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5：最后分开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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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落陷于一个充满爱意与安全的怀抱时，黎罗很难保持理智，甚至不再认为卡乐莱斯的身体是寒冷的，可以就在这么狭小的空间继续相拥着，能相互给予对方一种满足。
当然卡乐莱斯也不想放开她，原本因为害怕吓住她而不敢用力的手臂，现在也渐渐收紧，并祈求这一刻的时间是无限循环的。
黎罗不知道为什么待在他怀里会有想哭的冲动，她难以相信卡乐莱斯对她的喜欢，就像难以相信游择乐从头到尾都在骗她一样。
卡乐莱斯在消失一个多月之后一出现就拆散了他们，而此时他在做的事，仿佛是想故意盖印过去游择乐在她身上、记忆、灵魂上留下的痕迹，并学着他的不计后果、闯入内心。
他变勇敢了，也让黎罗害怕了。
沉迷于当下的卡乐莱斯直觉胸口被狠狠一砸，他睁开眼，看到黎罗试图挣脱他，他一瞬认为自己太过放纵做了错事：“好了、好了，你别怕…”
他慢慢松开手臂，黎罗连滚带爬逃出棺材，顺带后脚跟又蹬在了卡乐莱斯的肚子上。
而死神使者只是平静地从棺材中直立地坐起身子，一脸小心翼翼地望着与他拉开距离的黎罗。
看向出口在天花板上，窗口之下数十米高，黎罗根本逃脱不得，只能抱着双手，咬咬嘴唇，无辜又可怜地命令道：“送我回去。”
卡乐莱斯立即点头：“我会的，绝对会安全送你回去…只是，我很久没和你聊聊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之后的打算呢，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你送我回去就好…谢谢。”黎罗已经关上了心门，不再摇晃。
卡乐莱斯谨慎地起身，重新接近黎罗，本想牵住她的手，可是一触碰她便心有不甘地握紧了她的手腕不放开：“我…”
头顶传出骨片门被外力移开的声响，夜色从头顶照下来，一个声音问道：“谁叫的车？”
黎罗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车服务惊愣在原地，可卡乐莱斯还未抬头就先单膝下跪行礼：“恭迎大人。”
一位中年男人稳稳站立在倾斜的灰白腿骨之上，建筑之外传来马蹄的踏响，铁链绳索的碰撞。
“这位小姐访问祭都的时间已经到了，我来送小姐回圣兰尼吧。”男人蹲在了洞口边，对着黎罗微笑。
“齐大人…”卡乐莱斯眼里写满了惶恐，抬头与齐信宴对视之际又一次被他的眼神重伤到，夹断话语，咬牙低头。
黎罗一瞬认为来者不善，直觉认为，这个男人伤害过卡乐莱斯，于是站在了卡乐莱斯身前，抬头望着那个男人。
“我是来接你回现世的，请跟我来。”那一双显示出贵族风范的皮鞋迈出了长袍的遮掩，一尘不染，价值不菲，向前踏出的半步已经是不可回绝的邀请。
黎罗的手再次被背后的人拉住：“黎罗，别和他走，别回莘纶的家，别去见朽魔六翼，好吗？我求你了…”
还未来得及对那小声的话语作出回应，黎罗的身体就飞腾起来，被那个中年男人空手一提，飞离了卡乐莱斯的房间。
她差点从斜插在地的巨大腿骨上滑落而下，却头脑一懵，身体受到的引力一偏，整个人栽进了黑金色豪华马车的座位上。
“请等等。”卡乐莱斯一手抓紧了马车的扶手，但双脚还不敢踩上踏板，他极不镇定地向这位大人恳求：“请由我送她回去，之后关于我的违规再请严格处罚。”
此刻卡乐莱斯是颤抖的，他已经清楚黎罗的命运。这个男人与她的关系，是最让曾经的无名使者和现在的卡乐莱斯大脑中警钟长鸣，唯恐灾祸降临的秘密。
对比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黎罗自然更信任卡乐莱斯的陪伴，于是把小手盖在了他的手背上，目光望向坐在对面的齐大人。
“没有没有。”齐大人笑着摇摇头，“你哪有违规破纪，你可是刚立了大功，抓了疯使者，还找回了我的女儿啊。”
黎罗和卡乐莱斯的表情同时被吃惊占据。
