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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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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逾白的神色很淡,姿态与神情稍稍松弛,即便出席这一些看起来显得重要的会面,也没有表现出领导姿态的筹谋与指点,只不过是在悠悠闲闲地看展。

他来自这一支有序严谨的队伍,也可以从其中脱离,荡到边边角角,看到一张熟悉面孔,所以来问声好。

他的视线慢慢往上,看着面前这幅画,说:“你的杰作。”

纪珍棠微愣,侧目看过去,惊讶于他的肯定语气:“你怎么会知道?!”

钟逾白抬手,用名片的一角去缓缓抻平画纸的左下,被蜷起的一角。

藏着一个署名:阿珍。

纪珍棠难为情地伸手去挡,局促的动作说明一切。

钟逾白看着她通红的耳朵,问:“艺名?”

她答非所问说:“这个是去年的期末作业。”站在画前,用身体挡住,蛮不好意思的。

但很显然,他已经欣赏过她的作业。

是水墨画,写意派。有着“此身天地一虚舟,何处江山不自由”的旷然与洒落之感,水中有一尾红鱼,是整幅画作里唯一的鲜活色彩,太过于饱满热烈的红,看久了,好像真的有鱼在里面畅游,搅动一池春水。

钟逾白再度仔细端详她的作品,问:“是不是最高分?”

纪珍棠噎了下,摇头低语:“不是啦。”

她垂下头去时,看出她眼睛里难以遮掩的沮丧,他说:“老师走眼。”

纪珍棠微不可察地扬唇,眼里的光又变得轻盈起来,喜形于色,又克制着感动。

她将注意力又放到那张名片上,趁其不备从他指尖夺走,掀开一看。

名片上写着校长的大名。

“……”

名片被她捏在指缝里。他们中间还隔了点距离,于是她只能望着他笑意淡淡的慧黠眉目,气馁地垂下脑袋。

身后有人在喊:“钟先生,你在这儿呢。这是海科院的林教授。”

说话的是校长,他领来一位文质彬彬的老师。

钟逾白看一眼来人,又低眉看向纪珍棠,他微微折身,小声道:“失陪。”

纪珍棠应了一声:“好。”

等钟逾白转身走进人群。

她看一眼时间,同时收到林瑰雪的消息:啊啊啊怎么还没来,按学号排的,快到你了。

纪珍棠忙回:来了,两分钟。

她说完,急匆匆就往外走。

……

回到课堂,仓促结束pre,重新落座时,纪珍棠打开课本,掀开里面一页草稿纸。

上面写着一些记账信息。譬如:粽子3元,眼线笔120元,砂锅米线18元。紧随其后,写上今天的一些花销。

纪珍棠看了一眼自己的账户余额,是时候考虑生计了。

纪珍棠给纪桓发去消息:爸爸,你看我变成了一只小螃蟹。

纪珍棠:[图片]

她发了一张螃蟹的卡通图。

纪桓:什么意思?

纪珍棠:[图片]

这一张图,是螃蟹缩回一只脚。

纪珍棠:可是我没有钳了。

纪桓顿悟,很快转账两千五过来。

纪珍棠笑逐颜开地收下,正在心底酝酿怎么撒娇致谢。

很快,纪桓的新消息弹出来:大了,好出去打工挣点零钱了。

纪珍棠笑容滞在脸上。

她回:嗯嗯,我在网上开了一个小店。

爸爸:找点奶茶店咖啡店的兼职,实际一点。

纪珍棠:好的好的,谢谢老爸!

