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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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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这样平凡又美好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但在柳云暮十岁那年,这些美好全都如同泡沫般破灭了……

他记得十分清楚,在柳府遭难的前几天,父母就已经显示出异样了。

柳末晚那几天很是心事重重,吃饭的时候也总是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如果问他的话,他也只是敷衍了事,说这些不是小孩子该打听的,读好自己的书,习好自己的武就行了。

章玉婷也是,她娟秀的脸上似乎写满了忧愁,柳云暮已经偷偷的撞见过好几次她把自己的首饰让下人拿去变卖,卖的银钱全拿给了柳末晚。

然而一向恩爱的父母,却多次因为这样的事而争吵。

一天下午,柳末晚回来后和章玉婷在前厅里商议事情,柳云暮躲在门口偷听,两人声音实在是太小了,他听不太真切,只隐隐约约的听到了“带着暮儿和叶儿走”“没时间了”“曹二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阿爹要让阿娘带我和妹妹去哪?曹二是谁?阿爹为何说他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重重疑问堆积在柳云暮心头,他迫切的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也明白父母是不会轻易告诉他的!

他伸头往前厅里看了看,章玉婷在不停的抹眼泪,而柳末晚也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掐了掐自己的眉心,脸上写满了疲惫。

可变故来的是如此的迅速,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收拾好东西走,就已经有人杀上门来了……

柳云暮记得那是寒冬的一天深夜,天气很冷。柳云暮和柳苏叶都知道父母心情不好,也没有开口烦扰他们,柳云暮分别给他们夹平日里他们爱吃的菜,章玉婷歉疚的看看两个孩子,对柳云暮挤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一家人沉默的吃完饭后,就各自回房间休息去了,谁能想到这顿饭竟是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

多年以后,柳云暮试图回忆起那顿饭有什么滋味时,竟回味出了满嘴的苦涩、酸楚,还有满腔愤怒与滔天恨意……

深夜,柳府的静谧被一阵狠厉的敲门声所取代。

还未等柳云暮搞清楚状况,父母就带着他和苏叶来到后院,管家来报告情况的时候,柳末晚更是毫不犹豫地把他和苏叶从狗洞里推了出去,他从洞里爬出去的时候还能清楚的听到前院里传来的厮杀声……

其实那天晚上柳云暮并没有听他阿爹的话带着柳苏叶离开,而是躲起来了,就在离柳府不远处的一个小巷子里。

第二天下午,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刮烂了,柳云暮又给自己和柳苏叶脸上抹了些灰,在旁人眼中就像是两个小乞丐一样。

他们不敢露面,只能躲在暗处偷偷观望。

这哪里还是以前的那个柳府?分明是一片废墟!

他们的家被大火烧的一干二净,周围还聚集了许多小老百姓纷纷讨论着、唏嘘着!

“这柳府发生什么事了?居然一夜之间满门都被人给杀了?”

“唉!谁知道呢?可能得罪什么人了吧!”

“这有什么难猜的?柳老爷是个走镖的,行走江湖难免会得罪一些人,看看这下场,啧啧啧,真惨啊!钱财被洗劫一空就算了,这人也被烧成了灰!”

“你胡说些什么?柳老爷一家都是些心肠极好的人,能得罪谁?”

“哎!话说他们家那两个小的不会也被杀了吧?”

“可是被抬出来的尸体中也没见有什么小孩啊!”

“那谁知道呢?逃出去了也说不定!”

“唉!真要逃走就好了,柳家都是心地善良的人,不该遭此劫难!

“是啊!前些日子我在药铺里给我儿子抓药,带的银两不够付帐,柳夫人当时也在旁边,她二话不说就帮我把钱给付了,还让我放宽心,不着急还!谁能想到如今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

众人的议论声随风飘进柳云暮的耳朵里,他咬紧牙关,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此刻蓄满了红丝,他靠墙的那只手紧紧扒着墙,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力气大的似要把墙皮给抠下来一块,另一只手却轻轻的环着柳苏叶的脖子。

柳云暮硬生生忍住了想要冲出去扒开那些围观的人,闯进柳府想要找他阿爹阿娘的冲动!

