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围炉夜话十二幕（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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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兰德很早的时候就知道卢修斯是药师了。
卢修斯向来不会让自己留下任何可以被捕捉到的痕迹，但他也不需要那样——
凭他自幼与卢修斯相识的经验，他可以直接得出判断。
因为如果卢修斯是凡人，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兴致勃勃地在灯光聚集之地表演，而是会更倾向于将自己隐藏在人群里——如同那位格林小姐。
*
次日，洪亮的播报声响彻每一位考生房间的角落:
“昨夜无人死亡。”
……
莱兰德抑制不住地皱起眉。
洗漱后打开房门，下楼的时候他恰好与卢修斯并肩行走，他微微俯身在卢修斯耳边低语道:
“你又在发什么疯？”
卢修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而不语。
昨天夜里，莱兰德本来就无法杀死凡人，只能在药师与巫师之间衡量。考虑到药师可以喂自己喝下解药，于是选择淘汰巫师，能带走一个算一个。
谁知道昨晚居然会是个平安夜。
说明卢修斯没有把解药喂给自己，而是用在了巫师的身上。
他真的有病吧。
一整个白天，莱兰德的心里都这么反复回荡着这句话。
白天的自由活动时间里，莱兰德先是找上了巫师。
“一会儿投给卢修斯，如何？”
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昨天的投票结果有卢修斯影响史密斯的成分在，今天他要确保在自己死之前准切无误地把卢修斯也拖下水。
既然是好朋友，那就应该一起去参加复活赛。
这对巫师一点坏处也没有，她点了点头。
约好和埃西莉亚在教堂见面的卢修斯抱臂靠着墙，见她进来，嗓音慵懒地道:
“有收获？”
埃西莉亚手指蓄力将手中新鲜捡到的两张旧事残片掷给他，找了个位置坐下，道:
“磨坊门口和地板上看见的，昨天还没有。”
卢修斯捏住刚刚接住的光影卡牌，翻看两眼，随意地说:
“那就是说每天投放的旧事残片都有数量限制喽。”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光影卡牌，给她看了两眼，然后道:
“玫瑰花丛里捡到的。”
埃西莉亚点点头，然后与他商量起今天的行动。
下午的时候，巫师被药师和凡人堵在三楼的藏书室里。
“史密斯小姐，你觉得卢修斯先生的厨艺怎么样？”
埃西莉亚微笑着道。
……
莱兰德发现他们的时候，卢修斯立即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过了一会儿，几人就都散开了，他想要去找巫师，但是被凑上前的格林拦住了。
“卧底先生，还有五分钟就开始投票了，我们还是赶紧到一楼去吧。”
他看了眼时间，之后急忙赶到一楼，而在他步入会客厅的那一瞬间，黑色的光球迎面而来。
还是晚了。
他没有时间再与巫师交流，而是直接进入到了投票环节。
抿着唇给卢修斯投了一票，结果很快出炉:
“一号卢修斯一票，二号史密斯零票，四号莱兰德零票，五号格林两票。本次投票最终淘汰者为五号格林。请被淘汰考生暂时回到房间等候复活或副本结束，等候期间不能离开房间，每天七点、十二点、十九点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送上三餐。”
