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帮我买份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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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被窗外走廊上的喧闹吵醒，那是不锈钢调羹拨打铝制饭盒特有的声音，三三两两走过的脚步声，召唤声，看来又到了食堂开饭的时间了。翻了个身，昨夜的宿醉并没有完全清醒，但饥肠辘辘的肚子却提醒着他该起床了。刷牙洗脸，用水打湿了头发，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对着镜子审视自己，镜中的方言算不上帅气，倒也五官端正，中规中矩，青春就是最好的化妆品，若干年后，方言看着当初工作证上的自己都不由感慨，原来我也英姿勃发过。唯一让方言耿耿于怀的是一头过于浓密的头发，显得有些干燥。每次去理发都要特意交代师傅将头发打薄，将两鬓推得高高的，有些类似于莫西干，再涂上厚厚的发蜡，才能满意。当然，偶尔冒出的青春痘也是方言深恶痛绝的，在医院得知需要改变饮食习惯，少抽烟不喝酒也许能改善的建议后，方言终于妥协了，只要不是大面积的爆发，倒是能够与之相濡以沫，相亲相爱，偶尔咬牙切齿后的鲜血淋漓反而成了一种爱好。希望早日成熟，快快度过青春期，并不是对未来有多大的憧憬，而是希望能与青春痘做最后的告别！
大大的运动短裤，白色老头衫，夹趾拖鞋。方言带上了宿舍的门，拿着饭盒，叼着烟，慢慢向食堂走去。一路的踢踢踏踏，在他看来也是一种帅气，不是外八字，也小幅度地走着外八字，随时自我塑造，也是方言的潜移默化。年轻的方言固执地认为，痞气的男人才是最帅的。当然，痞帅的终极目的也是为了吸引女性，而那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也就成了方言的言行指导，毕竟青春期的孩子莫不如此，青春期又有了工作的孩子更是如此。从来没有去验证过理论的正确性，因为从一开始，方言就坚定不移地认为了那是真理。
今天是十号，离发工资的日子还有五天。方言的口袋里已经身无分文。平时呼朋唤友，东吃西喝，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帮同事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生活理念，今天吃你，明天吃他，但也一天天混了过来。实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在宿舍里煮着偷来的鸡鸭倒也能填饱肚子，至于那些跑到青工宿舍跳脚骂人的失主们，站在一边的主犯方言有时候也会同仇敌忾和那些老妇女们一起痛批世风日下 人心不古。那份道貌岸然正义凛然让一同喝了鸡汤的几个朋友茫茫然不知所以然，事后纷纷指责方言的寡廉鲜耻。方言大言不惭自己的境界只是和lei feng 相差了一本日记罢了！自己绝对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让大家不由感慨无耻的底线到底在哪里！香烟可以在小卖部去赊欠，有时候你也不得不佩服商人的精明，香烟竟然可以拆开一支支卖，有时候偷了隔壁宿舍同事的空酒瓶去退换，拿着一支箭牌万宝路照样吞云吐雾过过烟瘾。但食堂可没欠账的说法。每次发完工资，还了饭店小卖部甚至早点摊的欠款，基本上都是所剩无几。方言对于还账还算积极，并不是懂得信用的重要性，而是知道，钱放在身上，毫无节制的自己也用不了两天，还不如按时还账，起码可以随时再去吃喝，也就减少了饿肚子的风险。再加上，每次厂里发工资的日子，老板们在店门口的路上有意无意眼神殷殷切切注视着从厂门口走来的你，让你忽然想到了1949年之前老百姓对于新中国的渴望，那眼神必然也是如此深情的吧。
方言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对于他来说，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循环的开始。虽说口袋里经常没钱，但也从来没亏待过自己。香烟没少抽，酒也没少喝，一个月一个月也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来了。虽然也有饿个一两顿的时候，但那份痛还远远没有能让方言痛改前非的程度。因为在方言看来，那也是人生的一部分，不羁放纵，不就是青春的主旋律吗，不就是生命另一种形式的灿烂吗？何况，作为国企内招的工人子弟，从小到大的日子虽谈不上殷实，起码也是衣食无忧的。何况，18.9岁刚刚踏入社会，对于独立生活也并没有多少的经验，再加上身后家庭的支撑，这批新工人如方言一般不会过日子的也不在少数。食堂门口一群“痞帅”追着那些“老实本分”同事讨要饭菜票也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食堂的伙食当然也分三六九等！一般来说，有钱的时候，也就是刚发工资的那几天，小炒部的窗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大家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那一块五一份的小炒仿佛成了工人福利不用给钱一般。炒菜的师傅忙得脚不着地，锅勺齐飞，犹如蛟龙出海鹰飞戾天！而一边五毛一份的大锅菜惨不忍睹门可罗雀，除了几个女同事的一往情深忠贞不二，也就剩下的那就是痞帅口中那些“阿呜卵”乖宝宝屈指可数的几个过日子的男同事了。
方言不觉得自己是阿呜卵，但有时候也有自知之明地知道，在食堂门口问别人要饭菜票确实是一件很阿呜卵的事情。所以，更多时候，他会蹲在食堂门口的台阶上，看着人来人往，在其中希望能遇见一两个关系比较好的同事，等着那些问一句“方言，吃了没？一起吃点？”不到万不得已，不到山穷水尽，方言还是缺少了一些主动出击的勇气，无论如何，在方言看来那句“搞五毛钱菜票给我，再拿半斤饭票”，总是有些难以启齿。这感觉就像一个厂浴室的锅炉工追着化验室厂花说我爱你，你嫁给我吧！反正换成方言看来这是一件无地自容的事情。
方言有些焦虑了，等了半天了，来食堂吃饭的人越来越少了，而且，能让自己开口的更是一个没有，难道今天注定要饿肚子了，还是说，又要去小店赊方便面火腿肠了？不到万不得已，方言是真的不想忍受方便面那股说不出的味道了，实在难以下咽！何况炎炎夏日，炒个菜，来瓶冰啤酒才是一顿正经的午餐。方言有些不甘心。将烟头狠狠碾在脚下，起身准备去小店赊账。看来，今天运气不好，没有清清亮亮的啤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