可是柳苏叶年龄毕竟还小,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大哭起来:“阿爹!阿娘!”眼看她就要往柳府的方向跑,柳云暮眼疾手快的一手捂着她的嘴巴,一手拦腰从后面抱起她往人少的地方跑去。

到了一个小巷里,柳云暮把她放了下来,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上虎口的位置,那里已经被柳苏叶咬的鲜血直流,可他却不甚在意。

柳云暮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柳苏叶早已哭得哽咽,眼睛红肿,一双小手紧紧攥着柳云暮的衣袖,嘴里不断重复着:“呜呜~哥哥,我要阿爹阿娘!”

自柳末晚和章玉婷给他说了那些话后,柳云暮就已经知道他们再也不可能回到自己和妹妹的身边了。

可他又该如何向哭闹不止的妹妹说他们的阿爹阿娘再也回不来的话呢?何其残忍!

“苏叶,听哥哥说好吗?”柳云暮轻声安慰道。

然而柳苏叶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哭闹,反而更大声起来了。

柳云暮有着说不出的烦躁,心里憋着的悲伤与怒火似乎找到了发泄口,一时之间没有忍住冲柳苏叶吼道:“我让你别哭了!”

柳苏叶被他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狠狠哆嗦了一下,哭声慢慢哽咽在喉咙里,像是小兽受伤后的呜咽声,让他听了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柳云暮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了,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终于冷静了下来,双手握着柳苏叶的肩膀跟她轻声道歉:“苏叶对不起,哥哥不是故意吼你的。但是哥哥现在有话要跟你说,听哥哥说好吗?”

柳苏叶豆大的泪珠挂在脸上,点了点头。

“阿爹和阿娘,他们一起去了一个美丽的地方,那里很好,阿爹和阿娘在那里很开心……”柳云暮抬手拂去她脸上泪珠,绞尽脑汁的组织语言,尽量使说的话能让柳苏叶听懂,并且使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还未等他说完,柳苏叶问:“那阿爹和阿娘是不要我们了吗?”

柳云暮满腹的酸楚不能与任何人诉说,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继续跟她解释道:“不是的,阿爹阿娘怎么会不要我们呢?以后阿爹阿娘会来接我们回家的。相信哥哥,我们和阿爹阿娘总有一天会再见的!”

“所以在这之前,哥哥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的,好吗?”

“可是,我要是想阿爹和阿娘了怎么办?”她红着眼眶一脸天真的问柳云暮。

柳云暮张开双臂将她搂进怀里,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想他们了,就,就在晚上的时候抬头看星星好了,你看到最亮的那两颗就是阿爹和阿娘!”

在柳苏叶看不到的地方,柳云暮的眼泪不自觉的滴落下来,掉落在她肩膀的衣服上。

他已经尽力去忍了,自己是声音明明都快颤抖的不成样子了,却还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去安慰柳苏叶,只可惜柳苏叶那时年龄太小,什么都不懂,这才被柳云暮的话给哄住,也不曾察觉出他的异常。

柳苏叶不哭了,只是她还想问些什么,小声的说:“哥哥,……”

“苏叶!”柳云暮打断了她接下来的问话,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再继续编下去了。

他咽喉狠狠滚动一下,好像要把所有的难过与脆弱全咽下肚子一样,用手背把眼泪全抹掉,松开她,双手握着她的肩膀,表情严肃的看着柳苏叶说:“阿爹告诉过我们不能一直在这个地方待着对不对?所以我们该走了!”

柳苏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十岁的柳云暮牵着比他小六岁的妹妹,一大一小的身影在寒风中向未知的远方走去……

我会回来的……

总有一天我会查明真相,还我父母一个公道!

还柳府上上下下这么多条人命一个公道!

我会让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谁也别想跑!

天王老子也别想例外!

眼角似乎有些湿润,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这些前尘往事了。

昨天晚上突然梦到这些,可能是因为大病了一场,所以那些被他掩埋在心里的伤痕都争先恐后的跑出来提醒着他:绝对不能忘记!他绝不能忘!