莱兰德想骂卢修斯有病的心情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高峰，早有预料的卢修斯“砰”地推开会客厅的门冲回了自己的房间，莱兰德紧随其后，留下来的淡定自若的史密斯小姐转身走进了厨房。
埃西莉亚颇为庆幸自己今晚可以领盒饭。
*
“第四夜已至，请药师开始行动。”
……
“药师行动结束，请卧底、巫师和贤者开始行动。”
……
晚餐是工作人员送来的营养丰富的盒饭，简单粗暴的大鸡腿+娃娃菜+白米饭让埃西莉亚无比满足。
睡前，她结合自己目前的处境，想起了白天自己找到的那幕旧事残片。
「第四幕」:面容平庸、衣着朴素的青年倒在地上，嘴角微微勾起，唇间流淌出了几丝颜色鲜艳的毒药药液。
在这个剧本里的凡人没有自寻死路的理由，必然不会真的要让巫师花钱买自己的命。只是在他死前，他还以为巫师给自己喝下的是假的毒药，脸上隐约的笑容传递出了他对将来金钱富足的生活的期待。
——虽然生者的结局诙谐而惨烈，但是在游戏里，死亡不是终点。
无能之人的报复才刚刚开始，死去的灵魂不会就此止步于黑夜。
*
“昨晚死亡的是二号。”
二号是史密斯小姐的编号。
……
重复的广播声中，卢修斯与莱兰德几乎同时推开了房门，然后隔空对视。
“你猜，巫师小姐昨晚有没有给你洒毒药？”
卢修斯笑吟吟地问道。
莱兰德温和的双眸直直注视着卢修斯，笑容亲切而真诚地道:
“巫师小姐的行为我没办法猜透，但我知道，药师先生一定没有再给巫师小姐用解药。”
卢修斯连忙摆摆手，嘴角扬起大大的弧度，道:
“不用客气，我把解药给了你。”
寂静的空气中，莱兰德的笑容不变，语气还是同样的亲切自然、让人如沐春风:
“神经病。”
*
四楼的房间里，一觉睡到自然醒的巫师小姐感到格外地神清气爽。
昨晚她早就知道了自己必然被卧底淘汰的结局，但是为了让自己更有参与感一点，她还是把毒药洒给了卧底。
药师先生言出必行地保下了卧底，想到这里，一整天都要闲得发霉的史密斯小姐看向了自己第一天白天的下午找到的那张旧事残片。
「第六幕」:紧皱眉心、怒意滔天的青年左手持着解药瓶，右手持着利刃，将利刃刺入了穿着白色衬衫、黑色长裤的棕发青年的胸膛。
药师杀死卧底。
*
茶水间里，卢修斯舒适地靠在软椅上，走进来的莱兰德指尖旋转着一张光影卡牌。
“哟，都到今天了，还忙着找残片呢？”
卢修斯的语气永远与正经一词扯不上关系，早已习惯了的莱兰德温和地回道:
“出去散心的时候看见的，倒没必要刻意去找。”
他优雅落座，开始泡茶。
卢修斯拆开一盒新的糕点，随口问道:
“我哥说往年各个家族的继承人大多数被分在一班和二班，这样真的不会天天吵架吗？”
莱兰德轻笑一声，道:
“当然不会在明面上吵架，私底下要怎么玩儿就难说了。”
卢修斯道:
“你们继承人心都脏。”
莱兰德问:
“你哥哥也是吗？”
卢修斯顿了一会儿，才道:
“他当然也是。”
莱兰德好笑地摇了摇头，语气放缓道:
“他最近好像一直在折腾昂赛汀家族。”
卢修斯不甚在意地捧起茶杯:
“还不是因为家里那些弟弟妹妹的事。”
莱兰德“噢”了一声，然后道:
“维格拉斯家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针对吗？”
卢修斯眯起眼，不假思索地回道:
“我又不是继承人，我怎么会知道。也许他觉得要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于是决定平等地折腾所有的家族。”
莱兰德低下头饮茶，看起来不是很想再继续和他聊天。卢修斯挑了挑眉，安静地自己吃着糕点。
*
“本日的投票结果为，一号卢修斯一票，四号莱兰德一票，无人淘汰。”
宣布完结果，监考官一如既往地迅速消失在他们的面前。
平票是他们唯一的结果，卢修斯继续了先前被投票流程打断的话题:
“你到底会不会烤全羊？”
莱兰德忍无可忍地道:
“我去哪里给你找羊!”
卢修斯不悦地道:
“我又不是非要现在吃，你就说你会不会？”
莱兰德:……
莱兰德一字一顿地道:
“不、会!”
