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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钢叔出大狱 砂山子卖大米犯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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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叔出狱那天,艳阳高照,天气出奇的好。

三姥爷雇车把家里的亲戚全拉上,大老早就到抚顺监狱大门口等着。钢叔在里面早就办完手续啦,我估计他一宿都没睡着觉,就等着管教点他的名。

监狱大门旁边有个小屋,是处理各种手续和其他接待事情的。那个大门有点像隔离的太空舱,两个门,中间来了一个瓮城。里面门打开,外面门就关上,监狱里放人进入瓮城;然后外面门开开,里面门关上。始终都有一个门锁着,这个设计巧妙地防止里面越狱和外面冲击监狱。

钢婶第一个看到钢叔从里面走出来。钢叔满脸笑容,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嘴都咧到耳朵边啦。他什么东西都没带出来,从屋里出来,虽然一墙之隔,确是两个世界。钢叔一从门出来,突然来了个后空翻,然后跑过来拥抱每个人,那劲头还那么猛。

钢婶早已泪流满面,我喊,“钢婶,赶紧让叔把衣服全脱下来,换上新买的西服。”

钢婶说,“差点忘了。”赶紧打开随身的包袱皮,把三姥爷给买的西服捧出来。西服早已叠的扁扁整整,递给了钢叔。

三姥爷喊着,“钢子,把监狱里的穿戴全扔了,大明子放鞭炮,把钢子身上的衰气嘣出去。”

那边一长挂大地红劈里啪啦响了起来,蹦起的火星子四处乱窜。不远处胡同子里的居民满脸怒气地跑了出来,大声地喊,“又是哪个老犯放出来啦,赶紧跑到一边喇放鞭炮去,别影响俺们。”

大明子脖子一梗,正要去说理,被三姥爷拦了下来,“别管,爱咋说就咋说,嘣完了,上车咱们给钢子摆一桌。”

我早就在大饭店饺子馆订了一桌家常便饭,全是亲戚参加,都开心的不得了。钢婶那天穿着在厂子上班时候的蓝工作服,洗的都发白啦,特殊地干净立整。钢叔穿着刚买的西服有点不自在,明显板身子。

钢婶说,“他爸,你这是深造啊,哪像蹲巴黎着,三叔给你准备的像新郎官。”

我逗钢婶说,“钢婶,三姥爷也给你买衣服了,你咋不穿啊?”

钢婶说,“傻小子,都穿埋汰了,留着过年穿。老嘛咔嚓眼啦,穿啥都一样。”

中午吃饭最开心的是钢叔妈,老太太快八十岁啦,一个劲地问,“这又是谁结婚啊,我也得给包个十块钱啊,别差晚辈钱儿。”

三姥爷过来逗她,“你儿子结婚啦,一会儿儿媳妇过来管你叫妈,等着过两天抱孙子。”把大家逗得哈哈笑。

酒足饭饱,三姥爷在桌上跟钢叔说,“钢子,你这回来吧,大好事。先搁家里收拾收拾,歇几天。我合计就你这情况,找个工作得老费劲啦,谁都不愿意雇你。”三姥爷抽了口烟,看看一桌子亲戚,他们也不住地点头。有的说,咱们给凑个份子吧,有的说,还是让钢子自己谋生路吧,说啥都有。

“这个家我当啦,你们谁都不用出钱,都不宽裕,事我办,得让钢子有个事。” 三姥爷瞅了一圈,接着对钢子说,“你这么地吧,砂山子那块,我地面还挺熟,你和钢子媳妇去卖大米,管得咋地算是个营生。”

钢叔酒喝得脸通红,“三叔,你这恩情我还都还不起,你说咋整就咋整。”

三姥爷说,“一方面你在粮库是扛麻袋出身,正好也是扛麻袋。还有就是从农村老大那进大米,老大种的是辽粳五号东北大米,好卖,你还帮老大把大米的销路给解决啦,一举多得。”

我一听三姥爷不愧是走南闯北,这安排妥妥地,一万个好。大舅都没来,也给他安排啦,这要是来了得喝几瓶酒啊,才能够谢三姥爷的。三姥爷接着说要给钢叔整了一辆三轮子,他说,“钢子,现在不像我年轻时蹬倒骑驴啦,怎么得给你配个机动车。去农村你也好拉大米,另外一会我给你拿点钱算本钱。”

钢叔万分感谢,就听三姥爷又说一句话,“钢子,有个事你可给我听好啰。挣得钱全归你媳妇娟子,这些年一直都是人家受苦等你。你给我发个誓,绝不在外面扯犊子,更不能在走歪路。”