柳末晚最后告诉他不要去报仇!可是他怎么可能做到苟且偷生的活下去?

不!他做不到!

爹娘无缘无故惨遭杀害尸骨未寒!柳府上上下下那么多条性命!他和苏叶在那一年的冬天受尽了苦楚,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是会被惊醒,浑身的冷汗叫嚣着冒出来,他的阿爹阿娘,还有那些无辜遭难的人都在熊熊大火中向他求救……

凭什么他要遭受这一切?

凭什么那些凶手可以心安理得的睡安稳觉?

凭什么他们就能视人命如草芥,随意的斩杀践踏?

……

而这一切的一切肯定和柳末晚口中那个叫曹二的人有关!曹二就是突破口!柳云暮几乎肯定的心想。

但线索实在是太少了,不,也可以说他除了知道曹二这两个字以外,根本没有任何线索……

柳末晚是个总镖头,带领手下不少人走镖,虽说这一行行走在江湖中有不少的危险,但是他也在这一行中做了十多年,积攒了不少人脉,怎么可能说被灭门就被灭门?而且在出事之后,同行之中人人都格外避讳这件事,几乎很少有人提起!

当年官府对于柳府灭门案也是草草结案,对外宣称说遇到了一伙盗贼,和寻常抢劫案一样的流程:入室抢窃、杀人放火。

简直是在放屁!

这背后肯定有一双手在操控着整件事!

这个人究竟是谁?柳云暮绞尽脑汁也没有办法拨开脑子里的那团迷雾,他想不出自己家曾经招惹过什么大人物!而他阿爹柳末晚更是一个把江湖义气看得比生命还要重的人!也不曾听说过他和谁有过冲突矛盾!

不能在侯府里继续待着了,是时候离开了……

然而这些往事,他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就连陈正嵘和沈秋白都以为他和柳苏叶是从外地逃难过来的,这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过去和经历,柳苏叶也因当时年纪太小很多事都记不太清了。

这么多年来,这件事成了扎进他心里唯一一根最大最毒的刺,几乎刺的他夜夜难安,心里早已溃烂流脓流血,而他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谁都不曾告诉。

沈秋白说的不错,他这辈子可能还不了侯府对他兄妹两人的恩情了,但他绝不能把侯府卷入到这件事情里,尽管他知道以侯府的势力和背景调查起来一定比他更容易。

但,他凭什么呢?

更何况,光是侯府对他们的恩情,这辈子就已经还不清了!更不要说利用侯府来帮他报仇了?做人不该是这样的!

柳云暮抬头从窗户边向外看去,院子里的红梅开得这样鲜艳,有生机。

方才沈秋白问他对这里是不是真的没有一点感情和眷恋!

怎么可能会没有呢?

他自十岁起就在侯府里生活了,府中的人都这样待他好,在世人看来他也许是一个外人,可是府中的那些下人却都把他当成主子一样真心对待,对他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从未有过任何为难之处。

而陈伯更是放心的把侯府最紧要的账房交予他管理,教他为人之情,处事之道。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柳云暮和沈秋白一样,都跟着陈正嵘学习武功,怎奈何柳云暮身体不好,经常练武身体太吃不消了,所以最后只能“弃武从文”,武功学了一半转而学习文治了。

沈秋白——怎么说他这个人呢?说实话,他除了有点富家公子的傲气、痞气以外,人并不坏……

不知道柳云暮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慢慢的向上勾了起来,恐怕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幸亏现在屋子里只有他自己,如果有另一个人在场的话,一定会怀疑自己眼睛看错了。

柳云暮一向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瞬温和的模样,眼神也不再冰冷,反而温柔起来了,再仔细看的话,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好像刚才只是一场错觉似的。

可是一想到不久就要离开这里了,他的心里就总是空落落的,好像被人挖空了一样……

柳云暮烦躁的端起案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小口,茶已经冷却了,喝到口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皱了皱眉头,放下茶杯起身准备再把账本整理一下,还有十几天就到年末了,府中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这是他在侯府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了,不久之后他便会离开侯府,所以趁他能做事,那就尽自己所能再为侯府做些什么吧!尽管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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