卢修斯惋惜地摇了摇头。
“我都会的东西你居然不会，你这个继承人怎么当的？”
莱兰德熟练地进行了深呼吸，然后道:
“今晚给你炒大白菜，不用客气。”
“还有呢还有呢？不能只吃大白菜吧？”
“你这张嘴能有大白菜吃都是靠拉米瑞兹家族世世代代给你攒下来的福气。”
“你这继承人当得一点都不大度。”
“你能好好活到现在这个事实已经足以推翻你的观点了。”
*
只剩下两个人的副本在傍晚过后无比冷清，回到房间后，卢修斯静静听着副本的广播。
“第五夜已至，请药师开始行动。”
药师的身份牌浮现在半空中，卢修斯面对着自己身份牌上左手拿着解药的青年，微微一笑。
“今夜你是否选择使用解药？请注意，解药和复活技能不能在同一个夜晚一起使用。”
只有他能听到的广播在耳畔响起。
“否。”
他的回答毫不犹豫。
“今夜你是否选择复活一位已被淘汰的考生？”
“是。”
“请选择你要复活的考生。”
三张主角各不相同的苍白照片出现在他面前，第一张是金发蜷曲、笑容甜美的文森特，第二张是灰发及肩、面容冷淡的格林，第三张是黑发垂落、气质锋锐的史密斯。
“hersilia Green.”
他轻轻念出她的名字，同时手指触碰到她的照片。
“你选择复活五号考生:格林。”
属于他的流程时间结束之后，他躺在椅子上，回想起了那一张旧事残片。
「第五幕」:身披金色斗篷的贤者俯身在左手持着解药瓶的药师身边耳语，药师的神情激动又愤怒，右手的拳头上攥起了青筋。
联系第六幕看，第五幕是第六幕的起因——贤者告知药师，凡人被卧底杀死。因此，心怀正义的药师在愤怒之下杀死了卧底，为凡人报仇。
卢修斯无声地笑了。
……
“药师行动结束，请卧底、巫师和贤者开始行动。”
莱兰德身前唯一的一张照片是蓝色短发、笑容恣意的卢修斯，忽然间，在卢修斯的照片之后多出了一张崭新的照片，但是与卢修斯实体化的照片不同，这张照片是无法被触碰到的虚影。
灰发及肩、面容冷淡的格林小姐仿佛在透过照片注视着他。
凡人无法被卧底在夜间杀死，莱兰德指尖轻触卢修斯的照片。
“今夜，你选择淘汰一号考生:卢修斯。”
在最后一夜，莱兰德翻开自己的身份牌。
“身份:卧底
明牌：每一个夜晚，你可以选择淘汰一名考生。若该考生的身份牌是凡人，或者所选定目标在本夜药师行动时被喂下解药，则技能发动无效。
暗牌：好友贤者背叛了你，与巫师和凡人合谋设计陷害你，药师杀了你。成为鬼魂的你看见贤者拿起水晶短杖，听见他对警署卫说要带着药师去庄园找你。
胜利条件:存活下，其余四人死亡。”
杀死一个人、再杀死一个人，这是卧底的任务，仿佛就是卧底的宿命。
但是谁生来就拥有什么命定的任务，不过是一个平庸之人在被侮辱伤害之后的抵死报复。
原是卧于众生之底，最后卧于仇海之底。
*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黑色长裤的棕发青年，手里拿着一把沾着血的匕首，脸上绽放着笑容。他虚化为鬼魂的身躯面前，是被手中沾血匕首指向的四人。
——「第九幕」
莱兰德放下手中的旧事残片，温润气质下冰冷双唇缓缓吐字:
“倏忽怀璧识人不清，身堕炼狱仇海沉溺。”
*
深夜，卢修斯双手撑起下巴，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和一望无垠的玫瑰花海。
艳红色的玫瑰花瓣在夜里依旧舒展，有限的视野里整个黑蒙蒙的世界静得死寂。
他将按在手掌里被掐出印子的身份牌取出来，再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