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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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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沈秋白被皇后的人带领着走在宫中的甬道里,而与刚从桐寂宫用完膳出来的梁帝一前一后正好错开过来。

梁帝面色不悦地坐在轿辇上,李全德颇有眼色的说道:“娘娘宫里的饭菜可是不合陛下的胃口?奴才见您方才都没吃多少,要不要奴才着人重新给您再准备一份?”

“不用了。朕最近为了静和去往突厥和亲的事扰的心烦,本想来顺嫔这里静静心,可偏偏所有人都来找朕的不痛快!”他坐在轿辇上哼道。

“娘娘向来温婉、心思单纯,进宫以来又多被皇后娘娘所照拂,如今为公主进言几句也在情理之中。”

梁帝眯了眯眼,问:“你是说,顺嫔最近为静和说话都是被皇后挑唆的?”

李全德低眉顺眼的说:“那倒不是,只不过奴才听说前几日顺嫔娘娘和小侯爷私下里见了面,说了几句话,想来应该是小侯爷向娘娘求情了。”

听了这话之后,梁帝突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她好大的胆子!竟敢瞒着朕私下去见沈秋白!”

“陛下别急,奴才听在场的几个小宫女说娘娘和小侯爷两人没说几句话,娘娘心里有分寸,不该说的话是不会乱说的。”

“她最好是这样!”过了一会儿,梁帝又说:“昨天他在殿外跪了那么久,待会派人拿些补品送去侯府。”

“陛下心里还是很疼爱小侯爷的。”

梁帝哼道:“朕非是疼爱他,只不过因为他是皇姐唯一的儿子罢了。”

正说着,轿辇已经到了长生殿。

而大殿正中央的门口站了一个人,看样子他是专门在这里等梁帝的,见梁帝过来后,他连忙走到梁帝面前请安:“儿臣参见父皇”。

“你怎么来了?”

梁若轩抬头,“儿臣有要事想与父皇说。”

梁帝头也不回的往殿内走去,“如果还是为静和求情的话,朕不想再听你说一句,回去吧!”

“父皇,儿臣此次前来并非为了静和!”梁若轩眼看梁帝就要进入殿中了,连忙大声喊道。

梁帝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说:“进来!”

“娘娘,小侯爷到了。”

沈秋白一进入坤宁宫就看到了端坐在正殿的皇后,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拖着一躯病体坐在椅子上,看到沈秋白来到后,一脸和蔼可亲的说:“秋白来啦!不必多礼,坐吧!”

红袖为沈秋白奉上一杯茶后便下去了,正殿内只有皇后和沈秋白两人。

沈秋白有些疑惑地问:“不知娘娘找我前来所为何事?”

皇后摇了摇头笑着说:“你唤本宫的这句娘娘,真不知让本宫说你是懂事了,还是与本宫生分了,你小时候总是唤本宫舅母的。”

沈秋白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了笑,不客气的唤了皇后一声:“舅母。”

“本宫听说昨天你为了静和的事得罪了陛下,还替轩儿在雨中跪了几个时辰,本宫理应该向你道一声谢的。”

沈秋白听后,连忙起身:“不敢,您的这一声谢让秋白如何担当的起。”

皇后起身从上面走下来,亲手搀扶起他,“不论如何还是多谢你了,多谢你为和儿和轩儿所做的一切。”

“应该是秋白向舅母道谢才是,以前不懂事闯了祸,舅母没少向陛下求情,替我收拾烂摊子,这么多年来,秋白一直都感念在心。”

皇后也感慨道:“你幼时就很聪明,无论是诗书策论还是弓马骑射都远超同龄人一大步,太傅经常在陛下和本宫面前夸赞你,本宫也觉得假以时日你定会如你父亲那般成为国之栋梁,轩儿也说他跟你学了不少东西。只是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转眼间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她顿了一下,说:“实不相瞒,本宫此次找你前来是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沈秋白敛了神色,“舅母跟我可千万不要客气,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本宫所剩的时间不多了,这点即使太医不说,本宫还是能感觉到的……”

“舅母!”

皇后摆了摆手,神色伤感道:“本宫知道静和去往突厥和亲已是无法阻止的事情了,本宫没本事,保不住她,可轩儿不能再出事了!”

“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秋白,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你也感觉到了陛下对坚持和亲的异常,大启出了奸细,他联合突厥将陛下蒙在鼓中看不清当中的是是非非,先是和儿,怕是接下来就是轩儿了!你觉得此人会是谁,究竟是谁要费尽心思的将本宫的一双儿女清除掉?”

“您的意思是——梁宸安?”

皇后严肃的点了点头:“除了他,本宫想不出第二人来。他对宫内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最近又深得陛下信任,给了他监国的权力,这让本宫不得不怀疑到他身上。”

“秋白,你经历的事还少,但你要时刻谨记,咬人的狗通常是不叫的!他在宫里默默无闻待了那么多年,说他心里没有怨恨,本宫是不信的。也许你会觉得是本宫多疑了,但本宫不能不提前防备着!他最近出入宫内频繁,又有了实权,本宫担心万一哪一天本宫不在了,他会对轩儿做出什么来!”

