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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湘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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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身体尚未恢复,高靖舒还是亲自将雪主剑双手捧着递给玄王。

十六岁的目盲少年眼里是一片空茫,却好似有一束锋利的目光从灰色的瞳孔里迸射而出。

他精准的将手指落在了剑格处那个璀璨的蓝宝石上,低呼:“潮汐之石……难怪我会感觉到雪主剑上有我族的气息,原来真的是潮汐之石!”

“潮汐之石?”高靖舒疑惑,“按照白族的传统,其家族所铸的剑上应该镶嵌那种带着月光的月白石才对,为何初代白王的佩剑上会用这种蓝宝石,竟然还是玄族的东西?”

玄王点头,不由回忆起族内隐秘的过往:“潮汐之石是初代玄王得到玄武神君之力后获得的一块宝石,他将此物分成了两半送给了自己的两支家臣。”

“两支家臣?”高靖舒更是震惊,“除了汐族,玄王竟然还有另外一支家臣?可我从未听过此事!”

玄王感慨地抚着那块宝石:“你当然没听说过,这是禁忌,除了皇帝和四王,没人知道,因为玄武神君本尊为灵蛇和神龟,所以玄族是唯一拥有两支家臣的王。”

“但是五千年前创国没多久另外一支的沥族就无故背叛了,星渊帝下令玄王诛杀自己的家臣以儆效尤,玄王不忍手足相残,心软放跑了一些人,玄族善水,他们从海中逃走后已经整整五千年音讯全无,此事从此成为玄族的污点,这么多年不和其他三王争权夺势,也是因为祖上理亏,总是被他们拿出来说事。”

“背叛?”高靖舒心惊肉跳。

玄王倒是颇为平静的点点头:“但究竟是何原因连我也不知道了,沥族自此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我族内都抹去了关于他们的一切记载,为什么这半块潮汐之石会镶嵌在白王佩剑上?难道在逃入深海之前,他们和白王遇见过?”

无人回答他的疑问,雪主剑扩散着冰寒之息,仿佛将五千年前的谜团层层冻结。

忽然,玄王的手无意识地拂过中心的那颗雪花状红石,一瞬间似有什么模糊的画面从失明的眼底一闪而逝。

玄王面色凝重,迟疑半晌才道:“高阁主,可否请您将荧惑剑取出,让我一看?”

高靖舒按着胸膛强行止住咳嗽,几人一起往后谷的月湖走去。

走到湖边之后高靖舒才犯了难:“当时那个密室是荧惑剑自己打开的,后来为了不让阿钰带着它乱跑惹麻烦,我才将其放在湖中密室里,可是要如何打开……我自己也不清楚啊。”

“什么?”云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脚就踹了过去,又气又急地骂道,“不知道怎么开门你还敢让我把莫邪剑放在里面!”

高靖舒被她踹得差点摔进湖里,扶着腰半天站不起来。

云钰小跑到湖边用手搅动着湖水,念念自语地嘀咕:“莫邪莫邪,我回来了,那只臭狐狸骗我把你放在里面又不会开门,你能不能自己打开密室飞出来啊?”

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她这种自暴自弃的哀求过后,水下的长剑似乎真的有了反应。

湖心月出现了和那时候一模一样的奇妙景象,在弯月逐渐充盈由洁白转为红艳之后,水纹向两侧排开,甬道再次呈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红色的荧惑剑从水下飞出,竖立在湖心月之上。

同时,玄王手里的雪主剑竟也飞了出去,两柄长剑一红一白,扩散着如出一辙的灵力。

“他们认识。”玄王蓦然脱口,失明的眼里又有模糊的残影在晃动。

他站起来,将手浸入湖中,也将自己眼前那些恍惚的画面一并呈现在湖面上。

在湖下的密室里,一个女子坐在轮椅上捂嘴轻咳。

三十几许的容颜透着和年龄不符的沧桑,甚至两鬓都生出了白发,谈不上美丽动人,但一眼却有如春风拂面让人感觉格外的舒服。

她的手边的矮桌上放着不少药,按着胸口,说话都有些艰难:“白麟,你不该来的。”

白麟……这个被记载在史书上,光鲜亮丽的名字让所有人震惊。

初代白王!荧惑剑的幻象里,竟然出现了初代白王?