“对了，你刚回来我还忘了告诉你，你要被调职啦，你被天堂那边看上了，一步升迁哦，快去议会堂找面见其他摄政死神大人吧。你啊，爱情和事业只能选一个，我就帮你选啦。”
齐大人撩起自己的袍子，伸长了腿，用那双名贵的鞋子在卡乐莱斯的胸口上一蹬，让他松开了扶手，在凌空中一个趔趄，跪地送行。
“啊卡乐莱斯…”黎罗有些茫然。
只听前面香槟色宝马的嘶鸣，男人稳定身子安坐在黎罗的座位对面，在没有任何车夫的操控下，抬手示意就能让马车行进。
“他还有事得忙，你可以再挑挑，不着急定你的新郎。”男人此刻面对黎罗的模样甚是慈祥。
“你是谁…”黎罗不自觉紧抓扶手，后背紧贴在丝绒靠垫上，没有安全带的飞天马车让她极度担忧自己的性命，同时对眼前的陌生人紧张警惕。
“好久不见，宝贝女儿啊，我是你爹，齐信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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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死神齐信宴大人的黑金马车上安置的是一个露天的卡座，对黎罗来说却是一个移动的审讯室。
是她来审讯对面的大人。
“齐先生？你为什么是我爸？你怎么会是我爸？我还有爸爸？你是我爸，那我妈呢？”
齐信宴面对黎罗抛出的一系列问题，他倒先回复最后一个：“你妈妈啊，我还在给你找。”
黎罗皱起眉，无比诧异且无限好奇，她的疑问更多了，多到是该再重新问一遍之前的问题，还是继续追问刚才的。
“公元几几年来着…我这记性，记不得了。反正你的第一世出生了，我创造的你，自然我就是你爹。”齐信宴笑得慈祥。
黎罗没说话，洗耳恭听。
“是这样，当年我在席王朝在当太宰，也就是大宰相。你母亲是魔女，你出生也是魔女，在改朝换代时期你母亲为了保咱们俩，她牺牲尘烬了。
但换来的是，你的灵魂坚韧强大，能无限转世，可以每一世都当普通人，也可以回顾前世所有的经历记忆，开启魔女力量长生不老。
你每一世出生的家庭，给你新的身躯肉体的男女当然也是你的父母，但我，应该算你永远的大父，或教父。”
“哦…”黎罗点着头，“我不信。”
齐信宴挑起眉：“孩子，你看我这车，这岁数其实跟你的灵魂年龄差不多；你看看我，我是祭都的摄政死神啊，这个位置全祭都只有三位，头上就是死神本尊。
我这么德高望重，骗你干嘛。”
“…嗯。”黎罗若有所思
看女儿缓慢接受现实的样子甚是可爱，齐信宴更像见了小奶猫一样两手托腮，望去的眼神流露出短暂的爱意，嘴角咧去耳根子。
女孩决定让态度更添敬意：“那您来找我是？”她想起卡乐莱斯，“啊，他违规的事，是我干的，我求他带我来祭都的，别罚他…”
“哎，不罚不罚，你知我知他知神知，就好了。”齐信宴大手一挥，身上的皮毛都抖了抖。
耳边一直有车轱辘在座位下不断翻滚碾压的声音，黎罗猛然回过头去，只能看到那根苍白的巨大腿骨的一点影子了，她转脸问面前人：
“以后我都见不到卡乐莱斯了吗？”
齐信宴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在桌上，这些分分离离在他看来都是可以转眼一抛的小事：
“暂且没有结果的过程节点，就存档放一放，不必定论，不必念想。”
黎罗眯起眼观察齐信宴：“你知道我前世的事，你一直有调查我？今生我遇到的所有人，你也都知道？”
齐信宴拍拍胸脯：“我是个好爸爸啊！你每一世我都有去探望的！”
他摊开两手，黎罗面前的桌上就出现了快碎成渣的画像，油墨画卷，油画，黑白照片，单色照片，接着是彩色照片。
有一大半都属于古董了。
黎罗看着这些岁月磨砺的痕迹，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多数是女性，还有男性，她一共二十一世的历史面貌都出现在她眼前。
灵魂深处会有细密的共鸣振动似的，让黎罗不自觉敲敲自己的心口。
面前这位亲和可爱、热情真心的中年男人对这些收藏品如数家珍，再抬眼笑望黎罗，他似乎是真的时隔千年都无比在乎这个女儿的。
黎罗信任对方的第一反应就是寻求长辈的建议，因为他也能理解她所处的环境和经历：“齐…大人。
