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浩郁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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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烈山彦第二次听他说起不敬者这个词了。顾名思义，这鬼方城有人并不认可他这个领主，只认可他计都的身份。而且听上去，摩利和计双灵似乎和这些人走的还比较近。
烈山彦没有追问，乌战不是个莽夫，他有意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个，说不定就是希望自己追问。可他并不想先入为主。太太了解摩利了，坚信他不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有些事，还是自己亲眼看到，全面了解过后再做判断比较好。
乌战见他一直没有接话，识趣的转移了话题，开始向烈山彦介绍沿途的风景和鬼方城的基本情况。
鬼方城面对荒芜恐怖的修罗场，背靠死亡沙漠和那迦泽国。那座黑色的无名山脉绵延不知去往何处，阻隔在修罗场和死亡沙漠之间，只有一个宽达十里的山口相接。鬼方城就建筑在这个山口上。
鬼方城是一座完全彻底的兵城，二十万阿修罗军队常年都有一半驻守在里面，防御着来自修罗场的不明威胁。其余军队和平民则生活在鬼方城与死亡沙漠间的一大片绿洲上。除了放牧外，这里还盛产一种低矮的植物，常年结满紫色的果实，味道和那迦果有几分相似，可以直接食用，这是鬼方城主要的粮食来源。
一条大河从众相山阿修罗属地发源，进入死亡沙漠后就成为地下暗河，贯穿了整个死亡沙漠，又在鬼方城附近探出地面，分成二十余道支流，是鬼方城主要的水源。
这条暗河的位置，其实就是地图上红芒标识的湿沙的位置。暗河在死亡沙漠里的位置变幻不定，湿沙带也随之变化，没有地图的话，根本无法穿越。
鬼方城的气候和众相山其他地方差不多，终年寒冷，却不是不能忍受。唯一的不同是，这里一年只下两次雨，一下就是三天，除了暗河，阿修罗还修了很多储水池，用来储存雨水。
绿洲上的出产基本可供应鬼方城所需，只是没有矿产资源。这里铸造工具和兵器所需的金属，都需要冒险进入修罗场，去砍伐一种怪树的树干，回来后经过炼制，就能得到大量金属物质。
绿洲之外的范围，是近三千里的红土带，因为很少开采，龙晶的储量非常丰富。红土尽头，是无边无际的剧毒刺棘，一直连到那迦的泽国。
鬼方城和其他阿修罗部落结构完全不同。这里没有贵族和司祭，只有战士、平民和牧守。战士是从平民中轮流选拔的，无论男女老少，每个人一生中至少都会轮到两次。而这种全民皆兵的基础，就有赖于牧守无差别传授的修炼之术。
乌战刚兴致勃勃的介绍了几句修炼之术，烈山彦就听明白了，这确实就是太清三十六诀。和无甘传授给自己的略有不同之处在于，这种修炼法诀几乎完全排除了内修之法，真气的修炼是靠吸收龙晶中的力量。烈山彦略一思索就明白，这样修炼得来的真气，远不如正统修炼来的纯净，也少了众多精微玄奥的变化，但一来简便易学，二来更适合阿修罗的体质。按他推算，这种修炼，虽然练不出苏波那的水平，但造就几个狂章也不是没有可能。
更大的优势是，这种修炼的门槛极低，一旦推广开去，凭借阿修罗的人口基数和近乎无穷无尽的龙晶储量，会让众相山的实力整体提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水平！甚至说假以时日，未尝就不能借众相山主场之利，和妖族一拼！
离开七宝城后，一直笼罩在烈山彦心头的阴霾，似乎瞬间就被撕开了一条缝隙，他的双眼不由亮了起来。强压着心中的激动，问乌战道：“乌战，你说的牧守是怎么回事儿？还有，鬼方城现在是谁做主。”
乌战听出烈山彦语声有些不平静，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两人现在离得极近，这一看之下，却被他发现烈山彦脸上隐隐的伤痕。七宝城那些家伙下手太狠，这都几个月了，还没有完全消失，离远了看不出来，离近了，却是一览无余。
