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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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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壁下,沈付情五音缠指间,弦弦铮鸣,连绵的琴意让王莽囚难以前进。王莽囚双臂挡在头前,两腿几不可见地挪动着。

琴意虽连绵不绝,却没法对他造成实质伤害,只能堪堪于双臂、身体上留下道道白痕,这若是换作常人早被斩成七八大块了。

王莽囚见硬攻不行,向后撤了几步,本来连密的琴意在末端露出了空档。他拔起两棵无助的幼树,向沈付情扔去,自己则俯伏在地,如猛虎般蓄起攻势。

沈付情琴弦一扫,飞来的树直接被斩断三四节。王莽囚趁着她抽神的机会,双腿奋起一蹬,泥土都被蹬起三层,双手双脚并用身如迅虎,躲过了大部分琴意。

沈付情抬琴翻袖撤身带琴再次拉开距离,十指迅速撩拨,快到几不可见,让对手与致密的琴意僵持空中。她盯着空中的“老虎”,突然耳边一声低脆声音,琴音戛然,这才发现——琴弦断了……

没了琴意的阻止,王老虎如劲风破竹,沈付情连忙掀起琴底作挡,结果连人带琴一块被拍飞出去,砸在树上,喉头一阵腥甜。

王莽囚站起身,咧着脸上横肉,比常人脑袋还大的拳头就冲付情挥去。

拳头呼啸着劲风直直冲去,却听“叮——”一声清脆,他沙包大的拳头竟在空中被什么东西顶住前进不得分毫。

王莽囚歪了脑袋瞧去,视线顺着拳前相抵一把长剑,蔓到了扶手单持长剑的女子脸上。

沈付情已经闭上的眼,因这一声清脆再次抬头,陡然出现在她身前的女人,让她觉得熟悉却又一时记不起。

她把脑子里的记忆搅了个天翻地覆,愣是好久才从脑子里把“南思顾”三个字从什么“张三”、“李四”堆里面掘出来。

“你是……思顾?!”思顾,南昭卿的字。而她俩,是已经阔别七年的同窗。

王莽囚难以置信居然有人能硬接下他的拳头,又加了把劲。昭卿紧握剑柄的手突然一松,剑身被顶着顺着小臂向后收去,昭卿顺势后撤,抓住剑柄将剑背于身后。

王莽囚没了相持的力,身子向前倾倒。昭卿左手掌浮在他胸膛前,左脚定点,身子借力一转,如春风化雨一般绵柔,直接把他扔了出去。王莽囚如落山滚石转了一圈又一圈,再次滚回了坑里。

昭卿回身搀起付情,一声没吭,用眼睛打量她是否平安。

王莽囚从坑里面爬了出来,知道这女人怕不好对付,客套话溜到嘴边叠了一层又一层,结果只换来了南昭卿冷漠的背影。

沈付情瞪着眼有些难以置信问道:“你真是思顾?”昭卿淡淡看了她一眼,轻轻握着她胳膊把她往身后拉了拉,顺手拍了两下,算是她的应答。而后侧首回睨王莽囚一眼。

王莽囚头一次在一个女人眼里感受到不屑甚至是戏侮,他气到冲天咆哮,给林中的鸟儿吓了半死,双拳一砸地,拔山倒树而来。

昭卿在山风尘叶间岿然不动,微启红唇对着沈付情轻声:“端琴。”沈付情一听,忙拾起琴,又听南昭卿一声“弹。”便应声一扫余下的六根弦。

南昭卿用剑面扫过震动的琴弦,琴意与剑意相叠,随机转身一剑。

剑光白刃一瞬,鲜血如墨般喷放。她挽剑舞花将剑刃上的血滴挥甩去,手腕一转将剑收回袍袖。而王莽囚也随之面朝大地归了尘土,身子下的泥土被血浸的深红。

沈付清张着嘴怔怔望着地上十分安详的尸体,再抬眼时却发现南昭卿已经没了踪影,只剩了淡淡青烟袅袅飘卷。

……

京枕桥绕着龙鞭盾转来转去,其棘手不仅于它几乎没有缝隙可钻,更在于屠暮狐对长鞭的熟络能让他在防守的同时还可展开攻势。

京枕桥既要寻找着它破绽,又要时刻警觉着它的反攻。

他发现屠暮狐左右手交换的瞬间会有极短时间的僵滞。鞭头牵动着整条长鞭,只要记住了鞭头的行动轨迹,整条鞭子的每一处接下来如何运动都可以根据递归传导来预判。

屠暮狐仍是嬉笑着脸,望着京枕桥无措的模样,砸着嘴:“京枕桥,几年前你被我算计,被人搭救,让你捡回条命。”

“都是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我能让你活到现在,也算是仁慈了。”京枕桥绕回他身前,用手前后晃着扇子。

“哼,口气不小,我看你今日恐怕取不走我的性命。”说完,屠暮狐不忘换个手甩鞭。而这一瞬间的动作,对京枕桥来说,够了!