我想问，我这一生，到底该怎么样过下去？我和他们，该怎么相处？我的选择，到底对不对…”
“当然是你听你自己的就好了。”齐信宴丝毫没多想，“你喜欢谁，爸爸都成全你。
堕天使、天使、大鬼、恶魔、死神使者，都行，你喜欢魔女爸爸都支持你！”
黎罗斗胆提出一个设想：“能不能，让以上说到的人…鬼，全都活得和平幸福，我也平凡顺利地过完这一世呢？”
“哈哈哈哈哈哈…”
齐信宴笑地倒在卡座的靠背上，然后一拍大腿坐起来：“好，我女儿的野心绝不逊我！”
黎罗听到这笑声也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她分明觉得齐信宴是在为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而幸灾乐祸，隔岸观火。
“你现在也不必着急选择，毕竟我有任务交给你，你帮帮你爹，咱们都能为世界和平作出贡献。”齐信宴收了一桌的古董，不知从哪端出来两杯咖啡。
咖啡杯中的泡沫拉花都画着骷髅头的图案。
“天堂要从我们祭都外聘新的强大战力，组织军队扼制住最近蠢蠢欲动的地狱恶魔，诱人出卖灵魂的【十字路口恶魔】、污染能量的高阶恶魔、包括地狱王子【大衮】也不安分。
这也让你的红发哥哥正处于脆弱的时期，状态很危。”
黎罗不解，似乎这错在她没及时回去照顾莘纶：“我太久没回家了，而已…”
“上帝确实因为莘纶杀凡人的事烧光了他的翅膀，还把他丢在现世承受转世疾苦。
如今他难以承受这份考验了，临近完全堕落，这正是地狱想看到的，也是天堂着急的事。”
恐惧上窜攫住心脏，黎罗顿时追悔莫及：“我也没想过永远不见他啊，我只是需要重新正视和他的关系…我也开启新的生活了…”
黎罗骤然想起游择乐接近她的目的，这就对上了！
“对，你得回去。”齐信宴点头，“天堂希望他们的天使回归，可大战在即手忙脚乱。
我并非让你去龙潭虎穴，只是你就是最适合救出莘纶灵魂的人。”
“我？”这像是临危受命，黎罗被要求接下拯救莘纶成为不知名英雄的任务。
女孩的神情从哑口无言的吃惊转为困苦，原来不论她是否真心想要脱离原本的生活，还是会绕回去。
可那是莘纶啊，那是莘纶啊！
齐信宴从黎罗的脸上已经读到了答案一脸满意地端起了咖啡杯，喝下那香醇静心的味道。
而黎罗低下头，那略微摇晃的桌子带动着颤抖的咖啡表面，她看见那圆圆的杯口中心，泡沫图案变了，画的是一颗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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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你们！英勇的死神使者们，晋升成为天堂天使的祭都使者名单已获得最终审批！”
宽阔的骸面大厅下，卡乐莱斯听着台上台下的吵闹声，时不时被激动的同事推搡挤去一边，他们对天堂的向往正如人间对天堂的美化，憧憬中只会把那里描绘成所有人都渴望的地方。
可对卡乐莱斯并不是，而他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台面，回头又看向大厅庄重辉宏的出入口：“啊，这是黑色的新娘嫁给朽魔六翼的婚礼现场…”
他的喃喃自语无人听到，当台上负责对天堂外交的黑袍老人手举名单挨个念出使者名字时，这里的狂热都会让卡乐莱斯感到荒凉。
卡乐莱斯不由得无力地叹气，他牵念着坐在黑金马车上的黎罗。眼前能回忆起的她的模样，全都是不幸的前世记忆。
被砍断魔角的黎罗，仿佛被折断翅膀的飞鸟，坠入瀑布下的深湖，被寒冷浸透。
到底为什么要杀她？不是女儿吗…
卡乐莱斯快疯了，他冷汗直冒，甚至无法支撑自己在脚下这座大厅中站立。
“…处刑部一级教官卡乐莱斯！”“是？”
卡乐莱斯恍然以为自己被将军点名，回过头来军姿站立，一瞬就被关照而来的大手用力拍打肩膀，或被人一手揽住，或被他们拉起手臂高举庆祝。
“恭喜，以上就是所有升入天堂的使者名单。”
“呜呼！”“好耶！”“哎，下次再试试吧。”“呜呜呜呜…”
“我，不想去。”卡乐莱斯愣愣地一语，瞬间浇灭了四周抓着他庆祝的其他使者的兴致。
“哟，好地方还不愿意去啊？”“就想泡臭池子里砍恶灵？”“脑子不太对…”“不如把名额给我？”