乌战愕然道：“大人，你受伤了？谁干的？！”
烈山彦随口道：“不小心撞得。别废话，快回答我问题！”
乌战狐疑的又看了一眼，才开始回答。鬼方城原来奉无甘为主，无甘离开前，曾告知全城，如果他回不来，鬼方城就由计都为领主。其实就算无甘在的时候，城务他也基本不管，城中大事，是由牧守、将军、战士的代表和平民代表共同组成的四十七人会议决定，日常事务，是由总管府负责。至于牧守，是鬼方城代代相传的一批博学之士组成，他们本身实力或许不强，但都极其擅长教书育人，总数从来没有超过一百，却担负着百万阿修罗的教育重责，深受鬼方城的爱戴。
烈山彦好奇道：“总管府？那总管是谁？实力如何？”
乌战脸上挂了一丝怪笑，“大人，容我卖个关子，你到地方了自己看，我保证你猜不到。哎呀，那老家伙傲的很，别再得罪了你，大人，他其实很不错的，就是脾气大了些，你到时候别和他一般见识。”
烈山彦没有继续追问。这次重见乌战，发现他不仅实力大涨，而且整个人都变得开朗了，话也多了，不再是贺拔部那个每天压抑自己个性的样子。对自己依然忠心，态度却亲昵了很多，没有以前那么拘谨。这让他从心里为他高兴。
乌战说了那么多，但当真正靠近鬼方城时，烈山彦还是狠狠被震撼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又穿越回了二十一世纪。
这哪里是什么鬼方城，这就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农村！广阔的平原上栽满紫色的低矮植物，乍看上去像是进入了薰衣草的天堂。在植物后方，一栋栋黑色的五层楼房整齐的排列着，每百栋为一个单独的区块，小河环绕，拱桥座座。
每个区块间都是笔直宽阔的硬土路，一直通往远处的鬼方城。田间和楼前，每隔一段就有一座高高的石楼，上面依稀可见持械的士卒。他们俯视着田间劳作的人群和路上穿行的车辆，那并不监视，更像是在默默守望着这份安详。
楼群尽头的两侧，一侧是成片的平房，错落有致的排列着，无数车船隐约出没其间，想来是铸造区。另一侧则是密布青色的帐幕，无数计都旗悬挂其上，应该是兵营。
号角声从鬼方城传来。这是一座巨大的城池。坐落在两山之间，纯以黑色条石砌成，看上去并没有无定城那么宏大，但城墙高达三十丈，比无定城还要高出十丈，真不知是怎么筑成的。
城门口密密麻麻站满了人。烈山彦到了近前，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摩利，他正满脸激动的看向自己。他身边是一身戎装的计双灵，她没有戴计都面具，如花的娇艳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乌战指着最前面对烈山彦低声道：“那个就是总管。大人，你坐稳了。”
烈山彦望过去，眼神骤然一凝！所有人都是步行的，在看到烈山彦后，都跟着摩利的动作，深深弯下腰去，向烈山彦施礼。只有这个高大的老人独自乘着骑兽，既不施礼，也不下地，只是直勾勾的盯着烈山彦。
让他格外显眼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他身带鳞甲，脚掌宽大，一共长着八支手臂，骑乘的，正是一头忽律兽！
这所谓的总管，是一名八臂那迦！
怪不得乌战说自己猜不到，这确实有够狗血的！不过这总管也太傲了吧，连起码的礼貌都不讲了？烈山彦初来乍到，不愿贸然生事，见他不肯下地，便主动从角魇上翻下，步行迎向众人。
这一来，所有人顿觉不妥，眼光纷纷看向那名八臂老者。有些人眼中，更生出了隐隐的怒意！
没等烈山彦走近，那名老者的眼中，忽然流出两行老泪。他几乎是摔下了忽律兽，双膝跪地，八支手臂一起合拢，头几乎埋进了地里，用嘶哑的声音哽咽道：“老奴浩郁狩，拜见少主！”
这一下别说烈山彦，就连城门口的所有阿修罗都惊呆了。这老人浩郁狩虽是那迦身份，但从鬼方城初建开始，就在苏波那身边。二人一直是平等论交，不分大小。
