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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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修罗战士们听到横波的名字，忽然全部停住了脚步，兵器虽然还拿在手中，却都有意无意的向地面指去。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那名在地下打滚的军官。
那名军官却是从地下一跃而起，狂章这几鞭抽的可着实不轻，他的头盔被打掉，脸上遍布血痕。可就是这么一张因伤势备显狰狞的脸上，现在全是真诚的笑意！
他仔细看了一眼狂章，忽然抬手重重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满面堆笑道：“可不是小的瞎了眼吗？居然连老大您都没认出来！该死该死！”
狂章却是皱了皱眉。“你认识我？”
军官谄媚道：“当然认识，老大，你揍过我两次呢。当然不是你老人家亲自动的手。不过今天这次，可是你亲自揍的。回去我有得吹了。”
他看了看狂章哭笑不得的脸，忙道：“老大，不是小的眼拙，你老人家今天没和白爷在一起，又穿的，额，穿的这么俊俏。对，是俊俏，我哪能想到，这么威武的老大，也会有这么英俊的一面。”
这么肉麻的吹捧，烈山彦听着几乎要吐出来，狂章却是兴高采烈，用鞭子轻轻砸了下军官的脑袋，“会说话，我喜欢。你以后就跟着米汗混吧，告诉他，你这几声老大我认了。”
军官欣喜若狂，回头冲着战士们喊道：“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给狂章大爷让路！过来几个，看看那边的兄弟们有什么要求，赶紧去安排！”
他自己则走到狂章坐骑前，亲自为狂章执辔，嘴里说道：“老大，你从外面回来，可能还不知道。最近妖界要有大人物来七宝城，所以五城一入夜就严禁通行。你老人家当然不在此列，可你后面这些弟兄就不好办了。”
他小心的看看狂章的眼色，继续说道：“咱们无定城自然没什么问题，可紫薇城现在是横波大人亲自驻守，你带这么多人马去，只怕有些不方便。”
狂章漫不经心的应道：“那就在无定城先住下吧。明天我和这位--”他回手指指烈山彦，“这位计都大人一起去紫薇城，那些兄弟和货物你给我照顾好了。”
军官这才看了一眼烈山彦，脸上现出惊诧之色，对狂章比了个大拇指，夸道：“老大，还是你厉害。丑的这么别致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是你找来哄殿主大人开心的吧。”
狂章努力想绷住，可实在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烈山彦心头怒极，恶狠狠的盯住那名军官，把他的样子牢牢记在了心里。
无定城谈不上繁华。正如狂章所说，这是为七宝城提供粮食的地方，城内街道宽阔，四通八达，运粮的大车络绎不绝于途。烈山彦他们进城的位置，是粮仓的位置，加工粮食的地方则在另外的城区。黑石砌成的高大粮仓沿路排开，黑沉沉的屋顶鳞次栉比，满街都是粮食的清香。
烈山彦的随从们尽管出身不凡，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不停嗅着鼻子，口水都快流了出来。给他们带路的无定城士兵不免露出鄙夷之色。
烈山彦其实也几乎难以抵抗粮食的诱惑，不断在脑子里报着前两世的菜谱，不断念叨着，老子是大户人家，见过世面的，别丢人！可随着接近了粮食加工区域，香气一个劲儿的扑来，他也觉得受不了了。忙转移注意力，向狂章问道：“不是说计都是阿修罗战士的信仰吗？怎么这些人好像没拿我当回事儿呢？”
狂章没好气的道：“给你说过多少回了，七宝城是个不一样的地方。这里的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向来都觉得自己和众相山其他地方的阿修罗是两个世界。七宝城里随便一个揪出一个人，都可能和圣树殿，城主府有着说不清的关系，最不济也是哪个贵族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到了这里，别说你一个没有任何职务背景的计都，就算是老师这个苏波那，当年刚到七宝城的时候，一样没什么人看得起。”