沈秋白面色严峻,“舅母的担心并无道理,我会提防着他的。”

“你和轩儿都是好孩子,以后的路都是要靠你们自己去走的,至于和儿,你上前来……”

沈秋白走上前几步,皇后压低声音在他旁边说了几句话后,沈秋白满脸的震惊与难以置信,“舅母!这……”

皇后摇摇头,说:“除了你以外,本宫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能办到此事。本宫没几日可活了,也只能帮和儿做到这里了,剩下的就全靠她自己和天命了。”

“秋白,其实你心里也清楚,大启和突厥之间迟早会有一战,这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可是万一被突厥人发现的话,静和与那个人都会有生命危险!舅母,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了,和儿的结局究竟是怎样的,谁也不知道,我们只能赌一赌了。”

沈秋白犹豫了一会儿,郑重地点点头:“好,我会按您说的去安排。”

“多谢。”

沈秋白摇了摇头:“那舅母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秋白先告退了。”

“嗯。”

皇后端茶盏的手突然在沈秋白快要跨出殿门的时候顿了一下,喊了他一声:“秋白!”

“舅母还有什么事要说吗?”沈秋白转身回头问道。

皇后犹豫了一下,勉强扯出了一个笑:“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以后万事都要多加小心……你娘要是知道你如今这般稳重,不知道该有多欣慰。想来也快到你娘的忌日了吧?到时你替本宫向你母亲上一炷香。”

沈秋白也笑了:“好!”他见皇后没什么要紧事,便退下了。

而待沈秋白走后,皇后似是再也伪装不下去了一样,脸上染上一股沉重的悲怆,眼神中满是悲哀的看向他消失的地方。

她一个人喃喃道:“抱歉了秋白,本宫答应过陛下将那件事死守在心里,不能告诉你关于你爹娘的一些事,对不起。”

皇后在正殿呆坐了一会儿,“红袖。”

“娘娘,怎么了?”

“为本宫重新梳洗打扮,再让小厨房做些陛下爱吃的菜,准备迎驾。”

红袖犹豫着尝试提醒,说:“娘娘,您忘了,陛下已经许久没有来过咱们坤宁宫了,而且也没有人来传告说陛下来我们这里用膳……”

皇后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我岂能不知?”她起身走到殿门口,看了眼外面的太阳,突然不合时宜的来了一句:“你看这外面的天还真是多变,昨天明明还在下暴雨,今天就已经出太阳了,真好。”

红袖听了这话被吓的不轻,还以为皇后的病情又加重,开始犯糊涂了,担忧的唤了她一句:“娘娘。”

正犹豫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的时候,皇后却轻声对她说:“去准备吧!今天天气这样好,陛下会来的。”

也许是皇后的语气太过笃定了,红袖突然也产生了一种错觉:说不定陛下今天真的会过来!

·

“这就是你说的要事?”

梁若轩答:“是,这就是儿臣想对父皇说的。”

梁帝面露不悦,眼神冰冷,“老二,你莫不是昨天淋雨把脑子淋坏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大事要事?”

“儿臣知道。”

梁帝气恼的指了指大门:“出去,朕这段时间都不想再看见你了。”

“儿臣告退。”

“陛下!陛……”

李全德突然在这时急急忙忙走了进来,梁帝本就心烦,又听他这见了鬼的声音心情更加烦躁了。

“又出什么事了?”梁帝坐在龙椅上抬头瞥李全德一眼。

“不是,”李全德见梁若轩还在殿内,没有说话。

梁若轩心下了然:“儿臣告退。”

等到他走出殿内后,李全德忙不迭地说:“陛下!小侯爷被皇后娘娘给宣去了宫里!”

只这一句话便触碰到了逆鳞,梁帝放下手中的笔,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厉声质问道:“你说什么?”

“小侯爷刚从坤宁宫出来!”说完这句话后,李全德紧张的汗都快下来了。

“嘭~”梁帝突然把案牍上的折子全扫落在地,大吼着:“她究竟想干什么?”

殿内殿外的太监听后都连忙下跪,“陛下息怒!”

梁帝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良久,下令道:“摆驾,去坤宁宫!”

“陛下驾到~”

“恭迎陛下~”坤宁宫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梁帝阴沉着脸从轿撵上下来后,一眼就看到了在正殿门口等他的皇后。

梁帝面对皇后冷冷地吩咐了句:“都下去,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准进来。”

皇后脸色不变,听了这话还是一副微笑的样子。

而红袖却不禁为皇后捏了一把汗,梁帝已经许久不曾见皇后了,之前因为公主和亲的事也请过梁帝很多次,可始终不肯见她家娘娘一面,如今梁帝肯相见了,她本应该为她家娘娘感到开心才是,可不知为何,一股不好的预感向她袭来……

皇后却在此时开口道:“都下去吧!”

坤宁宫正殿只剩下帝后二人了,李全德在退下的时候,还不忘让人关上了大门。

梁帝走到上方的椅子边坐下,眼睛瞥向面前这许久不见之人,随意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后,问:“皇后就没有什么话要与朕说的吗?”

