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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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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好久没见华英来找自己,便去她宿舍找她。这才得知她已经搬出去住了。她很愕然,怎么从来没有听她说起过?

第二天,兰花趁吃中午饭的时候去华英厂子里找她。刚好看见林海风跟华英在一堆说说笑笑地吃饭。

“华英。”

她喊了一声。

华英见她来了,赶紧跑过去。

兰花开门见山地问她,“听说你出去租房子住了?那就是你男朋友?”

“嗯。”华英害羞地点点头。

“听口音是外地的?”

“嗯,外省的。”

“那以后怎么办?”兰花担忧地问。

“他说过一两年就结婚……”华英害羞地说道。

听到这里,兰花便再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祝福她。看着华英容光焕发的模样,兰花在心里感叹,苦了这么多年的华英也该轮上好日子了。也许这是她最好的归宿。

时间很快到了年底,各家的活基本都接近尾声了。横镇变得沸沸扬扬。大家都为了不久之后能回老家而躁动起来。厂里的活结束后,老板们算账结账还得三两天,趁这个时间,年轻女子、中年女人们成群结队跑到横镇的镇集去置办回家的衣裳,还要做一个时髦的发型。唉,出来打工的人如果还顶着正月那头发型回去,人家就要奚落,“怎么连个头发也舍不得做?”,以此来判定那人肯定在外边没混出个样,你看,连做头发的钱也没有!

横镇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所有的店铺门口都熙熙攘攘,来往人员络绎不绝。三家发型屋更是火爆,排队排到了半夜。

男人们呢,则放心大胆地坐在宿舍里靠门边的下铺打起了扑克。这里没什么娱乐项目,连电视也没得看。谁愿意花那个钱去买一台电视呢?这里的活有一天没一天,说不定哪天就拍拍屁股走了。再说比起看电视,他们更愿意打扑克。不管再苦再累,只要一说打牌,大家立马来精神了。

至于年轻的后生,绝大多数都窝在“人来人网”通宵玩游戏、聊qq。

陈华英跟着妹妹、兰花她们一起到镇上买了两身像样衣裳,还给妈妈带了一身。

华英计划早点回家,因为海风说他结了帐就回家,那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没意思。海风还告诉她,他这次回去就跟家里大人说他们的事,争取早点把这么贤惠的她娶回家。

华英听了这话,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她把家里附近一个小店的座机号码写给了林海风,还让他给自己留个电话,有什么事好联系。

林海风说他们家附近没有安座机的,他说,“到时候我给你打。肯定是男的打过去,女的打去找男的,人家要笑话。”

华英甜蜜地点了点头。她感叹,海风可真体贴!自己一定是走了狗屎运,才能碰到这么好的他。

没几天,这些人就各自坐上了回老家的汽车。

羊山又重新热闹了起来,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村口“哒哒——”几声长鸣传来,那是班车进村的声音,妹妹香英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她跟两个要好的女子约好一起去镇上逛街。华英却没有那个心,她在等林海风的电话。自己出去了,万一海风打电话来,那岂不是错过了。再说,他家里附近又没有打电话的地方,打一次电话不容易。

可是直到过了年,华英还是没有等到找她的电话。她想,或许他事多,过年嘛,肯定都忙。

为了不错过林海风的电话,华英连正月初二的走亲戚都没参加,就守在家里。她怀疑是不是智德屋里的电话坏了?还是海风把号码弄丢了?

嗯,都有可能。

她想,如果是这样,那就早点出去跟海风汇合。这样想着,她又安心地等待光头通知出门的日子。

这天,华英正在屋里迫不及待地收拾东西。光头通知最早正月十九日的车子出发。她定了最早的一趟。两天后就出发。她计划收拾好东西就到兵子屋里去拿点药吃,这阵子总是胃口不好,恶心得很。她猜可能是过年吃了几天油腻的,搞坏了肠胃。

华英刚刚把门口晾着的衣服收到房里,丢在床上准备打包。屋外传来智德老婆的大嗓门,“华英,华英,接电话。”

华英听到接电话几个字,心一下跳跃起来,肯定是海风!