烈山彦冷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和老子前世帝都魔都那些人差不多嘛。嘴里却道：“我看你也不行啊，震几个小角色，还得把你大哥的名号抬出来。”
狂章也不生气，讪笑着道：“我那是平易近人，没什么架子，所以名声在市井中比较响亮，到了官面上，还是我大哥的名头管用，有些时候，比我那殿主老爹的名字都好使。”
烈山彦想起塞班说过，自己三岁前，就是生活在狂章这位大哥府上，不禁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大哥比你还厉害？和你老师比怎么样？”
狂章摆出一副吃惊的样子：“烈山彦，从你嘴里问出这样的话，真让我失望！一个人厉不厉害，和他能不能打有关系吗？你倒是能打，人家还拿你当小丑呢！”
看到烈山彦有点恼羞成怒的样子，狂章忙又道：“我大哥武技一般般，大概能比米汗强点儿？他处事公正，赏罚分明，组织和治理能力极强，而且待人接物极有分寸，无论和他关系远近亲疏，只要能帮他一定全力帮忙。在整个众相山他的威望都很高。在七宝城就更别说了，圣树殿殿主的长子，城主的女婿，现在又统管五城防务，可以说是城主之下第一人了。”
烈山彦听他滔滔不绝的说个没完，忍不住问道：“你好像很崇拜他？”
这次狂章却是不说话了，自顾自指着前方一片房子道：“今天咱们就在那里歇息吧。明天你和我去紫薇城，先去我家接上小白，再去画眉家里，介绍你俩认识。你以后想见翠羽，还得找她帮忙呢。”
紫薇城又是另一番风光，处处可见珠光宝气，纸醉金迷。街巷上店铺林立，道路中车水马龙，人潮如织。一路行来，烈山彦甚至发现了几处类似青楼的所在。
这要是他那些随从跟来，非得把眼珠子都掉一地。烈山彦前世所见，比这个丝毫不遑多让，反倒不如在无定城受到的冲击大。只是这紫薇城位于善尽树树身之上，街道尽皆保持原样，隐现出树木的纹理，还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默默调动体内真气，以神念向街道试探，却是毫无反应，不由略微有些失望。也不多话，只是默默跟着狂章一路前行。狂章倒是意气风发，到了紫薇城，认识他的人明显多了，时不时就要停下来打个招呼约个酒。挨挨蹭蹭，直到中午才到了他家里。
狂章的家在贵族居住区，虽无巨树成荫，也是随处鸟语花香，别有一番风味。小白早就等在家中，烈山彦昨晚和早上都是在无定城吃的饭，那食物异常丰美，他把自己塞的极饱，加上心中有事，也不吃午饭，就催促狂章赶紧出发。
这一次却是不能骑角魇，也不能步行。按狂章的说法，贵族有贵族的规矩。二人上了一架精美之极的四轮车，拉车的是两头雪白的独角兽，和翠羽那头差不多，能通人意，狂章随口吩咐一声，就迈着优雅的步子缓步前移，小白慵懒的跟在车后。
画眉的家，就是原来苏波那的府邸，一片很大的园林式建筑。他们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后门进了府邸。狂章的说法，是阿纱支一直住在画眉府上，他刚得到消息，米汗那家伙也带着一帮狐朋狗友天天来等他的消息，为免麻烦，还是从后门进去比较好。
二人一兽刚穿过一片花园，就见前方白光一闪，一个身影已来到面前，却是落雪奔了过来。落雪见到小白，似是非常兴奋，围着他不停转圈。小白却是一副爱搭不理不理的样子，鼻孔朝天不理会她。
落雪忽然发现小白翼根处的变化，好奇的凑上去细看。发现其中奥妙后，大眼中露出了兴奋神情，发出阵阵嘶鸣，像是在询问着什么。小白还是那副模样，一声不发。
落雪见他不理人，不由大急，低头就用双角去顶小白。小白经历了一次蜕变，实力突飞猛进，见她顶来，双翅微振，身形已然平移开去，落雪顶了个空，向前冲去，小白却是后蹄轻轻一撩，正绊在落雪后腿上。他这一下用劲巧妙，落雪失去平衡，却没有倒下，只是一个趔趄，显得非常狼狈。
一个温柔娴静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小白，你又在欺负妹妹是不是！”
