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静竹庵,被虐女子避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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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蓉蓉和圆圆回房，收拾了几样东西，往静竹庵外走去。
“我们去江南，离得越远越好。”谢蓉蓉说道。
快到大门时，一个小尼姑急冲冲地跑了过来，叫道：“谢小姐，师父请你们回去，说刚才是试你们的。”
圆圆看到庵外的墙边，有几个谢家的人守在那，急忙拉了下谢蓉蓉：“小姐……”
圆圆瞥了下外边，谢蓉蓉冷笑道：“咱们成了瓮中之鳖了！回去。”
谢蓉蓉又回到了缘师太的静室。
了缘师太笑吟吟地坐在墩上，神情比不久前开朗多了。
谢蓉蓉心存疑惑，问道：“姑姑是真心留我，还是想把我交给叔叔？”
“你这孩子，心还真冷。不过这也看出你够坚定。”了缘师太笑道：“我不试试你的心意，怎么敢留你在这里？万一你将来后悔了，我得罪了你爹事小，误了你的终身事大呀。”
谢蓉蓉道：“多谢姑妈。蓉蓉明白，姑姑担了很多的是非，也担了很多的责任。”
“哈哈哈哈……”了缘师太大笑：“我从前也跟你一样，受不得半点激，性子急得很。我先给你说说庵里的规矩。”
“庵里有几个女人，是被丈夫虐待离家的。她们第一次逃到我这里来时，遍体鳞伤，我医好了她们，她们说不想回家了。可是，不久她们的丈夫来找她们，指天发誓说，以后再也不打她们了；她们就跟了回去。”
“没过一个月，她们又逃了出来。这回，被打得比以前更厉害，有些打瘸了腿，有些打瞎了一只眼，还有被打死的，打死的当然没有回我这。我问她们，你都被打了几十年，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你居然相信他们会改！再被打也是活该，我不会再收留你们了。”
“蓉蓉，你说，姑姑的心肠，是不是很硬？”
“姑姑，我……”谢蓉蓉听得入了迷，冷不防有此一问，不知道怎么回答。
了缘师太身后的老妇说道：“女人就是吃了心软的亏。女人的心一软，就注定了被男人欺负。其实夫人心软，被她们一求，又收留了她们。”
“哼，女人如果自己不珍惜自己，等着别人来怜悯，还不如死了算了！我就是这样跟她们说的。”了缘师太冷笑，“她们说，并不是相信丈夫会改，而是舍不得孩子，不然早就一死了之了。”
老妇又道：“孩子孩子，母亲的心头肉。夫人听了这话，又该心软了。”
了缘师太笑道：“我一心软，又答应收留她们。过了几个月，她们的伤还没好，丈夫又找来了！她们心又软了，又想孩子了，又想跟着丈夫回去了！你说，怎么办？”
谢蓉蓉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没经历过。
好在了缘师太并不需要她答。
只听师太身后的老妇说道：“吃一个亏，就长一个心眼。女人心软，是会误事的；女人只要心硬点，还会被男人欺负得逃出来？说到底，就是心软。心硬的女人，睡熟了，给老公一刀，砍断他的腿，看他还怎么欺负你！”
谢蓉蓉痴痴地听着老妇的“高论”，她觉得姑姑是认同老妇的看法的；她知道这位老妇是姑父的乳母，姑父去世后，一直跟着姑姑。
了缘师太接着说道：“我见她们又想跟丈夫回去，就给她们算清了两次在我这住的伙食费、住宿费、医药费，不交钱就去打官司。我一向用最好的药，这笔钱她们和她们的丈夫必须给我。但是没有一个丈夫愿意花这笔钱把妻子领回去，所以她们必须留下来做工偿还。”
了缘师太，未出家前是崔夫人。
“崔”是夫姓，是被外人称的；在崔家，则称“谢夫人”——这很好理解：女子出嫁后，在婆家，祖婆婆、婆婆、妯娌们，全称夫姓的话，怎么分辨？因此在婆家，称“父姓+夫人”；但在外面的称呼，则一般是冠夫姓。
崔夫人的婆家，是天下级“八大名门望族”之中的“二崔”中的博陵崔氏。
这八大豪门世家之中，以崔氏人才最多、权势最旺。
崔家近三十年来，位至三公者，多达九人；崔夫人的公公，现为尚书左仆射；至于她丈夫的兄弟们、从兄弟们、叔伯、从叔伯，无一不是叱咤风云之人。
同崔夫人打官司？连傻子都知道是白费劲。所谓“官字两个口，有理没钱莫进来。”
有理没钱，官司难赢，但还有些希望；没钱没理，碰上有钱有理的，官司怎么打？只有乖乖认了。
崔夫人虽然是个寡妇，没有孩子，但这并不影响她继承她丈夫该得的一切。按照族规，男子去世，他妻子如果守丧三年未改嫁，不管有没有孩子，不管她将来会不会改嫁，夫家都必须将本该分给她丈夫的财产，分给她。
简单点说，守丧三年大过天。女人替夫家守丧三年（只有公公、婆婆需要三年孝），丈夫不能再休她，她和丈夫的权利一样；女人替丈夫守丧三年后，接替丈夫的所有权益，夫族不得以任何借口剥夺；即使她再嫁，她也可以带着自己的财产走（包括她丈夫的财产）。
静竹庵便是崔家分给崔夫人谢氏的财产。崔公子英年早逝后，其妻谢氏正当青春，按习俗该返回娘家再嫁；或者继续留在崔家，在族中领养一个孩子承继先夫香火。
崔夫人守丧三年后，到静竹庵中暂住。她对公婆说，她心如止水，不想返回谢家再嫁，也不愿留在崔家，她想出家，修来生。
崔家答应了她的请求，买下静竹庵和周围八百亩山林、田地给她。崔夫人剃度后，自号“了缘”，意思是了却尘世诸缘。
了缘何曾了？
谢蓉蓉突然问道：“姑姑，姑父去世后，你为什么不回娘家呢？”
“回去干什么？回去只能是再嫁一个世家子弟而已。”了缘师太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人生。
谢蓉蓉不敢再问。
她听母亲隐晦地说过，姑父去世后，姑姑爱上了一个世家子弟；可伯父和爹不同意，要将姑姑嫁给一个更有钱的世家子弟……结果姑姑两个都没嫁，回到崔家守节去了。
“咳咳……”老妇打断了缘师太的沉思，笑道：“夫人还没把静竹庵的规矩说出来呢。就让老身说给谢小姐听吧。”
老妇清清喉咙，笑道：“其实夫人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庵里禁止闲杂人入内，这个小姐是知道的；庵里有另一个规矩，如果是为避灾而来，就得听夫人的安排；夫人认为可以走的时候，才能离开；否则的话，要收取昂贵的食宿费用。”
老妇嘿嘿嘿笑道：“这食宿费是因人而异的。就是家财万贯的人，如果夫人不让离开，这笔钱，也要痛得她哭爹喊娘。崔家的背景，小姐是知道的；放心在这住着，谢家和王家的人，都不敢来这撒野。”
这世上的人，大都认同“强者有理”的规则；所以，才会认同高门大户享特权：洛阳王氏和南阳谢家都是天下闻名的豪门，如果他们不认同崔家的地位，早就到静竹庵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