她欢快地“哦”一声,就跑出了门,朝智德店子里去。

果然,电话是林海风打来的。华英小声向海风诉说着她的思念,问他怎么这么久没打电话。

林海风告诉她,一直没找到机会打,忙着呢。华英也不管,完全没听出对方的不对劲。她迫不及待地问林海风,“你定了哪天的车?我后天就出发。你要早点啊。”

林海风这才支支吾吾地说他不去北江了,计划跟亲戚去别的城市。

听到这话,华英慌了神,她问,“那我怎么办?”

“我家里不同意找外地的……对不起……”

华英如五雷轰顶,她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把自己完全交给了他,他怎么能这样轻易地丢下!

华英小声地啜泣起来。电话里的林海风安慰她几句,“你这么好,一定会找到更好的。对不起,原谅我……”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现在他感觉一身轻松。当初林海风只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跟华英交往,并没有想过要跟她真正结婚。华英并不是他理想的结婚对象,他要找漂亮、开朗的。而不是华英这样贤妻良母型的。华英太呆板无趣了,一天到晚在他耳朵边唠叨要攒钱攒钱,连他去上网也要唠叨,他早就烦了。要不是看她太过老实了,他都不会打这个电话。他是怕她一直等他,心里过意不去,才决定打这个电话的。电话打完了,他心里也轻松了。

林海风是轻松了,可华英却如天塌了一般。她把电话费压在座机下,麻木地回到房间,蒙进被子里默默地流泪。连妹妹花英来喊她吃晚饭,她也没起来,在被窝里装睡。家里还不知道她交男朋友的事,除了妹妹和兰花,几乎没人知道这事。本来她准备找个机会同屋里人说,现在她哪敢?

陈华英缩在被窝里,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她后悔当初没听六秀的。不过现在后悔也于事无补了。

夜里华英又反胃起来,甚至想吐。她从被窝里爬起来,冲到大门外干呕了一阵,却什么也没吐出来。身体的难受,和心里的痛苦一起压下来,她又一次流起了泪。

“做什么?”黑暗里,矮姑的声音响起来。

华英被吓了一跳,赶紧别过脸把泪擦干。故作镇定地说,“没事。”,然后就快步跑进了自己房里。

矮姑也紧随其后,跟了进去。矮姑轻轻地把门带上,盯着华英看了一会儿,才悠悠地开了口,“你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华英抵赖到,“没有”。

可矮姑是过来人,她看女子这阵子的反应就不太对,刚开始她还没往那个方面想,可今天女子的表现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

在矮姑的逼问下,香英道出了姐姐交了一个男朋友的事实。

矮姑忙问,“跟他睡觉了?”

香英不敢出声。华英只是一个劲地流眼泪。

矮姑看两个女子的反应,气得骂道,“短命女子,怎么这么随随便便!你个短命女!”

矮姑骂完之后,突然想起来焦急地说,“这个情况,还不赶紧叫他过来商量结婚的事。”

华英哭着对妈妈说,“他不要我了!”

矮姑难得硬气一回,她绷着脸说,“由不得他不同意。去找他!他是哪个村的?明天就让你伯伯去找他屋里大人要说法!”

花英见姐姐不敢回答,于是替她告诉妈妈,那人根本不是本地的,是外省的。连电话都没有,更别说家住哪了。

矮姑听了,又把哭的稀里哗啦的大女子骂了一遍,自己趔趔趄趄地出了房门。

回到屋里,经过一番挣扎,矮姑把在被窝下睡觉的男人推醒。然后艰难地把大女子身上发生的事说给他听。男人听了,先是在黑暗里咒骂了华英几句。矮姑求他想个办法,不然女子没法在这地方上活。要知道,在这大山里,没有哪个好后生会娶一个丢了清白的女子回家,更不要说怀过孕的……