苏波那很少理会鬼方城的事情，多数时间都在外奔波，为鬼方城收拢居民，并筹措最初建城的物资。鬼方城的一切，基本上都是浩郁狩一手打造，就是最初的牧守，也都是他的学生。
鬼方城的牧守和将军，先后换了很多，但浩郁狩始终是总管。四十七人会议决定鬼方城的大事，但所有决议，都习惯了尊重他的意见，事实上，只要是他提出的，这些年就没错过。他才是鬼方城的无冕之王，这里的人，早就忘记了他的那迦身份。
浩郁狩性格极为高傲，他勤劳公事，把城民照顾的无微不至。但平素喜怒不形于色，极有威严。就是过去和苏波那交往，也往往是遇事寸步不让，经常让苏波那下不来台。这么多年来，除了画眉小姐来的那几次，众人几乎就没见过他的笑脸。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失态了！
烈山彦虽然也是一惊，但心里瞬间就大约明白了。肯定又是自己那个便宜老爹干的好事儿。这事儿还真不难判断，烈山秀是在无甘小时候只身进入泽国报仇时收的他，说明烈山秀肯定和那迦有一定关系。无甘身为烈山秀的死忠，当初决斗前，自己说了不想听他和烈山秀的往事，居然就不再提起，这不正常。现在看来，他早就在这里埋了伏笔，自己要不就死在他手上，那自然什么也不用知道。如果自己赢了，鬼方城还有浩郁狩给自己解惑。
烈山彦叹口气，弯腰扶住浩郁狩的双肩，低声道：“我不是烈山秀，不喜欢玩拐弯抹角那一套。你有话就快给我说，我已经很累了，实在不想动脑子了。”
浩郁狩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竟有几分惧意。他旋即起身，回头对众人道：“我已亲眼验证，这位计都大人，就是浩郁狩的少主人，也是这座鬼方城的天然领主！你们最好给我牢牢记住这一点！”
鬼方城实际就是一座大兵营，总管府在这里只占了一个小小的角落。浩郁狩吩咐摩利他们去安排烈山彦随从的食宿，自己却带着烈山彦，单独来到了总管府的一件静室里。
静室里只有一榻一几，陈设极为简单。在静室的墙上，挂着一副画像。浩郁狩毕恭毕敬的对烈山彦道：“少主，这是主人的画像，请过来参拜。”
烈山彦倒没觉得别扭，他前世的教育，都是天地君亲师，烈山秀再怎么说，也是自己这一世的父亲，当得起一拜，更别说死者为大。
他走到画像前，恭敬施礼，然后仔细打量。画像上的烈山秀和自己的容貌有七成相似，只是面部轮廓比较粗犷，不像烈山彦那么清俊。
参拜完毕，他径自走到榻上坐下，看着浩郁狩道：“简单些说，我真的很累。”
浩郁狩的眼中忽然掠过一丝怨毒的神情，冷声道：“七宝城那帮废物居然敢如此对待少主，早晚要杀光了他们！”
烈山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自从案几上拿起一枚紫果放入口中，还真有几分那迦果的香气。
浩郁狩没有坐下，站在榻前恭声道：“无甘离开鬼方城时，才告诉老奴少主的存在。还说要去和少主试试手，如果少主真是老师说的计都，那他就肯定回不来了，到时让我将鬼方城交到少主手里。”
他冷哼一声：“自那日起，老奴就在鬼方城等候少主的到来。老东西一辈子都是糊涂蛋！既然是少主，他哪里还能有命回来！鬼方城本来就是少主的产业，轮得到他指手画脚来安排！”
五十年前的浩郁狩，是那迦泽国最耀眼的天才。他不到十五岁就进化为八臂。和其他八臂不同，他不仅拥有了极高的智慧，居然还保留了强悍的力量！
他成为八臂后，没有按族规去守护关口，而是带着本部人马，一连攻破了四个阿修罗的关隘，并屠了一座阿修罗城，带回了城主的人头。最后在善尽卫的围攻下，仍是从容撤退。
独立建国已经配不上他的功业。凯旋后，泽国公议，由他带领泽国最精锐的一万那迦，出任泽国的祖陵守护。
祖陵是全体那迦的信仰所在，那是一座祭坛状的建筑，据说埋葬着那迦的第一代祖先。祭坛终年围绕着雷电飓风，从来无人可以接近。祖陵守护不是泽国之王，却是泽国最高的荣誉，地位甚至在那迦诸王之上。
当时的浩郁狩意气风发，甚至幻想着有一天率领大军杀上七宝城，完成历代那迦不敢想象的功业。
可这一切，随着那个年轻人的到来，全部都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