烈山彦惊讶的发现，小白的瞳孔急剧收缩，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身形一闪，庞大的身体就挪在了狂章身后，拼命想缩成一团。落雪转身就往他身上顶，他也坚决一动不动。
狂章看着庭院深处，摸摸鼻子苦笑道：“他这次跟我出去，来回奔波，出了大力。画眉，你就别吓唬他了。”
一个女子的倩影出现在庭院里。她不像一般的阿修罗女子那样高挑健美，而是身形瘦弱，纤细苗条，如迎风弱柳。每个人看到她，第一时间肯定会被她的眼睛吸引，一双黑眸深不见底，永远都保持着平静和温和，似乎对这世间的一切都保持着平等的友善。可她的眼型又是丹凤状的，眼角上挑，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感。这两种感觉同时出现在她身上，偏偏没有任何突兀感。
然后就会注意到她的脸，那张脸上坑坑洼洼，似乎是被烈火烧过后留下了大片瘢痕，显得有些狰狞。她的身材、眼睛和气质中和了这种狰狞，但仍显得有些丑陋。
烈山彦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苏波那一见到狂章，就会说委屈他了。狂章在阿修罗中，那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任谁看到他们俩，都不会觉得般配。
烈山彦心中一动，想到狂章说起过，画眉才是苏波那势力的真正掌握者。人不可貌相，自己还是阿修罗眼里的丑男呢，还耽误自己当计都了？
他不等狂章介绍，便上前一步，却不是和画眉见礼，而是对兀自气呼呼的落雪道：“落雪，你送翠羽去解怨城的事情，我还没感谢你呢。小白那点能耐，是我秘法的结果，你不用羡慕他。有空我就给你施法，让你也和他一样。”
他撇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小白，又道：“我给你保证，虽然你进化到辟邪肯定要比他慢，但进化到百解，你肯定比他先！”
落雪闻言雀跃嘶鸣，小白却是垂头丧气起来。
画眉微微一笑，向烈山彦施礼道：“我替落雪谢谢烈山大人了。狂章能交到你这个朋友，是他的福气。”
庭院不是待客之处。画眉引二人来到一件静室，偌大的府邸后院，静悄悄的连一个人都看不到。烈山彦不由有些奇怪。画眉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对二人道：“知道你们今天会来，我一大早就打发护卫和侍女都去前院陪阿纱支他们了。”
烈山彦心头暗凛，这句话充分说明，七宝城中的一切动向，画眉都能全盘掌握，此女不可小觑。
他刚想说些什么，忽然想起，眼前这人是无甘在世上的唯一血脉，人家的父亲刚死在自己手上。不由有些尴尬，竟是说不出话来。偷眼看狂章，他自画眉出现就一脸正经，少言寡语，目不斜视，好像丝毫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
画眉为烈山彦倒了一杯果汁，歉然道：“我自幼多病，家中不备酒水，这果汁是自种自制的，烈山大人不要嫌弃。”随手将水壶递给狂章，示意他自便。
烈山彦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站起身来，向画眉深深施了一礼。画眉忙退后一步，还了一礼道：“烈山大人这是何必。家父与你一战，是他自己选择的命运。对他来说，能在和你决斗中死去，既是解脱，也是了却了最大的心愿。”
狂章这时总算开口了，“画眉，你也别和他客气了，叫他烈山彦就行。说起来，他父亲是你父亲的老师，大家都不是外人。他现在已经是鬼方城的领袖，大家还是说正事吧。”
烈山彦赶紧顺坡就下，对画眉道：“大家就互称名字吧。”
画眉莞尔一笑，她相貌虽丑，笑起来竟颇有风致。她对狂章道：“妖界会有大人物来七宝城。明天全城的显贵子弟都会在因陀罗殿斗宝，选出参加迎接大典的人。你先去拜见一下大哥，回来了不见你父亲，总得去见见他。顺便也给烈山彦和阿纱支要两个名额，明天带他们去见识一下七宝城的显贵们都是什么样子。”
狂章有点犹豫，画眉柔声道：“快去吧。我还有话要单独对烈山彦说，你一个须弥会的护火使者，却是不方便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