男人骂骂咧咧地按亮了灯泡,照出一张黝黑精瘦的脸。男人名叫陈六子。大约五十出头的样子,中等个头,肩膀往后拱着。这便是矮姑现在的男人,华英的“伯伯”。

陈六子皱着眉在被窝下坐着,表情严肃。矮姑见他这样,大气都不敢喘。怕他随时就要爆发。

果然,陈六子又把她和华英女子臭骂了一通,气得用拳头锤墙。

原本,他计划这一两年就给华英说个人家,到时候能收点彩礼,还多一个女婿照应。谁能想到那个平时老实巴交的死女子竟然自己谈起了朋友,还被人搞大了肚子!如果是本地的还好说,大不了他带上两个儿子冲去男方屋里闹一闹,男方不敢不负责,彩礼也跑不了,说不定还能要点赔偿。可死女子偏偏跟了个外地的!

唉,烦人。

可是精明的六子很乱又镇定下来,他硬生硬气地同矮姑说,“还能怎么办?现在只有先让那个短命的把肚子里的东西搞干净。其他的再说。”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他有一个表姐常年在外跑媒,说不定她有办法。不管是二婚也好,年纪大些也好,只要能出点彩礼,把这个祸害送走就行。

这样想着,陈六子又安心地睡下了。留下操心的矮姑流泪到天明。

第三天吃了早饭,陈六子领着矮姑、华英到村口等班车。他们要去田中镇镇医院给华英落胎。在本镇太多熟人了,说不定就碰上熟人,被人家知晓了去。陈六子思来想去,宁愿跑远一点,去隔壁的田中镇保险一些。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三人到了田中镇,直奔田中镇中心医院。事情很快就解决了。

将华英两母女安置回羊山后,陈六子马不停蹄地赶去了表姐屋里一趟,跟她说明来意和情况。他表姐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说包在她身上。

陈六子这下放心了,他安心地回羊山等着表姐的回信。

这期间,他的两个儿子和继女花英相继出门打工了。至于华英,他已经明确告诉她了,暂时不要出去打工。

华英没有反对,她麻木地听着妈妈和伯伯的话。这些天她一直像死人一样,没有思想,只是麻木地做着一切。

时间磨到了二月出头,附近的女人开始议论纷纷:那个随娘嫁过来的女子不检点,打过胎!有人在田中医院看见她们一家了,肯定是打胎去了。而且个个后生、女子都出去打工了,就她还赖在屋里,肯定有问题。

这话传到矮姑耳朵里,也传到了华英的耳朵里。有一次,智德老婆甚至当着矮姑的面开玩笑,“嘢,你屋里华英怎么还在家里。怎么?坐小月子呢?”

这话说得矮姑脸青一阵白一阵,连忙否认,“莫开这样的玩笑。”。当然,她又免不了到女子面前去哭骂一顿。

二月中旬,陈六子那神通广大的表姐眉开眼笑地找来了。她跟陈六子说找到了合适的人家,男方什么都不挑,也不要你们办出嫁酒,还给你们四万块礼金……

陈六子听到四万块礼金,马上眉开眼笑地连声答应,“做得,做得,做得!”。

你要知道,四万哪!四万!一个勤快的后生在外省吃俭用一整年,最多也就能存到一万出头。这十里八乡的人家嫁女儿彩礼一般也就要个万把块,加上“三金”和其他的,也不出三万块。再说,三金是给女子的,娘家又得不到。人家这一下就出实打实的四万块,你说哪个能拒绝得了?

矮姑心里却有些疑问,人家啥也不要求,就给四万块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她小心地问到,“人怎么样?”

他表姐撇下嘴,说“哎呀,自己这样了,还指望能找个多好的。这就不错了。那人是二婚,年龄呢是大了一些。不过人材还可以,家又在城郊,算是半个城里人。你放心,我们亲戚,还能骗你不成!”

矮姑被他表姐奚落得张不开口。

反倒是陈六子一听是城郊,反应比较大,他惊喜地问到,“县城的?”