他死死抓住这中间的空档,记住了换手前鞭头的运动行迹,在脑中模画好了长鞭每一处的下一个落点,精准迅速的找到了瞬间的破绽。

他一闪至屠暮狐身后,一支箭矢自折扇射出,见缝插针般蹭过里三层外三层鞭身正中屠暮狐的后腰。

屠暮狐本能的用手去捂腰,疼痛让他面目扭曲,鞭子也没了力劲加持,在空中柔松张弛,京枕桥见机一个飞扇切断长鞭,扇子似利刃般蹭着屠暮狐的脖子而过,瞬间增添了条触目惊心的裂口。

屠暮狐一手捂着腰一手捂着脖,鲜血从指缝中逃出来,自己瘸拐着往前跑去。他转过身来用满是鲜血的手取下他背在身后的金盒子,一边后退,一边笑道,

“枕桥兄,啊不,京公子!您不就是要这盒子吗!我给您我给您!不都说像您这样的公子虚怀若谷乐善好施,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再饶我一命!”

京枕桥被他说笑了,“虚怀若谷,乐善好施。谁跟你说公子家都这样?不知道这泊州上下,数我京枕桥最下流么?”

屠暮狐听到心头一紧,望着步步紧逼的京枕桥,自己连连后退,却已经抵在了树上没了退路。

京枕桥:“(嗤笑)饶你一命?还真是对不住,我对你的仁慈,到此为止。”京枕桥闪到屠暮狐身边,对着他喉头就是一扇,后者双手仅仅捂着脖子,妄图把喷涌的血堵住,京枕桥凑在他耳边低语,“你死了,东西一样是我的。”

京枕桥俯下身子捡了屠暮狐的几根断鞭,把金盒绑起来背在身后,刚放缓的神经却因周围草灌中的声声异动再次绷紧。

他不想坐以待毙,立马起步想撤离这是非之地,不料前脚没迈出,突然几根系着短剑的锁链从天而降笔直刺下,将他前路尽锁。

京枕桥立马去寻后路,结果却也是一样,他被一根根锁链围了起来。

突然,十道身影落下,惊起一地枯枝败叶,根根锁链被收回,金属间的摩擦声阵阵。

待枯枝败叶落定,京枕桥定睛一瞧,十位黑衣蒙面女,着臂甲缚铁链,满身杀气。京枕桥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拂雪堂!

拂雪堂原为拂血堂,处于萧宋西部边境之所,屹立几十年,专做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脏活。江湖传言,只要出手必定功成。

可五年前,堂内横发变故,换了堂主,更名为拂雪,往后拂雪堂的地位不降反增,凡人见之,皆肝胆俱寒。

……

西边的太阳已染了橙红,往山下靠去。沈付情一路奔下山,顺着蛛丝马迹,只发现了屠暮狐与六七具黑袍尸体安心的躺在地上,见前路的树上每隔几个便有剑痕,顺着追去。

京枕桥一踩树梢腾起,身后甩来的锁链贴着他鞋底直直插在了前面的树上,他“却之不恭”,借着锁链当桥飞奔其上。

周身两根锁链一左一右,两女各踏行于其上,手里甩着锁链就冲着他头扔过来。他脚下一刹,头往后躲,两把短剑在眼前相交碰擦出火花,身后又是一阵破风袭来,他侧身一闪,顺势用扇挑起短剑,一脚把飞来的锁链送了回去。

落日斜阳映照着山坡,山坡上的树木之间钩挂着条条锁链,割裂了橙红的轮阳,十一个人就在这黄昏的红日里翻飞腾跃。

太阳如释重负地歇了班,换了月亮骂骂咧咧地上起夜班。

山中一片塔林,中间一座高耸石塔,在清辉下透着它自己的一份静谧。

京枕桥脚踩刺来的锁链,借力跃进石塔,落地就是积久的尘灰迎接,他扇去灰尘,朝另一边的窗子跑去,却看到锁链在窗外网罗钩锁。

他环顾着所有窗子,无一例外都被降下的锁链网罗住,看来这一层已被她们用最快的速度牢牢锁死。

为首的蒙面女子也翻了进来,微风挤过锁链间的缝隙把她额前头发吹起,露出只有杀伐毫无感情的双眼。

她,名为杀佰。

京枕桥没了退路,直视着她:“姑娘,你我初见,何必刀剑相向?”

