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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佚乱终误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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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知,上回,她托人做媒,任意死活不肯见上人家姑娘一面,因着,那户人家虽然也是村庄殷实人家,毕竟算不上大户人家,估摸着夫君---石顶富都瞧不上眼,遂,卖了脸面,好求了媒婆才退了见面的机会。她---孙桂花为此还被媒婆排揎了一顿。

然则,石任意听来父亲的话,他对孙桂花虽然亦厌恶至极,但这个继母甘心为了父亲无畏生死跳入山下的举动也深深震动了他的心。面色依然不改,冰冷的眸光扫了一眼孙桂花,而后眨了眨双眸,快步上前,他便扶着父亲的左臂。

“嗯!儿啊!你也起床了呀!一会,你母亲要……”

“孩儿先扶你坐下,我去端来早膳,孩儿与父亲先个一道用了早膳再说。”

他知儿子避开,但,十八的年岁,娶妻生子不能耽误了。

这会,孙桂花见着石任意赶来扶起石顶富,一扬手,推开了石顶富的右手。“哼!”了一声,扭身就朝门前行去。

石顶富无奈,他自然想斡旋儿子与继母之间的水火不容,但需要时日。不阻拦孙桂花四方打探女子家,就是为了放手孙桂花好生寻得一户门当户对的女子家和儿子结为姻亲。从此,他也好从中周旋,缓和母子。

近些时日,石任意安心攻书,这才最令石顶富欢喜的。面上含笑。“我儿,你需用心了些,明年为父就要你去应试,不考中秀才你就别归家了……”说辞严厉,但面上都是慈和的模样。

院中一石桌,四方石凳,此处本作夏日纳凉用餐的桌子,此刻,寒季冷风,但日光高悬,暖意融融,孙桂花刻意拉出了石顶富出屋来此晒日光,用早膳。

但,瞧见继子气到不用早膳就离开了家中,反正,她出了门绝不会少了餐食。石顶富把了她银子,去酒肆吃早膳也成,去村中几个是非婆家也有早膳可食。

向来,夫妻同食,亦或父子同食,鲜少有一门三口共同用餐的,更无可能继母、继子同桌用膳的。

今早,父子二人一道用早膳,也好说些话儿。

石顶富正坐,端挺着身子,迎着暖日,等着懂事许多的儿子端来粥糜与糕点。

这会,石任意一切备妥,父子二人才用早膳。

一壁喝粥糜,那石顶富就急不可耐想起斡旋的事儿。“我说意儿,你也知道了,今次若不是你母亲舍命救我,只怕为父就要冻死在山中了。”

石任意点首,算是肯可了父亲的话,虽未接话,但眸光平淡,瞧着桌上的糕点,咸菜,一伸筷箸,夹起咸豇豆就送入口中,嚼了起来。

儿子不言已算好过往常了,不然,儿子定会给以不悦的面色回击。石顶富心下多些宽慰,慈和地多瞧了眼儿子。“这些日子,你母亲用心良苦,到处逢人便托付,务必要替你寻一门当户对的人家女儿,你也该心怀感激才是。别瞧你母亲素日里对你恶狠狠,她会如此,你也脱不了干系,读书人总该知道,孝敬父母乃天经地义,你对你母亲冷漠至极,他焉能见你就欢喜?”

“孩儿母亲早就不在人间了,她不是孩儿的母亲,万望父亲明白。”

“那……她……为父我……我娶了她过门……她不是你母亲是什么?”石顶富有些气恼,瞪起了双眸,不过,大大减弱了昔日的怒火上涌,心境大抵平和。

石任意又不再言语,只顾埋头啖啜,十多日里,除了留在家中陪父亲说些话便是用心攻书。自打他从县城归来,心中犹如一潭死水,对人世的认知更加沮丧。

还记得刘大下昼带他去的那个地方,也记得刘大所说的权势。

原来,真真假假的人世,有时真来有时假,真假叫人莫辨,真假令人越发心灰垂丧。

瞧见的、听来的不定都是真的,因着,真的也会变成假的,而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若说,非得辨个清楚真假,那就要因时因势而论。故,他与黄宗吉辩论的“生死之道”反倒高洁于埃境,超越了卑劣。

儿子正在分心思忖之际,石顶富放下筷箸,平心静气说话。“意儿,你继母乃苦命的人,你莫要总是与她过不去。为父我也没甚所盼,唯有你日后能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为父就算死也值当了。从今往后,为父不许你再对你继母无礼,需知她不是你母亲,也算得上半个母亲了,再伤她的心,你于心何忍?”

伤她的心?石任意颇感笑话!自个备受孙桂花的羞辱,忍无可忍不理不睬也就罢了,这会,父亲反倒说他伤她的心,从何说起?“父亲,孩儿不想伤谁的心,也不想过问太多,只想有朝一日,哪怕求仕无望,能继承父业,经商在外,也能养家糊口。”

“混账东西!”他还是暴怒了,无论如何,儿子真的难以在仕途上有所成就,哪怕说要经商也成,但他偏偏说子承父业,这算什么话?父业是什么?偷盗人家的祖坟?