卡乐莱斯立即坚定他的想法，来到了黑袍老人的面前：“福大人，我从未报名升入天使籍，也并非自愿，请撤出我的名字。”
福大人黑袍中黑洞洞的面部朝向了另外一位坐在高位上的一身漆黑阴郁的男人。既然得到眼神求助，安坐在位置上不想挪动身体的大人缓缓走过来。
卡乐莱斯知道，这位是面对地狱外交的摄政死神，戴着上半张脸是恶魔而下颌是骷髅的面具。
此人古怪神秘，不过能力出众，在位期间从未出现与地狱不合的情况，甚至还能在千年前从地狱借出大量恶魔组成黑金军团，此人着实有类似齐信宴的铁腕力量和非凡交际。
“必须去。”对方一来就没有给出任何交涉余地，“上帝给的指示，死神都要让步三分，必须去。”
“成为天使我就不能转世了…”卡乐莱斯单膝跪下，一手拳头砸落在地。
“转世有什么好的，人生皆苦，命运无常。脱离轮回，前去更高维度，这该是所有灵魂的追求。”
这位大人身穿浅蓝绸缎的长袍，肩膀披满雪白的羽毛，头饰之冠与耳饰都吊坠着洁白之羽，仿佛他才是经常出入天堂之所，又或是他与地狱恶魔更有相近的嘲讽乐趣呢？
“孟大人，我更乐意看到现世百态，守护祭都所坚持的，坚持我还在守护的…”
“去是一定要去的，天堂也有任务制度，如果你去天堂立了大功，也会给予机会达成你的愿望。”性子柔软的黑袍福大人终于开口了。
卡乐莱斯不乐意，立功谈何容易，又要花多长时间呢？到时任他穷追猛打也早就倒退在终点是黎罗的起跑线上了。
孟大人有意无意地瞥眼向这名焦急的死神使者：“正巧天堂想对地狱宣战，你站天堂方参加战争，回得来也就能回到祭都。”
“参战？”卡乐莱斯虽有数次参与大小型战争的经验，也几次擦着虚无的边缘回来，可要自主面对尘烬，总会让人心里一提，脑中自然构思起了无人能传达的遗书。
“不对，天堂在这个时期强行在祭都招人，就是为了这场战役吧…我是雇佣兵，我们都是。”卡乐莱斯斜着目光看着大厅中久久不散且不明真相的战友们。
“如果你一定要这样认为的话。”孟大人围在卡乐莱斯身边转了一圈，“其实你的经验远比你想象得多，也可以适应在任何世界生存，即便你只对祭都忠诚，也很讨其他势力的喜爱。
嗯，不错，我信任你。”
卡乐莱斯猜测他的面部还留着控制不住的痛苦，已然知晓了他今后的命运，他轻轻抚摸他冰冷的手背，毫无选择权，只有向面前的神明敬重地低垂头颅，接受现状道：“是。”
面前的黑袍沉默地飘走了，而一旁的孟大人还有话说：“你很沮丧啊。”
卡乐莱斯有些晕眩：“…不，并没有，大人。”
而这时孟大人就蹲了下来，凑近卡乐莱斯深埋的脑袋，同样冰凉的手放在他银白的后脑处：
“你没办法不服，因为当下拥有的无量潜力远不如已累计到的顶点。你要花多少时间，进步多少战力才能达到你的目标，你甚至计算不出来。”
卡乐莱斯落在地面的拳头几乎要深砸入地面，他依旧咬紧牙关默不作声。
“不过，提高战力就同累积财富一样，你不如去看看每个使者交付出去的战力钥匙里，能量有多少，每把钥匙都分出去了他们个人的百分之五十，收回来才能达到【镰刃全开】。
可要是镰刃全开的战力成倍增长，我想现今最强的混沌大鬼朽魔，也得撂下一根角再逃命吧。”
这仿佛是恶魔的低语。
“大人，您的意思是？”卡乐莱斯抬头，就能清楚看到鬼面上露出的两只瞳孔极小，诡谲危险的眼睛。那是枪口，能逼着人为求生而不择手段；还是黑洞，吸引诱惑着人为愿望而不惜代价。
卡乐莱斯猛然退后，坐倒在地，两腿直蹬，瞬间因为自己的失态而略显窘迫，且神魂未定。
“去了天堂好好干吧。”孟大人似乎在面具下笑了，倾身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将卡乐莱斯拉了起来。
卡乐莱斯能感觉到，这只手从指间到腕处流动而过的力量，犹如电闪雷鸣的风暴中云上燃烧着蓝紫色的大片鬼火。这是一种混血的能量。
“如果不忍强取，那就去找过往的智慧…我猜，你还是会选择后者的。”
孟大人站在了卡乐莱斯身边，与他齐平的视线似乎不存在任何阶级，他最开始的话语在此刻也让人卸下了抵触，那不是讽刺，只是在倾诉一项事实。
他拍了拍卡乐莱斯的肩膀，走下了大殿的楼梯，在台下一众死神使者尊敬地注目礼中，化作了振翅的乌鸦，飞向了大厅穹顶，从骸面骷髅眼中飞进了祭都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