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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夫妻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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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这话,王振明白了,那意思是,要在申式南身边安插个眼线,但又不能太显眼。王振训练的那些侍女,可都是要暗中输往郕王朱祁钰、郑王朱瞻埈和襄王朱瞻墡等王府的。

“皇上,光有明处的,怕是不够稳妥……”王振道。

“你去办。不要用范家的人。那家人,听说有两个后生已经出师。一个送去西北,一个就去西南吧。”朱祁镇似乎在思考其他事,漫不经心地交代了一句。

朱祁镇的确在想事。他想的是关山书院的事。他得到密报,顺天府丞钱淙流在霸州办了名为关山书院的社学。

朝廷鼓励在任和致仕官员兴办社学,且顺天府丞本身的职责就包含管理学校,按说,这没什么大问题。问题就出在,至少已有三位官员去过关山书院授课。

讲的也都是四书五经,可就是阐述大一统时,强调的是华夏,而非大明。

据说,书院名出自李贺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作为老朱家的子孙,朱祁镇也想一统天下,不然也不会发动两次麓川大征。今早的朝会上,申式南口口声声说的大一统,很是合他心意。

这会儿与王振在谈申式南的事,便联想到了关山书院强调的大一统。莫名其妙地,他又联想到了那位喊出“土,食之本也”的申不害,这才失神片刻。

关山书院是关河书院的一个掩护。关河书院才是申式南真正倾注心血的书院。

在得到了杨克定留下的财宝后,他就在思考,怎样让这笔钱发挥作用。想来想去,除了投出去生更多钱之外,最重要的莫过于培养人才。但什么样的人才,才是对自己有用的呢?

他想起母亲提过,说申家有一门学问,叫做间术。这门间术有记载的可追溯到申不害为韩相之时,再往上追溯,就是孔门七十二贤之一的申枨(chéng)了。

可惜谢清溪了解的也不多,只听申式南的父亲提过,早在周厉王、周宣王时,申家的这门间术就已经成形,要不然申伯也不会顺利征服南方各邦。

申家间术没能传给申式南,但申式南的血脉里依旧自然而然继承了一些东西。因此,申式南便找到老熟人施洛,由他出面开办义学关河书院。雄县周边五百里,除顺天府外,所有孤儿都可报名入学,一经录取,无偿供给食宿。

当然,关河书院不是大张旗鼓的招生,而是暗中寻访和熟人推荐,否则再厚家底都要败光。

关河学院的学生中,有一对兄妹是例外。这对兄妹是去年秋主动求上门的。

哥哥叫罗在,妹妹叫罗依,兄妹二人本是河间府人。父亲是当地盐商,两年前被陷害入狱,又莫名其妙死在狱中。不久后,母亲也撒手人寰,兄妹二人从此乞讨为生。

罗在是牵着妹妹的手,在施家别业门口求见施家三姐妹的。三姐妹中最小的施棋见兄妹二人可怜,把他们请进了家里,问清名字,又简单问了一些情况。

老二施画问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罗在说:“从关河书院跟着你们过来的。听说关河书院招孤儿入学,但我们进不去,只好在门口守着,直到你们出来。”

关河书院整个院子由八尺高的围墙围起来,所谓的大门,其实是长期封闭的,装装样子才会从那儿出入。

刚巧今天三姐妹是去送棉被的,就从大门进,又从大门出了。书院是五月份成立,那会儿的铺盖轻薄得多。

老二施画眼尖,见罗在手臂衣袖有两三处暗红色,就又问:“你身上那是血吗?”

罗在低头看了看,点点头,道:“是任丘县典史的血。他跟县丞在庙里吵架,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他们吵架的时候,提到我爹的名字。我去偷听,刚巧他冲出来,就推了我一把。”

老大施琴离得有点远,皱着眉头问:“你爹是什么人?他们吵架为什么要提你爹的名字?”

“我爹是货郎。”妹妹罗依抢着说。

罗在轻轻拉过妹妹,道:“我爹是贩盐的。我听到他们吵架,一个说从我家井里找到的银子是三百两,一个说是二百两。”

施琴又问:“这样看来,你爹爹说不定就是被他们陷害的。可他们看到你,为何还放你走?”

施画笑道:“大姐,你真是糊涂。他这个样子,怎么还有人认得出他是谁?”

得知罗在罗依都曾经念过书,三姐妹就自作主张收留了兄妹两人,第二天又带他们去见了父亲。施洛随后安排他们进了关河书院。

这一年,罗在十四岁。施家三姐妹老大施琴十九岁,老二施画十六岁,老三施棋十三岁。老四施书是个男孩,才刚五岁。

如今已是翻年的三月中下旬,罗在刚十五岁。趁着三姐妹到书院送灯油,罗在提出,明日十五岁母难日这天,想去母亲坟头上炷香。

三姐妹被他孝心感动,替他请假,午课完成后就他带到别业,帮他张罗纸钱香火。为了不耽误学业,方便第二天一早快去快回,又给他准备了一匹马。

关河书院十岁以上的,人人必学骑射。

就在三姐妹送完灯油回到自家别业后不久,天刚擦黑,赵加印来访。

赵加印是第一次来。施画见他左手无名指与中指间夹一朵纯白蔷薇花,知他是代表申式南而来,立即叫仆人去雄县城里家中把父亲请来。

申式南即将赴任,京师的生意得作好安排。受杨克定的影响,申式南也对沈万三了解不少,得知天下最富的生意,除了盐和茶叶,便是海外互市这一块。

遗憾的是,大明建国至今,除了朱祁镇,每一位皇帝都严申海禁,只有官方可以与海外互市。

民间想做这一块,需要有票引,票引朝廷发放得很少,且基本上都权贵分掉了。

申式南想分一杯羹,所以他双管齐下,一是走私,二是去年与胡晓非合作,拿了一份票引。

今年出海的船队会比去年还大,但申式南不想自己的秘密被胡晓非知晓,于是他再次想到了老熟人施洛。

赵加印受命而来,就是与施洛商谈走私船队的事,以及走其他关系拿票引。

在偏厢房休息的罗在,见施洛和施家三姐妹对一个陌生男子热情万分,又引入密室长谈,施家老二更是亲自守在门口,不由又是好奇,又是羡慕。

倒头躺下的罗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李满仓没托人去冯府提亲。一来他父母已逝,长兄为父,可长兄李满住在遥远的建州卫;二来冯阿敏一家和钱淙流一家以及申式南夫妇,都被叫到含山公主府上。

