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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清明白衣是仙是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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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四面八方传来了一阵阵宏亮悠远的钟声,继而随风飘荡远去,绵延百里,回荡在万重千山的暮夜之中,响彻着整片宵皇之地。

林中的山河忽闻浑厚而宏远的钟声遍遍传来,方知钟声有如此大的力量,竟也能穿透密林,翻越崇山峻岭,想必今夜撞钟之人的功力匪浅。

长风扫过幽林,拾泽拉着山河的手直往祈楼方向飞去。

那些身穿白袍手提灯笼的从祭,在山道上整齐地走着,自高处往下看,仿若一条白龙卧在山岗,壮观至极。

临近亥时,七檐九脊殿高楼上的黄铜大钟必响,宵皇之地的人皆知。

凡祭祀祈福皆需鸣此大钟,百八响后方开启仪式,响钟一百零八下是应十二月、二十四节气、七十二候之数,皆为顺应天时。

明月皎洁光华照射着宵皇。此时此刻,鹿无城中的住户开始露天设案,摆上祭几与供品,等待钟声数满,便可一同祀月。

混在参祭队伍中的山河成功登上了云峰望台,与众参祭佩戴饰有红色皇鸟纹的白面具,着同款白衣,外罩素纱,面拜月坛而立。

坛下两侧围坐着十六个戴面具的乐人,手持各类礼乐器,是为司音队,主掌祭祀祈福或重大典礼的乐歌,由司仪主管。

坛前两侧各高架十六个火盆,燃烧的火焰照亮了整个云峰望台。

坛上摆有长方祭几一张,供桌三张,皆向月而设,祭几主放香炉、蜡烛台等祭器,供桌上则摆放三牲水果等祭品,琳琅满目,种类繁多。

山河混到前三排的边角,看如此蔚然壮观的规模,也不禁目瞪口呆,此前的他还在上面四肢大张地躺过,如此想来实在是玷污了这方圣地。

最后一响钟声极为悠远,庄严雄浑之音荡气回肠,一瞬让他的心静了下来,而沉静下来的心又似乎被感发了,从深处勾起了一丝风尘碌碌的惆怅之感,良久未平。

亥时一到,埙篪乐曲响起,由司音乐队吹奏,继而钟碧之音和于其中,好一曲缥缈空灵的乐歌!

山河陶醉其中,在他看来,如此良辰美景更像是举行什么庆贺典礼,而不是祭祀祈福。

所有参祭分立开两侧,从中让出一条道来。

山河不明所以,便跟着他人后退了一步,并侧身往后仰了仰头,顺着人群的目光望去。

只见一队人手中各持一件物什,由不佩戴面具的老执事与赞礼领出。

老执事手端盥盆,盆中盛清水,赞礼则手捧托盘,盘上放手帕,其余人缓缓跟在后头。她们来到拜月坛前,便又分立两侧。

赞礼高喊一声:“执事赞礼已各就各位,请主祭就位!”

话音刚落,所有人翘首望向唯一通道口处,恰好众人让出的道便是通往此处。

山河心中一紧,此前因他加重伤势的大祭师,不知是否能完整地主持完一场祭祀,他心中有愧,便不敢轻忽,紧紧盯着那方。

只见身穿白衣长袍盛服的大祭师徐徐走出,身姿风采显得神清气茂。

山河不敢松懈,伸长了脖子,目光紧随着大祭师的身影移动。

大祭师脸上所佩面具,虽与众人一色,两耳上却各坠着一块血色玉玦与一片白羽毛,垂至两腋下,迎风飘摇。

胸前挂着一面掌心大小的饰有垂旒的青铜镜,随着大祭师的步伐轻轻晃动着,腰间还系一白玉,他每走一步,佩玉便轻晃一次,十分协调。

山河细细看来,心中难免一番赞叹,大祭师看似徐步向前,实则每踏出一步都恰好踩在音律的节点上,步伐可谓十分讲究,若不是长年累月的修习,怕是做不到这般协调。

大祭师在众人的注目中昂首稳步朝前,双目下视,神情端庄严肃,不怒自威。

仙乐缭绕,清风习习,众人长衣翻飞,山河置身其中,如在天宫中参加盛会,好生惬意。这般感受好似当年的送神仪式,那样让人陶醉其中。

大祭师在坛下净手毕,走上拜月坛,临风之姿更如天仙。

众人目光灼灼,待他上了拜月坛燃烛焚香时,所有人又转身面坛而立。

赞礼高喊道:“上香!”

大祭师拈香拜月,众人皆拱手躬身深拜,虔诚恭敬至极。

场面如此庄重,使得混在其中的山河大气不敢出,此间高手众多,若是露出了什么马脚,下场又岂能好看?识趣的他还是人云亦云,依样画葫芦。

赞礼再喊道:“献爵!”

老执事则转身从辅从人手中接过三爵后,斟满酒递给大祭师,大祭师接过酒爵迎风高举。

山河仰头,一瞬愣住了,像根木头般呆立傻望着。

此情此景的大祭师与画中少年无二,墨黑的长发披在一尘不染的袍服上,素白的发带在风中恣意飘飞,挺直的脊背在皎月之下,仿佛渡上了一层银色光晕……

举手投足无不透露着与神对话的痕迹,这如仙的背影丰姿,深深地感染着众人,尤为震撼坛下的山河。

大祭师以酒灌地,酒洒坛面,献爵礼方算完成。

赞礼高声道:“读祝!”