“不是。还没跟你们说,那人是风城的。”

“外市?怕是太远了吧。”矮姑心下一惊,有点不同意的意思。

他表姐现在倒耐心起来了,她发挥她的三寸不烂之舌,耐心地对矮姑说道,“对。不过也不算远喽,就在隔壁市。现在到处通车,这点距离根本不算什么。这么多人去几百公里的外地打工,人家也不说远。再说,咱女子这样,在地方上哪个好人家愿意要。只有远地方的,人家思想没那么死板,看得开。再说了,现在这个世界,女子嫁得近有什么用,还不是一年到头在外边打工。你照样见不了几面。女子嫁过去又不是不能回来,逢年过节随时可以回来。”

他表姐当然要积极。那人许了她好处,介绍费一千呢!她在村里村外给人做媒,男方最多包个百八十块的红包。有的甚至只请她吃一餐酒席就算数了。这一下就是一千,她当然比做父母的都着急成事。

陈六子眉开眼笑地附和道,“就是,就是。这就不错了。”

矮姑还想说点什么,他表姐又说了,“妹子,你要考虑小女子。让地方上的人知道了,打坏了名声,到时候得连累了小女子。”

说到这,矮姑就不说话了。是啊,不能把花英也搭进去。远就远一点吧,年纪大就大一点吧,只要对女子好就行。

矮姑在自家男人和他表姐的催促下进房同华英说了这事。华英没吭声。她的心死了,她想,跟谁都一样,只要不拖累了妈妈和妹妹。

矮姑跟厅堂里的两人说女子没吭声。陈六子和他表姐无所谓地打趣道,“肯定是害羞了。女子脸皮薄。哈哈哈……”

就这样,陈六子和他表姐敲定了尽快让男方过来接人。

大概过了个把星期,在一个阴天的下午两三点,陈六子他表姐欢天喜地地引了两个陌生男人到了陈六子家。

陈六子迎到了门口,脸上表现出热情的笑来。他把这三人引到八仙桌上坐下,让矮姑去菜市场打了两斤米酒,一斤炒花生。几人就开始聊上了。六子不会说普通话,人家说什么,他也听不懂,只是迎合地咧开一张大嘴谄笑。全靠他表姐的翻译。

矮姑坐在桌上,打眼一瞧:哎呦,那后生可不后生呀。一个蹭光瓦亮的头,黑脸皮,脸上麻子比较多,笑起来眼角全是褶子。这起码得有三十多了吧。唯一的优点就是个头比较高。

唉,要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我华英可不会选这样的老光棍当老公!唉,这都是她命不好……

坐在光头旁边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那是他叔叔。

因为语言不通,这五个人也没聊什么。光头的叔叔提出要见一见女子,陈六子便让矮姑去喊。

房里的华英早就听到动静,她明白这是男方来了。心里纵使有一万个不愿意也由不得自己了。她要为她年轻的冲动而买单。就算她不要名声,可不能连累了妹妹……昨天夜里她妈已经跟她谈过了,说到了这个话题。

矮姑走进房里,跟华英说人到了,出去见一下。

华英便像行尸走肉一样随她妈出去了。

六子表姐一见她来了,便笑嘻嘻地跑过去拉她坐到光头一条长凳上。

她油嘴滑舌地对光头两叔侄说到,“啊呀,你们看,这孩子长得多好!要腰有腰,要屁股有屁股。”

华英低垂着头,绞着一双手。

光头很满意,他对他叔叔点了点头,又嘁嘁喳喳地说了几句几人听不懂的家乡话。

六子表姐看这情形,知道这事成了。

华英不想再在这里供人观赏,于是跟她妈说先进去了。

现在厅堂里又剩下他们五人。他表姐在六子的眼色下提出彩礼的事。光头叔侄俩表示没问题,他们要求明天就带华英回风城。六子这边也答应了。光头当即从身上斜挎的黑包里掏出四沓崭新的钞票递到六子和矮姑面前。六子把钱点了一遍,确认是四万块无误,随即喜笑颜开地同矮姑去张罗晚饭招待客人。

夜里,矮姑到华英房里交代了一番到别个屋里做媳妇应该做什么和不应该做什么。说到伤感处,母女俩又痛哭了一场。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华英就随着光头男人和他叔叔出了羊山,往新店子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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