含山公主的两个儿子,分别是钱樟落和冯苞苞的外公。含山公主如今已六十五岁,但身子骨依然健朗。

拉了一堆家常,含山公主为示疼爱,把身边两个侍女分别赏给钱樟落和冯苞苞。

给钱樟落的,算是另补的一份嫁妆。给冯苞苞的,那直接就是将来的嫁妆。女方陪嫁的侍女,通常也是通房丫鬟。当然,除了侍女,还赏了宫里才有的一些稀奇玩物。

当天晚上,以往倒头就能睡着的钱樟落翻来覆去睡不着。在她第四次翻身的时候,黑暗中申式南轻笑道:“熟了没?怕都焦黄了吧?”

钱樟落问:“什么?”

“你不是在烙饼么?都来来回回翻了三个面了。”申式南道。

钱樟落笑了两声,披衣起床,把灯点亮。申式南跟谢清溪一样爱清静,不喜别人打扰,因此房里不留丫鬟。

申式南也坐起身,拉过她一只小手抚摸。钱樟落心事重重,道:“夫君,你说大长公主为何这个时候赏个侍女给我啊?”

“这不是疼你吗?有个人照顾你,她也放心。”申式南柔声道。

钱樟落轻轻摇头:“过年我去看过外公和大长公主,没见着小婵和关乙。说明是最近一个月才来的。公主要赏,应该只会赏她调习好的。”小婵是含山公主赏给冯苞苞的侍女,关乙是给钱樟落的侍女。

“说不定进府之前就在学馆调教好了呢。”申式南倒不是瞎说。京师和江南富庶之地,除了宫学,还有不少专门招收女子的学馆。

那些学馆会从贫苦人家买一些面容姣好的女孩,加以调习,除了学习女戒,上妆,还要学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骨牌双陆(双陆大概是一种类似于现代飞行棋的游戏)等等。

长大学成之后,这些女孩会被富商和达官显贵买回家。

(注:历史上最有名的,莫过于扬州瘦马。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瘦的,只是扬州瘦马名声太大,就像A4纸腰虽然流行,可微胖美照样受欢迎。)

“夫君,问题就在这里。”钱樟落换了个坐姿,头靠向申式南肩胸,道:“我问小乙会认字吗,她说只认得几十个。可是,回来以后,我打开柜子把外婆赏的玉收起来,顺便拿出婆婆赠我的《兰花图》品鉴一番……”

申式南捏了捏她下巴,打趣道:“哎哟,落美人好兴致,我妈给你的画,你还看了又看!”

“哎呀,你别闹,说正事呢。”钱樟落捶了一下他,道:“你猜我发现什么?”

“莫不是管道昇的《兰花图》变成了吴道子的《送子天王图》?”申式南依旧笑嘻嘻。

“又来……”钱樟落不理他,自己接着道:“我在镜子里看到,关乙嘴唇在动,她在读‘清溪临管仲姬《我侬词》’。那是婆婆的另一个题盒。她是顺畅地读出来。我侧面背对她,刚好能从镜子里看到她的嘴巴在动。”

“还有这事?”申式南不由思索起来。他知道钱樟落会读唇语,虽然唇语不一定都能读对,但题盒上的字她早就心中有数,肯定不会错。

那么,问题就来了:关乙明明通文墨,为什么偏要装作只认得几十个字?

但申式南不想纠结这个问题,便道:“放心啦,管她什么样,我都不会纳妾。咱们永远都是你侬我侬,永远都只是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申式南习惯光着身子睡觉,这会儿只随手披了一件短衣,护着肩膀不受凉。

钱樟落手指在他胸前轻划,过了一会儿才悠悠叹道:“你能这么说,我自然是开心。可是,我看你要做的事,怕是会招嫉妒,招仇恨。夫君,你我一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认定你,支持你。”

申式南抓住她双臂,正色道:“落,我接下去要走的路,可能会有些不寻常,你怕不怕?”

“你是指,你想代天子巡狩西南诸司?”钱樟落问。

申式南讶然:“你知道?”

“你的光辉形象,朝中都传遍了,我岂会不知?再说,父亲也问我了。”钱樟落道。

“之前确实没和他们通过气,岳父、姨父和我舅,以及府尹王贤王师那边,我明儿挨个去聆听教诲。我想知道的是,你的想法呢?”申式南道。

“嫁鸡随鸡,我嫁了你,哪怕你到天涯海角,我都无怨无悔跟着你。何况我们已经不愁吃穿,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我想听听,你为何会突然想去那些地方?我记得咱们刚相识那会儿,你就想做个知府。”钱樟落抓起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

“好,那我就和你说说。好几个人改变了我,一开始是杨克定,以及那些交趾将士,后来是叶知秋,再后来是胡晓非。”申式南抬头,目光上扬,口中缓缓说道。

钱樟落有些惊讶:“他们?他们三个不都是你对的对头吗?叶知秋还在朝会上公然羞辱你,胡晓非听说是一个嚣张跋扈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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