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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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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炎炎,远处树枝上的蝉鸣声响个不停,而凉亭下的男人却丝毫不为外界声音的烦扰,微微弯腰专心致志的在面前的石桌上写字,随着笔墨的划过,一个苍劲有力的“寿”字便呈现在了宣纸上。

他挺直了身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嘴角勾出一抹笑,随后放下笔,走到栏杆处,面对着池塘里盛开的荷花,随手拿了点鱼饵撒在池塘里喂金鱼。

只见他身穿一件紫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同色金丝蛛纹带,头发被琉璃金冠牢牢束起,修长的挺拔的身影足以让人忽略掉他鬓边的白发。

一个步履匆匆的人来到他身边请示道:“王爷,秦温来信,他已经成功接近柳苏叶,并取得她的信任了,不久后,柳云暮也要和他见面,只不过沈秋白好像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

只听他苍浑厚重的声音响起:“嗯,知道了,让他藏好自己的身份,千万别露馅了。下个月就是本王的六十大寿,你把请柬送去侯府一份,本王二十多年没回过京城,倒是很想瞧瞧沈凌云的那个小崽子怎么样了。”

“是。”

待手下走后,他将鱼饵全都一股脑的倒进了池中,激起池中阵阵涟漪,引得里面的金鱼争先恐后全涌了上来抢食吃。

而他低头赏心悦目地看着这副场景,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一双如狼似的眼睛紧紧盯着水面吃食的鱼群,像是在看落入陷阱无法挣脱的猎物一样……

·

“嘭”一声响,房间的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了。

刚才还在看书困得睁不开眼的柳云暮一个激灵立即清醒过来,惊讶的看向来人,“你怎么来了?”

只见沈秋白怀里抱的,手里拎的提的,各种吃的喝的,进来后全都一股脑的堆在了桌子上。

柳云暮不得不把桌子上的茶盏收起来为他腾地方。

沈秋白把东西都放好后,二话不说先给自己倒了杯水,不禁调侃道:“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柳云暮一脸迷茫,问:“我忘什么了?”

“啧,你忘了明天是你的生辰了?”沈秋白不禁抬手弹了下他的脑门。

柳云暮抬手揉了揉脑袋,抬眸盯着他,吸了一口气:“嘶,我发现你最近的行为举止真是越发奇怪了,要不改天陪你去庙里拜拜?”

沈秋白笑笑,不置可否。

他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瞥了一眼满桌子的东西,心里像是有一粒石子被投进湖里泛起涟漪一样,一圈圈的晕染开来,说不清道不明那是什么滋味。

只能张了张嘴,良久才开口问道:“所以这些都是你给我准备的?”

“当然了,”沈秋白随意拿起一瓶天仙醉,打开后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说:“嗯,还是以前那个味道。我也给你带了桃花酿,不过先说好,这些酒你浅尝一口就行了,别喝太多。”

“嗯。”柳云暮轻声应道。

“那走吧!”

“嗯?去哪?”

沈秋白抱臂冲他狡黠一笑,“我怎么记得某人曾经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喝一次酒的?”然后飞快眨了眨眼,丝毫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立刻神秘地说:“而且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告诉你。”

柳云暮一双桃花眸紧紧盯着他看了片刻,无奈摇摇头,拎起一瓶酒率先向外走去。

刚出了房间,突然想起忘记问他去哪了,转过身后,沈秋白已经跟了上来,说:“怎么不走了?你该不会后悔了吧?”

“我只是忘问你,咱俩这大半夜的上哪喝酒去。”

沈秋白笑弯了眼睛,用手指了指上面,说:“去房顶喝怎么样?视线开阔不说,喝酒赏月也算是集齐了人生两大雅事。”

说罢,不等他反应过来,沈秋白向他靠拢一大步,两人的影子在月光的照耀下交叠在一起。

沈秋白伸出胳膊拢住他的肩头,微微低头凑近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嘘!别说话,有人过来了。”

柳云暮只觉他的鼻息和气息一起喷洒在自己的耳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再一仔细去听,果不其然有脚步声渐渐清晰。

他刚动口想说些什么,没想到沈秋白居然长胳膊一伸,搂着他的腰直接用轻功来到屋顶上了。

“你,”站稳后,柳云暮刚开了个口,沈秋白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不能说话,只能用眼神示意他了,柳云暮一手扒拉着他的胳膊,两只眼睛眨了又眨,那分明是在说:我们两个又不是贼,躲什么?