“(冷淡)交出东西。”

“听说拂雪堂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就是不知道这次是为了谁出手。”

“你的废话很多,注定得不到答案。”

“也对。”京枕桥点点头,笑问道:“那这东西,我若是不交,后果如何?”

“(斩钉截铁)你会死。”

“看来姑娘有十足把握。不如京某也问一句,姑娘可考虑清楚了,真要从我手上抢东西?”

“(嗤笑)你在威胁我们?凭你一个人?还是你那京家大公子的身份?”

“自然不是……”塔内无有风,京枕桥的头发却自然飘起,袖口随着一起震扬,内力自体内徐徐调转,外化于手臂上那泛着淡淡的清辉白玉纹路。

杀佰眉目突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瞳孔里映着京枕桥手臂上的白玉纹路。她把锁链在手臂上缠了几圈,握紧短剑,正准备打场硬仗,手底下的人却突然凑到了耳边低语一番。

她扫了一眼京枕桥,踌躇一二,手臂一挥,竟带着手下们离去了。

锁链撤去,月光再次透过窗户打进来,京枕桥扯回飘起的袖口,长舒一口气,跃下石塔,正好看到远处沈付情回头望着已然离去的拂雪堂打手。

沈付情回头看见跑来的京枕桥,又鼓了一口气,跑了两步,实在是跑不动,双手撑着膝盖喘了会气。

京枕桥至其身边揽着她的右肩,轻声问道:“没事吧?”

“你没事吧?!”沈付情反问着。

“喔喔我没事我没事……你看,好着呢。”

“拂雪堂……还好没出什么事。”沈付情心有余悸地回头望向她们离去的方向。

……

“栖客山庄托得事情办好了?”

“禀大人…没有。雇主重金要我们夺紫阳剑仙所遗,但泊州京枕桥,身份怕是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而且牙鬼和黑鬼们一直在附近游荡,若是纠缠下去,他们趁虚而入,可能得不偿失。”杀佰单膝跪地抱拳身前。

“他们要的东西在京枕桥手中?”

“是。”

“(沉思片刻)这单生意先打回去吧。回头跟栖客山庄说一声,下次若有需要,拂雪堂可以助力,无需酬金,就当是致歉了。”

“得令。”

……

京枕桥与沈付清并肩下山,却见前路有位女子依靠在树上,山风卷起她恣意吹散的头发,露出她漫不经心敛下的眉眼。

京枕桥拉住沈付清驻足,细细观察片刻才认出其身份,是那夜的和他一面之缘姑娘,南昭卿。

京枕桥紧了紧手里的折扇,他说不清楚,但面前的女人此刻让他感觉,远比方才的杀佰更危险。

沈付清:“思顾!你在这啊!”

京枕桥:“(稍松口气)你们认识?”

沈付清上前两步站在中间,“这是我当年同窗,南思顾。思顾,这是京枕桥。”

京枕桥:“(抱拳)南姑娘。”

南昭卿视线在他二人之间逡巡一二,微微颔首道:“京公子。二位,昭卿有事相问。”

京枕桥:“姑娘想问什么,但问无妨。”

“泊州是否有位姓章的官员?”

京枕桥看了眼沈付情:“泊州除了知州章庆,还有姓章的官员么?”

沈付情垂着下巴开始思索,良久才道:“我刚刚把泊州大小城县的官员在脑子里都过了一遍,姓章的好像真的只有泊州知州章庆一位。思顾你为何问这个?”

“他,死了。(看向京枕桥)就在那夜。”

“死——”京枕桥皱了眉毛,回头看了眼背后包裹着的金盒,那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不安又悄然升起。

章庆逝世,诡异马车,晦祟杀手。意外?巧合?还是……阴谋?

空气中渐渐弥起了潮湿独有的气味,压的人闷躁,至夜深果天降大雨。雨水冲刷着阳观台,仿佛争斗厮杀从来没有出现过。

待天边亮起晨光,佛寺的钟声响起,伴着山涧青鸟啼鸣清幽宁远,余音久绕不绝。至此山还是山,水还是水,粉墨登场的明争暗夺又已然谢幕,可这盘棋局,才刚刚落下第一颗棋子。

“将欲废之,必固举之;将欲取之,必固予之。”——《道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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