纪珍棠:[敬礼.jpg]

等了三分钟,纪桓没有回。

等了五分钟,他还是没有回。

她知道,爸爸不会回了。

纪珍棠刷新界面无果,点进爸爸的朋友圈,看到他在记录儿子的中学生活,只是视线一扫而过,一个视频封面都会刺痛她的眼。

没有再看下去。

她平静退出,把花呗还掉,余额锐减三百元,心如刀割。

不愿意承认她的父亲只是对她吝啬这件事,也是为她作为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儿保留一点自尊。

纪桓不止一次跟她说过“你这个专业也太烧钱了!”,皱着眉头帮她交掉学费,掏钱时的那种嫌弃神情也会将她反复灼痛。

她只好赔笑说:不好意思啦,谢谢爸爸。

提到网上的小生意,纪珍棠打开某书app,切换到许久没有经营的号,看到消息提示那里显示红色的1,兴冲冲点进去,发现是平台的消息通知。

珠宝类的成本太高昂,纪珍棠目前的本金还不达标,只好做了一段时间文创类的设计,流量好的时候有微薄收入,不好的时候白费力气。

人在不走运的时候,连大数据都能欺负你一下。好死不死给她推了个“可能认识的人”,一眼就看到了赵斯齐光鲜亮丽的账号——他们的班长,一位豪门阔少,正在经营自己的品牌,短短一个月,粉丝已经上千了。

他的头像,一个精美的logo,中间写着他的品牌名:Serein。

眼不见为净,她退出账号。

称不上太大的打击,只不过所有细微的不快叠在一起,会把人的心脏压得很紧,无法透气。

“哎。”

叹一口气。

“你最近流量怎么样啊?”林瑰雪瞥到她的app界面。

纪珍棠说:“好久没弄了,每次精心拍视频做设计,都没有人看。感觉自己在白费功夫。”

林瑰雪说:“运气问题,说不定哪天就起来了,坚持坚持。”

她很感动:“谢谢。”

“没办法,互联网生意就是这样,流量为王,断人流量就是断了财路。赚钱不难,但朝不保夕。接受这一点,然后放平心态。”

纪珍棠低落地说:“我知道。”

林瑰雪玩了会儿手机,不知道看到什么,突然问她:“你见过钟逾白吗?听说他今天来学校了,还是校长亲自接见。”

纪珍棠没精打采地回答:“见过啊,钟珩的三叔。那天吃饭他也在。”

随口一试,没想到真有回应。林瑰雪眼一亮:“真的啊?帅吗?”女人对男人的八卦躲不开容貌。

她答得很官方:“还可以。”

“还可以?传说中他英俊倜傥,貌比潘安,在你这里居然只是还可以。”

纪珍棠岔开话题,问:“为什么校长接见他?”

林瑰雪:“你没看群里啊,海科院要跟泊洋签一个合作。”

纪珍棠讷讷:“泊洋?”

“你没听过吗?就是钟家的那个泊洋啊,船舶重工集团,产品和技术都是世界级。”林瑰雪竖起拇指,“钟逾白是这个水平的大佬,独占鳌头,呼风唤雨。”

纪珍棠听她说着,不免吃惊,讳莫如深地问道:“哇,你说他这么厉害,会不会有好多的资源?”

“哪方面的。”

“比如,咳咳、我只是打个比方——就是,我爸爸想卖茶叶,卖到国外去。但是他一直没有很合适的渠道,接触不到非常上流的一些客户,你说,如果钟家的人去卖茶叶,这件事是不是就轻而易举了?”

“具体的我不知道,但是这种级别的人物,别说一个渠道,十个渠道都能弄到。”林瑰雪问,“你爸要去哪儿卖?”

纪珍棠说:“我不知道,他说国内的生意不好做。可能日本或是东南亚那边。”

她说着,又沮丧下来。知道别人厉害又如何?徒添嫉妒。

纪珍棠打开兼职群,看一看最新招聘。这才与她的生活息息相关,能左右她的不是洋房和奢侈品,是人民币的标志后面一两百元的明码,像海浪把她裹挟,把她低廉的精力榨到山穷水尽,收买她为数不多的闲暇光阴。

到底谁喜欢读书?没有经济来源的生活像沼泽。日日行乞。

“哎。”

又叹一声。

今天快下课时,她收到了一则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老师还没讲完课,纪珍棠以为是骚扰电话,随手就挂了。

几秒钟后,对方发来一条短信:

【我是钟逾白。】

这一行字看完,纪珍棠倏地从座位弹起来。

很快被林瑰雪摁下:“疯了吧?还没下课呢。”

纪珍棠尴尬地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屏幕上的五个字。大概是刚才在门口名册上留了号码,所以被他找到。

正回忆着,耳畔听见林瑰雪问:“钟珩不跟你说他家里的事吗?”