两人离得近极了,沈秋白自然也注意到了柳云暮的小动作,他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在嘴角咧开一个弧度,一点也藏不住笑意。

随后,沈秋白低头往下面看了一眼——是江夜阑。

只见他摇摇晃晃,步履蹒跚的回自己屋了。

确定没了动作声响以后,沈秋白松开了手,不可思议地问柳云暮:“刚才那个人是江夜阑吧?他上哪喝酒去了,居然醉成那副样子?”

柳云暮古怪的瞥向他,心里很想吐槽他什么眼神,但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又把这话给咽了回去,只好耐心解释道:“他没喝酒,也没醉,只不过是因为西市的那间医馆刚开业不久,他太累罢了。”

“什么?你之前跟我说要开一间新医馆,居然是为他开的!”沈秋白听后更震惊了。

“不是,医馆还是在侯府名下,他只不过偶尔去帮帮忙而已!你别一惊一乍,大惊小怪的。”

柳云暮顿了顿,又道:“夜阑的医术很好,他老是跟在我身边无所事事,实在是有些浪费他的天分,所以我便让他去医馆帮忙了。”

他说罢,自顾自开了酒瓶塞,坐下喝了一口,仰头望月,没有再说话。

沈秋白随他也坐了下来,紧紧挨着他,扭头看了他好几眼。

柳云暮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疑惑的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我只是在想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他一手往后支撑起半边身子,一手拿天仙醉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后,说:“他既然医术高超,那不是更应该跟在你身边医治你的寒疾吗?你让他去医馆帮忙,那你的病怎么办?”

柳云暮嘴角扯出一个笑:“我这病都多少年了,也没见怎么着,不过就是冬天难捱点,咳嗽几声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外面有比我更需要夜阑医术的人。”

沈秋白被他气得牙痒痒,心里的小火苗直往上蹿,没好气的说:“柳云暮,你心怎么这么大!啊?你知不知道寒症是能拖死人的?外面的好大夫多得是,少他一个怎么了?你就这么不知道爱惜你自己的身体吗?”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你干什么这么生气?”

“我,你管我?反正江夜阑必须治好你的病。”

听到他这番无理的话,柳云暮罕见地噗呲一声笑了,视线从沈秋白身上转移到那轮明亮的圆月上,平淡的说:“他已经尽力了,随缘吧!治不治的好我都无所谓,只是希望在我死之前,能找到杀害我全家的幕后黑手,将他绳之以法,还我父母,还我家上上下下二十多条人命一个公道!”

沈秋白犹豫片刻,艰难的开口道:“除此之外,你难道就没有其他的盼头了吗?人活着,总要有些盼头的,要不然就太苦了。”

柳云暮摇头,我活着就只为两件事,“一是报仇,二就是苏叶。”

他面无表情,语气中带有怅然的意味说道:“等到所有事都结束了,说不定没等到这病把我拖死,我自己就先找个没人的地方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他垂下眼帘,继而扭头看向沈秋白,嘴角勾起一抹笑,“说起来,我好像还差你一句谢谢。沈秋白,谢谢你当年救了我和苏叶!”

他永远也忘不了十五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当时他背着重病的柳苏叶走在雪地里,一眼望去,周围全是白茫茫的雪白,仿佛天地中只剩下他和柳苏叶两个人踽踽独行。

就在他一深一浅地行走在大雪地里,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是年少时的沈秋白带领一队人经过那里,无意中发现了气息奄奄的他们,并伸出手施以援助,他和柳苏叶这才得以活命。

他说着便举起酒瓶隔空敬了敬沈秋白,仰头喝了一大口,只见他喉头滚动,来不及咽下的酒水顺着嘴角流到了他的衣襟上。

沈秋白暗骂一声,上去劈手把酒拿走了,“你疯了吗?刚才说好只喝一点的!”