儿子怎会知道父亲究竟在外从的什么商,他又从未告知儿子知晓。

难道于瑶素和彩云的猜测是真的,父亲真的不行正道?石任意情知多问父亲也不会如实相告的。要说,父亲早就说了。其实,他在往时已略有听闻父亲的坏话,今个想来,恐怕是真。而这个真就是父亲不算好人。但,在他这个儿子面前,父亲不过好赌、好酒的村人,实则真的干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方才失态,自知不该。缓了缓心绪,石顶富叹息道:“为父也认不得几个字,不能为我儿释疑解忧,若然,也无需在外行商吃尽苦头。你莫再心有旁骛,心思全在攻书上,哪怕日后依然无望功成,为父也不怪你。”

父子二人正说话间,不想一粗布棉衣,男子装束的彩云时隔整月归来了。

但见彩云为了避人耳目,装束男子模样,还如往昔一般。见着石顶富,立时福身施礼。“见过石大叔……”又转身眸光瞧了眼石任意,再福身。“见过石公子。”

“哎哟!彩云姑娘你这是……这是从何而来?好些日子不见了呀!”石顶富瞧见了彩云,登时睁圆了双眸,嘴巴张得老大。

“回石大叔,奴婢从县城匆忙赶回,今……今特来寻公子,有些话……有些话要和石公子说。”她说话间,那双通彻的双眸就扫来扫去,偷瞧着石顶富和石任意。

二人临别之言,说好浃月再会,这下于瑶素遣派彩云赶来必然是信守那份诺言。

他起身,就要随彩云出屋说话,孰料,石顶富立时拦阻。“儿啊!你母亲正去见媒婆,今日为父也要去见一见人家,你还是过些时日再同于小姐相约来我石家做客吧!”他当然猜到彩云突然出现的缘由,也知道于瑶素对儿子的一番心思,但,孙桂花的话他怎会不听?而况,整整足月,这丫鬟又来,若不是躲在一处落胎,何必煞费周折今日再来。

无论日后,意儿不可随便娶个不洁的女子。除非,于瑶素仍然冰清玉洁,这恐怕已经来不及查探,也不好相问意儿了。

这当头一棒真乃无情,险些让彩云悚的晕厥了过去。她怒目而视,紧紧盯着石任意。

垂首,愁冗冗,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话,目光失色,瞧着地上。

过了会功夫。“公子你……”彩云一跺脚,张口就斥责道:“枉费我家小姐对你一片深情,你却在我家小姐离开之时急于做负心郎,好啊!好一个负心郎,你……你……”

“哎!彩云这说的什么话?”石顶富急忙起身,左腿用力,伤腿---右腿则轻轻踮起。“向日,我儿不过是瞧着你家小姐乃他朋侪的缘故,答应留宿你家小姐度过难关,这会怎就一片深情了呢?意儿已年十八,成家立业再不宜迟,我这个做父亲的替他寻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家,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曾亲眼瞧见小姐和石公子越轨,就在石家的后院柴房之中。小姐遭受张公子不辞而别之苦,再遇着石公子后,一心盼着与其百年好合,再不受那被弃的伤痛,若然,知晓石顶富要替石公子择一女子成婚,就怕小姐承受不来,寻死的心都有了。不成,非得搅和了。

“你倒是说话呀!你到底心中还有没有我家小姐,你到底想不想和我家小姐成双入对?莫不是得了便宜就要抛弃,做那万世让人唾骂的陈世美?”彩云面红耳赤,抗声斥问。

“闭嘴,你……你……你瞎说什么?”石顶富自然不知儿子和于瑶素已有肌肤之亲。转而错愕地瞧去自个儿子。“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做出那些个混账勾当的?”

总算,石任意启口。“父亲,孩儿不孝,孩儿……”

“啪”的一掌,是石顶富扬起的右掌狠狠甩去,就打在儿子的左脸上。“糊涂……糊涂啊!你……你要于小姐也该明媒正娶,何苦偷偷摸摸,害了人家呢!人家小姐的清白就被你这个混账东西给毁了,看为父……看为父不打死你……”

石顶富惦着脚,拿起筷箸,伸出手,面上凶神恶煞般就朝石任意靠近,似乎不打死这个儿子誓不罢休的模样。

“石大叔,你住手……”彩云高呼一声,眉儿拧起,伸出双手就欲挡下石顶富的一双筷箸。“石公子何罪之有?”

