧。
你出院后还有几天休息时间，你不是想和我一起出差吗，我就带你一起去吧。
我陪你玩几天，你再好好复学上课。”
黎罗的表情柔和多了：“好的，哥哥。”
莘纶接到信息，要出去接爸妈过来。黎罗先叫住了他。
“哥哥。”“嗯？”
“给我一些好画画的纸笔和独处的时间吧，我想，自我复健。”黎罗微笑着，抬起没插针的右手。
莘纶没多想：“好，做你喜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