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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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洛的提议或许是出于好意，但在郝好听来却令他有一种深深的屈辱感。
方洛是他的同班同学，和他一样只是一个中学生，可他却要为每日三餐，为了不露宿街头而绞尽脑汁，而方洛却能这么轻描淡写的将他的所有挣扎和努力都变得像是一个笑话一样。
看着方洛眼底的期待，郝好只觉得讽刺。
看来他的父母除了苦难还是给他留了一点好东西。
看吧，现在这不就有人为了他这张脸许诺他光明前途吗？
也许是他眼中的嘲讽之意太过明显，方洛也没敢再步步紧逼，只说了句：“你不用急着回答我，这件事你可以慢慢考虑。”
她自然也知道男生的自尊心很强，于是语气也格外柔和：“你以前成绩那么好，只要你继续上学一定能考上一个好大学，将来说不定不用靠谁支持就能出人头地，可如果你继续这样堕落，靠着捡废品过日子，那你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
你还有奶奶要照顾，我说句现实点的，将来奶奶万一生点什么病，你现在的这点收入能救得了她吗？”
郝好没有说话，但他的牙根咬得死紧，手臂上的青筋怒张，眼神也格外凌厉。
方洛不愧是大老板家的女儿，在耳濡目染下，她早已知道该如何利用现实摧毁一个人的骄傲，让他们为了几两碎银而受他们驱使，为他们达成所愿。
她自认为自己给的条件郝好只要不傻就一定不会拒绝，现在他需要的就只是一点接受现实和说服自己的时间。
“那你再好好想想，我就先走了，你要是想通了记得给我打电话哦。”
郝好依然没有吭声，但这在方洛眼里已经是一个成功的信号。
毕竟，他没有直接拒绝，就代表他动摇了，不是吗？
方洛走后，郝好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他奶奶因为迟迟没等到他，又来到窗边喊了他一声，他这才仰了仰头，然后拿钥匙打开了大门。
阴天的出租屋光线不是很好，这会儿才下午6点，屋子里已经暗了下来，老人家自己舍不得开灯，一直摸黑收拾屋子，直到郝好开门的声音传来，她才去打开了灯。
屋子里亮起昏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亮了郝好面前的阴暗，一瞬间就将郝好从一片荒芜之地拉回了人间。
郝好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
他不得不承认，方洛给出的条件让他心里产生了极大的不平衡，他刚才站在门外面的那几分钟心态几乎就快崩盘。
方洛的提议令他感到恶心，他心里有过愤怒，有过屈辱，也有过愤世嫉俗，甚至痛恨命运不公，但最令他不敢面对的是，他还有过一瞬间的动摇。
比起遭受不尽的白眼，永远低人一等的自卑，还有生活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苦……
只是接受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而已，他就能不再承受这一切，他就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也不用担心照顾不好奶奶。
这笔买卖太划算了，他甚至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这个诱惑。
他立在门口，手紧紧地攥着拳头，记忆突然回到了那个烈日炎炎的下午，他一个人骑着三轮车，载着比他还高的废品在十字路口哪怕咬碎了牙也无法前行的窘迫和无助。
哪怕他有一身的力气，哪怕他不畏惧日晒雨淋，即便是他再能吃苦，可他还是有很多事都做不到……
“好好，快进来哦，等会儿又要落雨了，不要感冒了。”
奶奶絮絮叨叨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郝好抬手揉了一把脸，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底。
他走进了屋里，将手中的伞放在墙边掉漆的矮木桌上，转身走到奶奶面前蹲下：“奶奶，你快别收拾了，等会儿我来收，你先去坐着歇会儿，我去给你煮饭。”
“嗯，要得，要得。”奶奶笑眯眯地摸了摸好好的头，然后手指了指冰箱，笑得像是个孩子一样：“今天黄妹儿家里过生，给我送了点菜来，里面有鸡腿，你快拿出来吃。”
“好。”郝好也笑了笑。
他起身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果然看到里面有几个用塑料口袋装着的剩菜。
“嘿嘿，今天肉多哦，多吃点。”
郝好眼眶有些发红。
都是因为他没本事，所以才会让奶奶因为一点剩菜就这么开心。
奶奶已经老了，她生命的每一天都是在倒数，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爱他的人，可他却没有能力让她过上好日子，甚至还要每天被关在家里……
这一刻郝好才意识到，他的自尊对他而言是一件极其昂贵的奢侈品，以他的能力根本负担不起。
或许他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拥有尊严这种东西。
“好。”
郝好颤抖着吐出堵在胸口的那股郁气，舔了舔嘴唇将所有悲伤都压在心底，随后若无其事地从冰箱里拿出剩菜，转身走到煤气灶前去回锅。
邻居打包的都是些卤菜，什么猪耳朵、猪心、卤鸡卤鸭之类的混在一起，用热油回锅一下后，狭小的出租屋里就飘满了荤香。
老人家似乎已经忘了她刚才说过的话，又慢吞吞地说了一遍：“嗯，好香哦，今天肉多，好好多吃点，好长身体。”
老人家坐在小竹椅上，摇着蒲扇笑眯眯地看着郝好。
郝好回头看了一眼，对上老人家满足又开怀的笑容，他心口再度传来一阵刺痛。
他没有吭声，手握着锅铲在锅里使劲儿地翻炒，铁锅被他刮得“嘎嘎”直响，他的动作却越发用力。
他没有办法改变这现状，只能用这刺耳的噪音掩盖住他鼻尖的酸，喉间的涩和心里的悲。
吃饭的时候郝好一点胃口也没有，老人家却生怕他吃少了，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
郝好硬着头皮吃了两口，喉咙却总像是堵着什么一样难以下咽。
“奶奶，我在外面吃了饭的，你不信闻闻看，我身上还有火锅的味道，我真的不饿，你快吃，不然明天菜坏了就吃不得了。”
郝好将碗里的鸡腿又夹到了奶奶的碗里，然后用手把自己的碗盖住。
他现在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但身上依然还是有很浓的火锅味，老人家笑得很开心，“好好是和朋友一起吃的哇？”
“嗯。”
郝好想到虞灿那张淡然甚至有些冷漠的脸，心里那些沸腾的情绪好像也被带动着降了些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