“湘灵。”身穿一身白色铠甲的白王就坐在她的身边,很熟练地帮她收拾好桌上的药。

那是个和传说里截然相反的人,没有征战天下的狂霸之息,反而是温柔寡淡,一举一动都很轻很轻。

雪主剑斜放在一旁,上面既没有潮汐之石,也没有雪花状红石。

“湘灵?”高靖舒和云钰心照不宣地重复这两个字,更为吃惊——这不就是当初踏星台上那个神秘人脱口叫出的名字?

那个女子……也是五千年前的人?

“湘灵,你的病……”白麟没有看她,只是语气低得几不可闻。

轮椅上的女子很温柔的笑了笑:“大夫说是早些年落下的病根,再怎么吃药也好不了。”

白麟停下手里的动作,终于抬眸看向了她,她却在这一瞬低着头错过了他的目光。

她摇着靠椅,自言自语:“白麟,在羲和城建立之前,绛雪谷是这片大陆为数不多拥有光明的地方,师父总是教导谷内弟子要慈悲为怀,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所以我从小就在做着一个幼稚的梦,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强大的人,甚至是成为万众瞩目的神。”

白麟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眼神哀伤。

“呵呵……白麟,你会不会嘲笑我呀?十几岁的时候,我真的会有这么伟大的梦想呢。”

“可是成神的道路真的好难啊,要慈悲,要包容,要救人,要济世,要功德无量,我越来越感觉自己力不从心了。”

她向后仰去,看着密室黑暗的天花板无声叹息:“但堕落成魔却非常的简单,只要一念之间,一切都会改变。”

“湘灵。”白麟再次喊了她一句,似乎是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轮椅上的女子仿佛陷入了梦呓:“我不想他一错再错了,人总有生老病死的,何必强求。”

“我也想强求。”白麟在她面前蹲下,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语气哀伤到不能自持,“湘灵,如果我也想强求呢?”

“那不行。”她调皮地抽出手,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就将什么复杂的感情掩饰过去。

她看着放在旁边的红色长剑,一勾手将它用力握住。

她一直温柔的脸庞上忽然浮现出钢铁般的坚毅:“白麟,你是我出谷之后救下的第一个人,那一年我才十五岁,看见一个满身血污的少年倒在雪地里,我想着一定要救活你啊,不然我就是出师不利太晦气了!还好你很争气,那么重的伤竟然真的缓过来了,我很开心,之后我又救过很多很多人,但再也没有像那次一样开心到仿佛能飞起的感觉了。”

“等你伤好,我们结伴而行,又遇到了很多人,那真的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间了。”

“湘灵,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宁可不要认识他们,尤其是……”白麟欲言又止。

湘灵摇头又道:“后来师父病重垂危,你们陪我一起返回绛雪谷,师父在临终前将我们的手叠放在一起,告诉我们‘黎明将至’。”

“这是绛雪谷月神娘娘传下来的一个预言,说未来的某一天,会有一群心怀大志的年轻人能得到四灵神君之力,为这片黑暗的土地升起崭新的太阳。”

“为了实现这个预言,我们东奔西走二十年,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四灵神君,引天柱架起了羲和城。”

“羲和城架起之后,天下初定,一片欣欣向荣,只有我……只有我很不争气的病倒了。”

“湘灵,那不是你的错。”白麟严厉的纠正了她的话,“若不是这些年他太过冲动,你也不会屡次救他落下病根。”

湘灵摇头:“他很优秀,没有他,就没有羲和城,我救下的不是普通人,是这片大陆的希望。”

白麟眉头紧蹙,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湘灵叹了口气,目光转向矮桌上的那些药材:“白麟,人终究成不了神啊,谁也不曾料想,希望会有变成绝望的这一天……他为了给我治病犯下大错,我不能置之不理。”

“湘灵,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我不好,是我钻研出了那种法术,要不然……”白麟竟有些哽咽,眼眶微红。

湘灵笑呵呵的打断他:“别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创造出来的那种法术是甘愿以自己的生命保护他人,而不是像他那样剥夺别人的生命自私为己,如果只能以这样的方法活下去,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高靖舒的心中剧烈的一颤,法术……难道是一百年前白涉水所用的那种法术?

