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欠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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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拉开车门，继而又转到车后从后备箱中拿出了慧欣的行李箱：“夏女士，真的不用我帮您把行李拿上去吗？”
“不用，谢谢您今天那么远接我回来，辛苦了，您快回去休息吧。”慧欣接过行李箱客气的送走了司机。
回到家，拉开窗帘，金色的晚霞将一室都妆点温暖。
慧欣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整颗心都空洞着。
打开阳台的落地窗，温暖的晚风撩起她的发梢。
眷恋着这份美好，慵懒的坐进渡满金色晚霞的沙发里。
楼下巷子里传来一声声老社区特有的市井烟火气息。
不由得想到了五年前，也是一个披满红霞的初夏，她下班到家，一进门，就看到母亲与一名系着围裙的男子坐在客厅的桌前，看到慧欣到家，就站起身来笑着让她快洗手吃饭。
各式佳肴汤羹摆满了一桌。
慧欣洗好手，茫然的走到客厅，心里隐约猜到男子是谁，但他是她从小的禁忌，此刻，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该如何开口。
她从小期盼的“父亲”，此刻是不是意味着她也有了。
多么矛盾，多么讽刺，他因为她是女孩儿，他就可以直接甩手离开。
可如今，她还是女孩儿，怎么他就回来了？
不自觉的看了一眼母亲，此刻她正一脸的慈善，仿佛这个“父亲”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之前二十多年的苦都只是一场梦。
“欣儿，这是你爸爸，快坐下来吃饭吧，这些都是你爸爸亲自买菜给你做的，快来。”
男子苍老消瘦的脸上讪笑着，帮她把椅子从桌下拉开，迎她入席。
慧欣僵着身体不愿落座。
夏母慈祥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满的犀利，上前两步，拽起慧欣的胳膊，一把将她拉到桌前，按坐在椅子上。
夏父等夏母坐下，也落座拿起筷子对慧欣说：“快吃快吃，菜要冷了。”
夏母急急的吃着菜：“这菜炒好都等你半天了，你怎么才到家，你爸从今天开始就搬回来住了，上次跟你说过让你给我们买个房子我们搬出去养老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夏父一脸谄媚的为她夹了菜，放在她的碗里， 讨好的期待她的答复。
夏慧欣刚拿起筷子的手僵住了，继而又默默放下了筷子：“我真没什么钱，我祝你们幸福，但买房子这方面，我真的不行。”
夏母的筷子定了一下，叹口气，努力挤出了笑容：“我们打听过了，现在买房子不用全款的，你们年轻人只要付首付20%就行，其他的都贷款。”
夏母说着看向了桌对面的夏父，给他递了个眼神，夏父又往她的碗里夹了一些菜。
“我们这两天找了几个中介，也看了几套房子，我们年纪大了，爬不动楼了，找个有电梯的、离大医院近的，附近走几步就有菜市场的房子就行了。”夏父轻描淡写的提出了对房子的要求。
慧欣低头望着碗里父亲为她夹的菜，她曾无数次憧憬着一家人可以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的一起吃饭。
电视和文字里，“家的味道”到底是怎样的？
“我真的没钱，首付20%的钱也没有，我才工作了没几年，公司再好也不是我的，我在公司里也只是一个最基层的小职员而已。”
一听这话，夏父的表情尴尬的僵了一下，继而收敛了笑容，闷声吃菜。
“你怎么就没钱了？！你的钱呢？用到外面哪个野男人身上去了？！你看看你这一脸婊子像，进了大公司了，有了能耐了，就不养父母了，住我们的房子，吃我们的饭，你就是在啃老！不要脸的东西！……”
夏母拍着桌子，对她字字扎心。
夏父在旁边帮腔：“欣儿，我们都年纪大了，国家法律都说了，赡养老人是子女应尽的义务和责任。”
慧欣气的颤抖，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家人。
还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看着他对自己摇头晃脑“谆谆教诲”的样子，和桌下不断抖着的脚，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愤怒，抹去绝望的泪水，笑了。