话音刚落,大祭师面对着供桌,拆开了缠在手掌上的白纱布,只见轻纱似的带子在风中缓缓飘落下来,露出了光洁遒劲的手掌。

山河静静杵着,只知每次见他的手掌皆用布带缠住,原以为是受伤缠上的,抑或是洁癖作祟,尚不知有何用途,此番又见他当众拆开,不知意欲何为。

见其抬起手来,掌心对月,横空轻轻一划,手袖一挥,夜空中便有一串串金光晔晔的字,逐一浮现出来,让他瞠目结舌。

“这便是祝文?”山河逐字逐句看下来。

祝文已现,众人随大祭师高声诵读:

“历代忠魂,集聚宵皇,祀月祈安,祝以文曰……仰揖夜明,禋祀弗忘。佑我宵皇,天平地安,人寿年丰,雨顺风调。掬诚告祭,大礼共襄,祀事既成,伏祈尚飨!”

在这庄重整齐的祷祝声中,未曾体验如此阔大热烈气氛的山河,深深爱上了这样的仪式,他不免感慨,此地真能洗涤他的魂灵。

众人念毕,大祭师抬手一抹,祝文便逐字燃烧殆尽,谓之“焚祝”。

众人再拜,赞礼高呼:“从献!”

此声落,大祭师往一旁站立,执事持香令众参祭者按长幼之序祭拜。

闻言,山河自觉地往后站了站。

首先站出的六位,是族中的六大长老,他们齐齐接过执事手中香,跪地拜月祈愿,依次轮流。

前面已有近百人做示范,轮到山河这儿,没理由还会出错,他信心满满地跨步上前。

刚要拈香祭拜,便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他身上,使得他心里莫名咯噔一下,不会如此凑巧又坏了什么规矩吧?

抱着一丝庆幸和犹疑,山河一步一念做完了所有动作,然后默默退到一旁,抬眸刚对上大祭师的目光,就又急急闪躲开了。

最后一人上完香,男执事们将一口大鼎抬了过来,大祭师走至祭几前一躬身拜,取下几上的玉佩投进鼎中燔烧,随后所有祭器皆被投进了鼎炉之中。

按他们的话讲,此为燔祭仪式,宵皇人认为燔祭时,烟气升腾直达夜空,易于被夜明神接受。

至此,庄重古朴的仪式便算圆满完成,赞礼高唱一声道:“礼成!”

山河方暗暗松了口气,首先放松的是,大祭师似乎安然无恙地主持完祀月整个仪式,这让他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其次放松的是,接下来的他不必一直端着了,扮演他人确实比较累,何况他也不知半路上被他打劫的究竟是何人,但从腰牌得知,此人应是夜明人。

而夜明人此时按理应该是在宵皇墓庐守墓,跑过来参祭,只能说明此人是那一伙人的代表。

最后放松的是,他可以去办正事了。

祀月礼成之后,大祭师需持刀将祭牲均匀分成几份,由执事们分发给几大长老带回寨子与寨民共享,其余瓜果等祭品现场分发,一人领取一样。

山河领取了一个桃子塞进袖中本想随众人离去,却被要求当场吃掉。

他愣了愣,现场扫了一眼,并无人摘下面具品食祭果,这让他不能理解,开口便问道:“为何独我在此食用?”

赞礼却沉声回道:“这是规矩。”

这又是什么规矩?!山河心中不平衡,这分明是找他麻烦的,眼看众人向大祭师作揖后纷纷离去,独留他一人面对一群执事和大祭师。

见他迟疑未动,大祭师手挥了挥,执事们收拾好拜月坛,就都撤退了。

临走时,老执事又回眸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让山河莫名一怔,余悸难消。

待所有人走后,现场只剩下大祭师和山河四目相对,还有个空荡荡的拜月坛。

山河肃正严规,捏了把稚嫩的嗓音,低眉询问道:“大祭师,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大祭师微顿,道:“参祭者若是衣衫不整,执礼之人便有意让你留下。”

闻言,山河垂首看了看自己,衣衫平整,并无不妥,迷茫的眼神又看向大祭师。

大祭师指了指他脚下的靴子,道:“参祭者从面具到白屦,都需严格按照章程来。”

山河抽了抽嘴角,如此都能犯规?怪只怪自己匆忙间竟忘了换鞋子。

他心中虽百般无奈,但面上还是要应付下,做戏还是要做整套,遂慌忙跪下道:“大祭师,对不起,我实在是疏忽了,还请大祭师责罚!”

大祭师伸手将他扶起,道:“下不为例。”

这小子还真护短,外人犯规往死里整,自己人犯规就下不为例……山河心中郁闷非常,却也只好道:

“多谢大祭师,以后再也不会了,若无事,那我先退下了。”

转身想走的山河,却被他叫住了。

“桃为五木之精,吉祥之果,可带回去给病中的老父尝尝。”大祭师平平道出一句暖心的话,顿时让山河忐忑不已,敢情大祭师认识此人?!

只是山河不知的是,关于此次祀月典仪,参祭者的名单,大祭师早就看过,也知夜明人此番来此的参祭者为何人。

“我替家父谢过祭师大人。”山河顺着他的话,作揖接了下去。

语毕,大祭师挥了挥手,道:“去罢。”

山河拱手作揖,缓步退下。

怎知刚转身没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一声重咳。

山河一怔,才回首却惊见大祭师如脚踩棉花般片刻不稳,晃了晃身子就要倒下,他疾然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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