钢叔一听也是个血性人,让大明子把一瓶酒倒大碗里,站起来给三姥爷和各位亲戚行了个礼,端起酒碗,借着酒劲咔嚓一口,把中指咬破个小口,鲜血滴答到碗里。钢叔说,“我钢子前半截死啦,后半截谢三叔和各位亲戚一辈子。以后听我钢子干不是人的事,让我天打五雷轰。”说完,一仰脖子,把啤酒咕噜咕噜干到肚里。

从此,砂山子那块楼群里,街头巷尾总是响起钢叔那充满激情的叫卖声,“卖大米喽,辽粳五号东北大米,上楼包扛。”钢叔两口子特别行乎,分量每次称得是高高地,从来不宰称,只多不少。他那辆三轮子上,总是放着用塑料袋子装的几斤米,我问,“钢叔,你这是散卖啊?”

钢叔说,“大侄子啊,卖米挣钱混生活,谁也不容易。有的穷困户孤寡老人没钱,咱也不能看着人家饿着,提拎一小袋子米给他,就当赔钱啦。”

钢婶算细账,苦着脸说,“咋说也不听,反正好人一生平安。”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钢叔家的生活有点小起色。总比在九路市场卖咸菜强,一小车咸菜也挣不几个钱儿,还得成天和城管藏猫猫。农村大舅承包地越来越多,水稻这几年年头好,收成杠杠地。大舅时不时给钢叔上大米从来不用称,每次都多给,亲戚们都照应着刚出狱的钢叔。

直到有一天,三姥爷给我打电话,“快点上砂山子,钢子出事啦。”

我心里这个着急,三姥爷也没说明白,我赶紧放下手里工作,打车飞奔到砂阳路。远远地我就看到,桥洞子路东的胡同子里,围满了好一圈子人。我赶紧下车跑过去,扒开人群。只见钢婶跪在地上,哭喊着,钢叔正薅着交通警察的脖领子。我一看,松了口气,我以为钢叔出车祸了,那可就糟了,这可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啊。我大声地喊“钢叔,放手有话好说,快放手。”

钢婶跪在地上,不住地给交警磕头,边磕边说,“大兄弟啊,求你啦,行行好吧。求你啦,俺们也不知道啊,高抬贵手啊。”

我上前一步,把钢叔拽住,赶紧给他赶到一边去。蹲下来,扶起钢婶,旁边有位好心的大姨过来搀着钢婶。交警那边特别生气骂道,“我还管不了你啦,你这是袭警,我叫你横。”我连忙过来,看到交警掏出来个小本子,开罚单。上上下下瞅着三轮车,大声喊着,“你这是严重违章,连牌子都没有,必须没收非法营运车辆。”我一看这完蛋了,外圈的老百姓哪知道好坏,一个劲起哄喊,“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我赶紧摆手,示意大家别喊,跑到警察那,我说,“警察大哥,我叔和婶卖大米不容易。”

警察说,“容不容易,也得守法啊,还袭警。”

我连忙说,“警察大哥,他们不懂法。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现在就给车办手续去,您该怎么开罚单,就怎么开。我叔和婶下岗啥也不会,给他找点营生,不知道三轮子也要上牌,真没想那么多,真不是故意的。”

交警过来看看车,还有满车的大米,说,“那也不能闹事嘈嘈啊,你看这周围围的人。”我一看,可不咋地,我跟钢叔说,“你刚出来,不懂就问,较啥劲啊。交警不还是为你好,你薅人家脖领子就不对,赶紧道歉。”我又冲外圈的老百姓作揖,说,“各位叔叔大爷,大姨大婶,赶紧各忙各地,可别围着啦,是咱的错。”有老百姓还指指点点。

钢叔一下子泄了气,过来点头哈腰,我心想刚才你想啥呢。这边交警看我这边忙忙三忙四,气也明显消了点,冲我说,“违规啦就得罚钱,规矩就是规矩。”我连忙说,“听您的,我马上办手续去。”

交警和气不少下,说,“看你挺有文化,单子我得开。你这样吧,三轮车赶紧去办手续去,你钢叔这性子也太钢啦。”他没好气的瞅了瞅我钢叔,说着从兜里掏出两张大票,说到“一会啊,给我扛一袋子大米,给我妈家送上楼去,地址是…,老太太正好没有米。”

我说“我给您送去还要您啥钱啊。”

那个交警老哥说,“小老弟,我差这麻袋大米啊,就当我接济一下这老哥。钱必须收,罚单我也得开,一码是一码。”

说完,我听到围着的圈里响起啪啪地鼓起掌来,老百姓叽叽咋咋。交警老哥也没管这套,跨上摩托,突突突跑远了。

我手里拿着那老哥塞给的钱,还有粉红色的罚单站在砂山市场旁,微风扑面吹过来,暖暖的,我凌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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