纪珍棠:“没怎么说过,他很谨慎的,只会聊他的死老鼠。”

林瑰雪深有感触:“他们这类人都这样,你跟他掏心掏肺,他呢,这不能说那不能说,到处保留,交朋友多心累。”

纪珍棠抓住这个“都”字,问:“赵斯齐也这样吗?”

林瑰雪:“他倒是跟我说过一些钟家的一手瓜,要不要听?”

太想知道了,纪珍棠勾勾手:“来。”

“以前泊洋的总裁是钟珩的老爸,叫钟景,你知道吧。钟景这个人有一点点能力,但是不太多,运气还有点背,做的这里亏那里亏,最后欠银行一屁股债,泊洋的产业都被分出去好几块了。后来钟逾白回国,泊洋的情况才好转一点,没过多久他就把整个董事会全部架空,换进自己心腹,虽然给了钟景一个董事长头衔,其实是挂名的,实权全都在钟逾白手里。”

怪不得……

怪不得钟珩这么排斥他这个三叔。

纪珍棠叹道:“他怎么做到的?”

林瑰雪说:“手腕啊手腕,我要是知道他怎么做到的,我今天也是大老板了。”

“那赵斯齐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

“他那个品牌能做起来,还是沾了泊洋的光。”

“Serein吗?”

“有投资才能流入市场嘛,有资本撑腰可跟咱们这种白手起家的不一样。”

听林瑰雪这么说,纪珍棠又稍稍释怀了一点,她笑了笑:“生在罗马的人。”

林瑰雪:“被生在罗马的人包围,我们显得多么渺小啊。”

她的意思,学这一行的人,都是阔少和千金。

课间休息,纪珍棠急匆匆到楼梯间无人处,又点开短信看了看,端详了一会儿“我是钟逾白”这几个字,她回拨电话。

嘟了七八声后,对方接通。

“阿叔,是我。”

她这边嘈杂,他那端平静。钟逾白大概是微微惊讶于这个称呼,稍稍一滞,而后声音温淡悠然,询问道:“下课了?”

纪珍棠点头:“对,现在是课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钟逾白默了默,直言道:“的确有一个忙需要你帮。”

“我吗?帮你的忙?”她很吃惊,问:“是什么啊?”

他没有在电话里立刻说,只问:“晚上有没有空?方不方便共进晚餐?”

让人措手不及的两个问题。

“啊?晚、晚餐,”她乱了阵脚,问得无厘头,“那……校长也去吗?”

钟逾白微笑:“没有校长。”

“那、林教授?”

“也没有林教授。”

“只有我们两个吗?”

默了二三秒,他缓缓说:“可以向男朋友报备,我有要事需同你商量。”

纪珍棠抿着唇,看一看手机时间,“几点?你来接我啰?”

钟逾白:“自然。”

纪珍棠说:“我六点下课。”

他稍作思量:“三小时后,我在雪园恭候。”

雪园是博物馆后边的商业街,青大的交通要塞。纪珍棠迟疑着应:“嗯,好吧。”

听出一点勉强,钟逾白替她说破:“还有什么难处?”

“就是那个,晚上放学的人还蛮多的。我有点怕别人讲闲话,你能不能……躲起来恭候我?”她讲着讲着,声音尴尬地低沉下去。

他顿一顿、轻笑,而后说:“我会准时埋伏在山脚的灌木丛,等你找到我。”

纪珍棠如释重负一笑:“谢谢你啊。”

钟逾白说:“是我有求,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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