“他毁了你家小姐清白!”石顶富面色一片威怒。

彩云又道:“要怪……妖怪就怪石公子和我家小姐都是心甘情愿的。石大叔不可错伤了石公子。奴婢还要请石公子去接我家小姐归来,从此他二人成双入对,就待我家老爷允准,也不亏待了你石家。”言下之意,得了椒城高门大户的于家垂青,对村中的石家或是石任意而言都是高攀。

石顶富不过做戏罢了,否则拿双筷箸恶狠狠的模样作甚?他做出此举动就是要乘间逼问些秘辛出来,也显得他乃村中有威望的富庶人家。

彩云可没心思去管那许多,她已乱了心神,就怕石任意会狠心抛弃小姐,或许石任意真的知道小姐不洁之身,早就应承了他的父亲会与旁个女子婚配。

从方才石顶富的话中,彩云断定了石任意还没将其与小姐的事全数抖出。

这会,石任意却赶紧扶着父亲,就怕他腿伤慌乱之际摔倒。

“哼!”一个使力,石顶富就把手中的一双筷箸仍在地上。“我儿扶我去堂屋说话。”又对彩云道:“还请彩云姑娘稍等片刻。”

父亲的号令此时他不敢不听,换作素日里,父亲未曾腿伤,他或许会不理不睬。故,他扶着父亲就朝堂屋里去。

一瘸一拐,石顶富在儿子的搀扶下行步。而彩云真不知石顶富十多日前从峯胁摔下一事。毕竟,人家父亲方才怒责儿子的话也有道理,她也只能静待父子二人去堂屋说话,真不行,一会再见机行事。

回到堂屋,石顶富瞧着相距彩云有些距离,二人说话那彩云理该听不见了,当即,他紧抿着嘴巴,张开双鼻急速吐纳。须臾,便不再做戏,相问道:“儿啊!你……你说实话,你真的和于小姐有了肌肤之亲?”

那还能假了?彩云都说出来了,石任意再瞒可能瞒的下去?遂点首。“孩儿一时……一时……”

“哼哼!”石顶富没好气,又觉着好笑。哪有男儿不好色的呢?“儿啊!为父不想引起彩云怀疑,你倒是赶紧说了实话,你和于小姐头回云雨的时候她可落红了?”

落红?女子头回都会落红的呀!石任意从一干读书的朋侪那自然也听说过。可……于瑶素头回有没有落红他虽大意了,也没往那处想。好似有也好似没落红……翻开自个心中的旧忆,一闪念,他掀开被褥的时候,床上并无落红的印记。

儿子不言,他估量出来,于瑶素正如孙桂花所言乃不洁的女子。“意儿,你该不会想要个‘破鞋’吧?于瑶素不干不净,她高门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怎会无故看上你这个村人?我儿,你醒醒吧!莫要遭人欺骗,你母亲今日就会说好女家,为父哪怕断了腿也会赶去好好替你掌掌眼,寻一个良家女子。”

“父亲,瑶素她……”

似有不信,他眨了眨双眸。“儿啊!不会你……你傻到对她真的动了心思。一双破鞋你……你还舍不得丢弃?”

“孩儿我……我记不得瑶素有没有落红了,不该……不该弃之不顾,也让人有了口舌……”

“你到底想怎样?你和她做了好事,竟然自个都没有记性?哼哼!你以为你父亲好骗?”他恨不能真的再给他一巴掌。

从小到大,他甚少动手打他,儿子命苦,早早就没了娘亲的爱护,继母与其向来不对付,犹如结了仇怨一般。他不想儿子像他一般作恶才能苟活于世,哪知儿子随着年岁增长,却越来越被那纷扰的杂乱琐事困扰,渐渐也变得心思沉沉,整日里胡思乱想,异于旁个年轻人。若论才华,私塾的先生对石任意盛赞有加,夸其天生异禀,难得世间奇才;而再论行事,则处处不与世争,安逸于山林,醉心抚琴,效法古之圣贤的隐于山林,消沉下去。

石顶富岂甘心儿子沉沦下去,他盼儿子早日考个秀才,再图登仕,他这个盗墓贼的父亲从而不用冒险再去干那些见不到人的勾当,也能靠儿子享享清福。

男儿泪不轻弹,奈何石任意落泪了。“孩儿不敢期满父亲,她……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女子,哪怕她……她与张公子在先……”

“狗屁张公子,什么糊涂的心思……”愤怒燃着,随后双手抓住儿子的棉袄。“你真是愚蠢至极啊!你……你不怕丢人?我还怕日后被人知道内情指指点点呢!你……你休想和于小姐成双入对,为父绝不答应!”

“父亲,孩儿自有打算,求父亲让孩儿和瑶素见上一面,孩儿也该和她说个清楚。”

“说清楚!好啊!那就问她是不是已有身孕,这浃月不见你就怕是躲起来落胎去了吧?”

原来,父亲心中全数知道,这些何尝不是石任意疑惑不开的!他并非木头一根,对于瑶素的异常举动早有猜疑,不过,不到时候难以启口而已。

父子二人正争执不下的当口,一男子突兀抗声高呼。“敢问石叔叔可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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