“是啊，赡养老人是我的义务和责任，但您可能没资格让我赡养您，毕竟，您今天做的饭菜，我一口没吃。过去的二十多年，您在哪里？您可抚养过我？对了，您的全名我还不知道。先生，请问您贵姓啊？”
夏父没想到慧欣是块不好啃的硬骨头，被她丝毫不客气的几句话狠狠噎住了。
“啪！啪！”
慧欣的脸上第一次落下了“父亲”赐予的巴掌。
“难怪你妈说你是个婊子，不识抬举的东西，让你买房是看得起你！你还敢翻我的老账！我看你就是贱骨头欠打！”
呆坐着的慧欣，脸整个肿了起来，清晰的巴掌印，火辣辣的刺痛，眼泪无声的落下。
这一声声刺耳的辱骂，是来自于她从小期盼的父亲。
自那天之后，慧欣每天早出晚归，没有在家里吃过一口饭菜，喝过一口水。
这几个月以来，她以沉默的方式与父母继续相处着。
年末，参加完公司员工集体尾牙宴的慧欣刚到家楼下，脚步声唤起了楼道的感应灯。
那一幕至今她都不敢回想。
楼道里雪白的墙上被写满了红字
“夏素民 还钱！”“欠钱不还，父债女偿！”……
各种不堪入目的字让她惊恐的瞪大了双眼，颤抖的双脚向楼上走去。
一路向上，隐约可以听到邻居隔着防盗门窃窃私语。
快到家门口时，全身汗已湿透，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油漆味，让人愈发透不过气。
大门上被泼满艳红的油漆，在楼道里的声控灯下，刺的慧欣的眼睛生疼。
隔壁邻居一家人正因为家里大门无端被油漆泼洒而对着她家门叫骂着：“守不了寡的东西，哪里找的野男人，欠一屁股的烂债，女儿再有本事，这深渊一样的债也还不上！坑自己人不说，现在还祸害邻居！”
转头看到红着眼睛，表情呆滞的慧欣，隔壁大婶立刻收敛了怒气，上前拉她往楼下走：“欣丫头，你快出去躲躲，你那个爹就是回来坑你们的！他在外面欠了四百多万的赌债啊！还不上的！那些人还没走，你快跑吧！”
听到大婶说要债的人还没离开，慧欣惊慌的就要往楼下走。
门突然打开。
一个寸头，高大魁梧，穿着皮衣的男人出来，领口的皮肤上，是一片让人生寒的刺青。
他被门外的油漆味呛住，咳嗽了两声，往脚下吐了一口痰。
“你是夏慧欣吧？正好你回来了，我们还想着今天你不回来，明天我们就去你公司找你呢，现在既然你回来了，就上来聊聊吧。”
大婶拉住了慧欣的手，僵持着不愿意让她去。
门里的几个人迟迟不见男子把人带进去，着急的又派出来一个人看什么情况。
见门内又出来一个人，慧欣感到今天若不进去，明天也是逃不掉的，毕竟刚才他们都说了，可以去公司找她。
她跑不掉。
紧张僵硬的肌肉让她迈步上楼的步伐愈发沉重。
大嫂上前一步，拉住了她，摇着头，着急无声的眼神，让她不要进去。
楼上的男子猛吸了一口烟，生气的将烟丢在地上，一脚踩灭。
”死老太婆，别多事啊，不然连你家一块儿收拾！”
大婶的家人赶紧害怕的过去将大婶拉进了屋子，关紧了门。
半层楼的楼梯，每一上一阶慧欣的心都更加绝望。
站在门口，屋内客厅烟雾弥漫，六个魁梧的男子围着坐在客厅餐桌的父母。
迟迟不敢迈步进屋。
被身后的男子一把推进了屋里。
随着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慧欣已经没有了生的希望。
脸上有长长刀疤的男人拉开了客厅桌边的椅子坐下。
他的手下将桌子的最后一个位置让开，推着慧欣坐下。
为首男子边吐出烟气，边说“来，人都到齐了，我们就来聊聊这420万的钱该怎么办。”
慧欣心如死灰的坐着，不愿抬头看到对面为首男子的脸，低着头，不想说话。
夏家二老对面坐着互相给彼此传递着眼神，也不说话。
“都不说话？夏素民，你是知道我的，我这里就没有过收不回的帐，你最好给个解决办法，不然我会很难办啊。”
夏母听到这话，一下子绷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夏素民，我说你怎么突然专性回来跟我复婚，还白捞个我培养成才的女儿，原来你是在这里算计我们娘儿俩儿啊！哎呀，我的老天爷啊……”
夏母边哭边骂着就要站起来去打夏父。
被几个手下拦住了，还在继续佯装着哭闹，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啪！”刀疤老大一下砸碎了桌子上的烟灰缸，溅起的玻璃划伤了慧欣的手背。
一室寂静。
刺痛伴随着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白色的地砖上，异常耀眼。
一个手下上前，在刀疤老大耳边说了几句，刀疤立刻脸色转变了些许。
手下将夏母按回位置上，为旁边的老大重新点燃一支烟。