“白麟,强夺他人的性命之后,逝者无法入轮回,会化为厉鬼魔物长久地游荡于世,如今下层已经越来越多的出现魔气,事情因我而起,我必须担起责任。”

“我要去阻止他,二十年啊,我不能因为自己,让一切前功尽弃,白麟,我没有把握能赢他,他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星渊了,但我必须要去,我是唯一有资格杀他的人。”

“星渊!”众人异口同声发出惊呼,万万没想到会从千年前的记忆片段里听到开国皇帝的名讳!

湘灵看着半蹲在她身前的初代白王,谁也看不懂她眼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在浮动:“白麟,我说过你是我出谷救的第一个人,那一年我壮士雄心幻想自己能成为拯救苍生的神明,可是现在,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么伟大。”

“这段时间我住在绛雪谷,也以师父留下的法术尝试窥探天机,可惜我是个剑修,要是有你一半的法术天赋,也许我能看的更清楚一点。”

“白麟,我看见这片大陆出现了一明一暗宛如镜裂的景象,劫难始于当下,影响却一直延伸到五千年后。”

“镜裂?”这两个字让初代白王肩背紧绷,如临大敌。

湘灵将那朵红雪花从发髻取下,认真递到他手里:“如果我失败了,镜裂的灾难立刻就会让这片大陆覆灭,但这枚雪花的力量一定能保佑你,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只希望你能平安。”

“我和你一起去。”白王紧握着红色的雪花,全然没有注意到手心已经被刺破出血。

湘灵摇头拒绝:“不,不要插手,即使我这次成功了,镜裂之灾也会延续,你必须活下去,你的光芒能照耀到五千年后,这片大陆会在五千年后迎来决定存亡的时刻。”

白麟哑然,很久才用干涸的嗓子艰难地回答:“湘灵,五千年太久了……我们都不是神,你却要我去救五千年后的世界?”

她终于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是个身材娇小看着有些弱不禁风的女人。

密室里昏暗的烛光将她手持长剑的影子映在墙壁上,也让高靖舒的目光赫然紧缩成一点:“师父……她就是烛台里那个教导我们练剑的女子!”

“白麟,再见了。”她淡淡开口,湖面上的幻象在这一瞬间完全散去。

两柄长剑隔着五千年的时光静静地依偎在一起,无声诉说着五千年前隐秘的诀别。

雪主剑上的红色雪花就是当年湘灵送给白王之物,但潮汐之石是如何而来却依然是个谜团。

云钰摇了摇呆在原地的高靖舒,说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她不会是要去刺杀皇帝吧?”

众人一起将目光转向玄王,希望能从这个位高权重的少年王者身上得到答案。

玄王也在沉思着这种可能,淡淡回道:“星渊帝四十六岁那年才因病去世,要么她想杀的人不是他,要么就是刺杀失败了,不过……”

他这一停顿,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玄王托着下巴沉思许久:“不过星渊帝晚年和白王的关系确实不好,据说他四十岁那年第一次感觉身体不适,几经调理始终不见好转,因为早年忙于政务一直未曾婚娶,朝中的大臣劝谏他要为后世做打算,于是在他四十二岁那年,从四王族内挑选了数位品学兼优的女子立为了皇妃,又为了防止他们争权夺势故意空下了后位。”

玄王笑了笑,压低语气:“说是四王,其实只有三王挑选了族内的女子送进了宫。”

他悠长的叹息,仿佛也在回忆着史书上某些隐秘的反常:“至少在那个时期,星渊帝和白王之间应该已经出现了什么无法调解的矛盾,白族也因此失势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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