“陛下想听臣妾说什么呢?”皇后苦笑着微微摇头,说:“之前臣妾派人去求见陛下,陛下始终不肯来看臣妾一眼,如今您终于来了,臣妾自然也知道您是为何而来的。”

“你都对沈秋白说什么了?别忘了你曾经答应朕的事!”

皇后将手帕捂在嘴边咳嗽了几声,走上前两步,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说:“陛下以为臣妾对秋白说了些什么?是他爹沈凌云被陛下害死的?还是……陛下对自己的皇姐,他的母亲竟存有那样龌龊的心思?”

“住口!”梁帝恼羞成怒的打断了她,“朕与她之间的情谊岂是你能明白的!”

她勾起嘴角:“陛下尽可放宽心好了,臣妾答应过您的事情永远不会改变,臣妾会守口如瓶的。”

梁帝眯起眼睛,“你知道就好。说吧,今日你让老二过来跟朕净说些废话拦住朕,又以沈秋白引朕前来到底所谓何事?”

皇后闻言,张开了双臂,看向梁帝问道:“陛下许久未见臣妾,可还瞧得出臣妾有几分还像从前?”

梁帝抬眸看着她,默然不语。

“也是,臣妾人老珠黄,缠绵病榻多年,陛下不愿意见臣妾是自然的。”她神色黯然地抬手摸了摸头上的发饰珠钗,走到距离梁帝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臣妾自十七岁入宫,陪伴在陛下身边已有三十余年,臣妾知道陛下对先帝的赐婚不满意,也不喜欢臣妾。所以这么多年来臣妾一直都尽心尽力做到贤良淑德,善待这后宫中的每一个人,朝着陛下心中那个能让您满意的妻子努力,为的就是让您不那么讨厌臣妾。”

“可是后来臣妾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自从两年前顺嫔进宫以后,您让她住进桐寂宫中,又封她为顺嫔,从那时起臣妾就知道她不简单,后来见过她之后,果不其然,正如臣妾猜想的一样,她长得与当年的月柠公主竟有七八分相像!后来每当臣妾见到她时总会下意识的躲避她的眼神,臣妾害怕,害怕看见那张脸!就连顺嫔小产应该都是陛下的安排吧?”

皇后坐在椅子上,仿佛被人抽空了灵魂,眼神空洞的盯着空气中的一点,自顾自的陈述积累在心中的往事,如果现在她看一眼梁帝的话,就会发现梁帝的眼神异常冰冷阴翳,可惜她没有看,或者说她早已察觉,只是为了再给自己留最后一点自尊罢了。

她轻笑一声:“陛下既然这么喜欢她,但为何不让顺嫔怀子呢?后来臣妾转念一想,是了,她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陛下这些年对秋白忽而冷漠,忽而疼爱,您对他又爱又恨,臣妾说的没错吧?臣妾是真的很想知道当您面对这个孩子的时候,心里会不会有过一丝愧疚!”

梁帝似是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一样,忽然站起身来冷冷的说了一句:“皇后病了,好生养着吧!”说罢就要往外走去。

皇后见状也站起身来,在他身后说:“臣妾都是快死之人了,陛下连臣妾这最后几句话也听不进去了吗?”

梁帝闻言止步,回头蹙眉看向她,良久没有说话。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自从顺嫔入宫后,您一次也没有来过臣妾这里,这偌大的坤宁宫何尝不是另外一个冷宫?”

“皇后到底想跟朕说什么?”

“陛下,臣妾此生不后悔入宫,不后悔为您生育儿女,亦不后悔……爱上您。”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臣妾自知已无法阻止和儿前去和亲,这是她身为大启公主的使命,是天命如此,臣妾无话可说。但秋白和轩儿都是好孩子,恳请陛下答应臣妾,若是以后他们犯了什么错,请陛下多多宽恕他们,不要伤害他们!”

“这就是你要跟朕说的?”

“是。”

梁帝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道:“朕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头也不回的转身向外走去。

“陛下!”皇后的这一声叫喊声格外凄厉,待梁帝顿住脚步后,她望着他的背影说:“您自以为把控了人心,可曾想过在将来的某一天也会被人心所算计?臣妾会在天上看着您的!”

梁帝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而是径直向外走去。

“起驾~”

梁帝走了,皇后再也不用伪装了,她痛痛快快的在大殿内笑了起来,笑得泪眼模糊,笑得口吐鲜血,笑得不顾形象的跌坐于地上……

大宫女红袖闻声进来,见此状况惊恐不已,连忙跪在皇后身边不住地询问:“娘娘?娘娘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娘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痛快!太痛快了!哈哈哈哈……本宫真是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在大笑中的皇后又从口中喷溅出一口鲜血,她的嘴边,衣服上,地上满是刺眼的红……

“来人啊,传太医!快来人……”

红袖惊慌失色,但皇后却拉着她的胳膊轻声问:“红袖,太阳是不是下山了,这天怎么黑了?你快去把蜡烛点上……”

红袖看着她没有焦距的眼神,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句:“娘娘~”

只见她慢慢的抬起手,在皇后眼前轻轻晃了晃,没有任何反应。

皇后,眼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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