刀疤眯着眼睛看着桌对面的慧欣，吸了一口烟：“我也知道420万不是个小数目，这样，我来帮你们想几个办法。”
夏家二老瞪大眼睛，等着刀疤老大给的偿还方案。
“割肾、卖肝你们选一个。”缓缓吐出了烟气。
夏家二老惊恐的互相望着彼此，不自觉的摇着头，害怕到不敢发出拒绝的声音。
“不愿意？那我再想两个……卖房，或者……”刀疤眯着眼睛看着面无表情的慧欣。
“听说你们的女儿很优秀，成绩好，在大公司工作，或者我送她出国，帮人做代孕去，运气好，生个七八个就还的差不多了。”
夏家二老一听这个办法，彼此互递了一个眼神，下一秒，就开始对着慧欣佯装哭泣。
“女儿啊，我们对不起你，这生孩子，你反正将来都是要生的，现在早点生，也好早些回来。到时候我们还是一家人，你爸和我将来一定好好照顾你，我们的一切都留给你……”
刀疤哥看到这一幕，不禁笑了起来，透着阴冷和得意：“你们决定了就好，先说好啊，到了国外不一定立刻就有订单，期间可能会安排她一些别的工作，她可要乖乖的听话啊。”
这话刀疤已经有些“良心”的暗示到不能更加明显了。
“我们同意！我们同意！”
“对对对，就这么办！”
“女儿啊，你吃几年苦，等你回来爸妈疼你！”
慧欣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撕开的心，疼痛的绝望，边笑边哭。
刀疤不发一言，给了手下一个眼神，手下利落的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文件，放在桌上。
夏母夏父都不看文件内容，就着急的签了字，按下手印。
最后，三份合同都放在慧欣面前，等待她的最后签字和手印。
“女儿，快签了吧，签了这事儿就过去了。”
“快签吧，等你回来，爸爸一定好好待你。”
慧欣听着，哭了，笑了……
身后的男子推了她一下，催促她赶紧签字画押。
收起绝望，抹去泪水，慧欣定下心神：“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刀疤讪笑着：“小姑娘，你可别跟我玩花样。”给了手下一个眼神，让他们看着她打什么电话。
慧欣掏出包里的手机，拨通了高蓓的电话。
电话接通，是高蓓慵懒的声音：“亲爱的，你终于翻我牌子了，来说说，你想火锅、烧烤还是点菜？”
不等她说完，慧欣就淡淡的问：“高蓓，你家黄鹏在家吗？”
听她语气不对，高蓓定定的回答：“他刚回来，在带孩子呢，咋了？”
“算了，跟你说也一样，我家里出了点急事儿，现在想跟你借360万，我挺急的，能不能明天就借给我。”跟身边朋友从来不开口借钱的慧欣，一字一句顿顿的说出这些话。
“什么？多少？360万！？你家到底出什么事了突然需要那么多钱！？”高蓓从沙发上一下子坐起来，瞪着眼睛拍着大腿质问。
“你别问了，先借给我，以后再跟你说……”没等慧欣把话说完，手机就被身后的男子抢去，递给了刀疤。
刀疤接过手机，眯着眼睛：“喂，你朋友的父亲在我这里借钱去赌，一共欠了420万。我们也给了几个方案，她们决定把你朋友交给我们，让我们送到国外去工作。你看，我们可是合法讨债的。”
电话那头不知道高蓓说了什么，只见刀疤的脸色变的非常难看，慧欣一度着急的想要抢回电话，却被身后的人死死按在椅子上。
刀疤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回慧欣面前，抬着下巴冷眼看着对面的的小姑娘，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拨打出电话，起身往门外走去。
只听他在门外打了两个电话，约莫又等了一会儿，接了一个电话，没几句便回来了。
“夏素民，这年头，是个男人就要敢做敢当啊，带着你的合法妻子，跟我们走一趟吧。”说着给了手下一个眼神。
夏家二老在惊恐中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不不，我们不是答应把女儿给你们了吗，我们不去，我们不去，房子给你们，女儿也给你们！我们签了字的，签了字的！……”
在拖拽中，几个魁梧的男子用封箱带封住了夏家二老的嘴，将他们往楼下的面包车里拖去。
慧欣默默的起身，不愿等他们动手拉她，她认命了。
门外，刀疤扔了手里的烟头，走进来将桌上的合同拿起，当着慧欣的面撕碎扔了一地。
“这房子就当是我们卖给你的，明天你跟公司请个假，我手下会来带你去办买卖手续，我们联系银行给你办贷款。放心，我们是合法要债。”
说完，意味深长的走了。
关门时，还对着客厅里呆愣着的慧欣说：“小姑娘，明天见。”
随着家门关闭的声音，慧欣心口绷住的一口气断开，她摊到在地上，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