“没关系,偶尔多喝几口也没什么事。”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酒喝的太猛的缘故,沈秋白望向柳云暮,竟觉得他眼尾有些洇红。

良久,沈秋白放下从他手中夺下的酒,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那是一枚纯白色的如意佩,很小巧,也很精致,在月光的照耀下,整体染上一层薄薄的通透的光芒,看上去像是会发光一样,漂亮极了。

他用拇指来回摩擦着,最后把这枚玉佩伸到柳云暮面前,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想了很多遍,还是决定把它送给你。”

柳云暮没有伸手去接,只是问:“这是?”

他无声的笑了下,答道:“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唯一的一件东西,现在我想把这枚玉佩送给你。”

闻言,柳云暮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只觉接下来沈秋白的话不简单。

“你也知道,我从小就是被陈伯一手带大的,自打出生起就没见过我爹我娘,后来等我大一点懂事的时候,陈伯才把这枚玉佩交给我,告诉我关于他们的事。”他的视线落到玉佩上,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听陈伯说,这枚玉佩还是我娘强行送给我爹的,还勒令他一直佩戴着不准摘下来。我爹是个武将,一向瞧不上文人的那些个附庸风雅的东西,可我娘还偏偏喜欢送他。而我爹呢,别看他嘴上说着不要,其实每次收到东西都很高兴,一个人能偷偷乐好久。”

“我爹最后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临走前把这枚玉佩摘下来陪着已经怀有身孕的我娘。但那一次我爹食言了,他没有回来……”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随后停顿了一会儿,扭头望向柳云暮的那双眼睛里亮晶晶的,“我娘知道我爹战死的消息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每天都按时吃饭,就是不说话,也不流泪,一坐就是一整天。再后来,我出生了,她给我取名叫‘秋白’,不久后也永远的离开了我。”

“我不知道我爹娘长什么样子,他们的事情都是从陈伯口中得知的。我从小没爹没娘,小时候有不少同龄人嘲笑我,笑我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等到大一点的时候,有的人不敢当着我面说了,反而在背地里偷偷的说。但没关系,只要我知道我爹娘是爱我的就行。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你能接受它吗?”

柳云暮简直懵了,过了很久,他才从口中吐出一个字:“你……”

沈秋白笑笑,一双凤眸诚挚的看着他,像是想通过这双眼睛看清他的心一样,“你一定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柳云暮,我喜欢你。我想让你知道在这世上不止有恨,还有爱。”

柳云暮垂下眼帘,视线落在沈秋白手中的那枚玉佩上。

见他许久不说话,沈秋白笑了一下,开口道:“我还记得你当初刚来到侯府的时候,你那时对谁都很冷漠,几乎没见你开口说话过,我还一度以为你是个哑巴。后来,无意中听到了你对陈伯说的一句话,我当时就在想:哦!原来你不是哑巴啊!说话这不是还挺好听的吗?干什么装作一副不会说话的样子!”

“再后来,即使我如何主动跟你搭话,你还是不理人!你还记得咱俩遭遇的那次绑架吗?本来是绑我的,但没想到还连累上了你,当时那拨人认错了人,他们以为你才是我,就想趁你昏迷的时候解决掉你,我替你挡了一刀,最后当我们都安全回到侯府后,我以为你会改变之前对我冷漠的态度,可你依然没有变。我就很生气,也想不通,咱俩这都是过命的交情了,你怎么还对我这副态度?”

沈秋白想到这里,不禁失笑一声,“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没事找事了,你越是不理我,我越是偏偏想尽办法找你的茬,引起你的注意。直到现在,下意识的观察你,已经成为了我的一种习惯,我知道你很挑食,喜欢吃的蔬菜就那几样,尤其讨厌吃水果,无论是任何水果,还很怕苦,喜欢吃甜食,还有……”

“好了,别再说了。”柳云暮颤抖着声音忍不住打断他。

但沈秋白还是坚持说完了,“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四周静悄悄的,除却两人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就是树枝上的蝉鸣声和池塘中此起彼伏的蛙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方才移开视线,看向沈秋白的眼睛,开口道:“沈秋白,你没想清楚。这枚玉佩是侯爷和夫人留给你的,是很珍贵的东西,以后不要轻易拿出来给别人。”

两人的目光相撞,似是在较劲一样,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沈秋白眼里满是深情与爱恋,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他在说谎,因为他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向柳云暮无声诉说着自己的隐秘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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