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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深夜潜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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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山顶,常玉娟拿着望远镜朝山下观望。

“队长,这山下就是栗子沟?看情形还不小呢。瞧,对面东坡上那庄子少说也有三十来户人家,这边山脚下也不下三十户,而垅中那个更大,像是个小镇,起码住着五十来户。这马勺似的山沟沟,周周围围加起来也就仨屁股大,竟然住着上百户人家,人口少说也有四五百吧,甚至会更多。”

凌飞也登上了山顶,和常玉娟并排站在一起,拿着望远镜朝山下看了许久,见她一声不吭,还老蹙着眉头,心知她这是在寻思琢磨事儿,因此,一直没去打扰,担心打断她的思绪。但到最后,他终于没有忍住。

侦察分队既是尖刀队更是突击队,在任何时候都冲在最前面,没有哪一次例外。

方才,在林子山与刘小妹两人互撕打得不可开交时,常玉娟给丢了个眼神,凌飞心有灵犀,二话不说一个手势便领着明光他们紧紧跟上。

嗯了声之后依旧是沉默,常玉娟仍然看着望远镜里,站得笔挺笔挺,下巴微翘,紧抿着嘴,棱角分明,和灰蒙蒙的天边相映一起,好一幅美丽的剪影。

明光远远地瞅着,把自己看得半痴半傻,并且一点一点地石化。

他的身后是一棵合抱粗的魁栗,金黄色的叶子快要掉光了,枝桠上还零零落落地挂着几枚果子。

树下,大家安安静静地看着,一个个都不言语,也不嗔不喜。

剪影真的很美,美到令人窒息,但山下更美。因为正是日落时分,灰蒙蒙的天际被撕裂开一道道缝隙,落日喷射,霞光万道,天边酡红如醉,山下一片金碧辉煌,袅袅炊烟笼着山村,浅浅的白,淡淡的蓝,缥缥缈缈,朦朦胧胧,还偶尔传来几声狗吠,这童话一般的景色,惊魂动魄,惹人心醉。

这时,常玉娟忽然动了。她侧目过去,望了凌飞一眼,说:“我琢磨这栗子沟不是个好去处,左看右看它都是一处凶险之地。今晚我们不进村了,就在这儿扎营吧。我瞧这南山坡也是个露营的好地方,离山道远,林子密,被一座小山包挡着,僻静,隐蔽,把住小山包,守,不成问题。撤,翻过山又钻大山里了。”

闻言,凌飞大惑不解,连忙问道:“为啥?”

常玉娟索性转过身来看着他反问道:“看了这么久,也没瞧出啥古怪来?”

凌飞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常玉娟面若秋水,目光一闪停在不远处直勾勾地望着。

那儿长着一丛六月雪,半大孩子高,绿叶簇簇,白花花的,居然还零星地开着花儿。

她慢步上前,俯身盯着那一朵朵银白小花,瞅着瞅着,又贴上去挨个儿闻,然后仰脸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许久,她微垂眼帘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云和积雪苍山晚,烟伴残阳绿树昏’,这诗写实了些,还是改为‘青云万里望山空,烟伴残阳一树晚’好。这云,这山,这炊烟,这残阳,还有这树和晚开的花,一下就全都有了。”

说着,她举目朝山下望去,继续道:“只是少了些许雪的凄冷,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令我忽然联想到了那栗子沟的古怪和掩藏起来的危险。”

常玉娟说话神神叨叨,举止莫名其妙,把所有人都一下搞蒙了。

这队长她咋啦?还文绉绉的给拽上了,不会真的魔怔了吧?

大家满眼尽是疑惑,满心都是担忧,尤其是凌飞。

他发觉队长最近老神神叨叨的,在苗寨、在黑风林、在莨村犹犹豫豫,一反常态,再也不像过去那个行事果敢干脆利索的特务连连长,而这回又故态复萌,这到底是故弄玄虚还是变得懦弱而谨小慎微了?这栗子沟又到底有何不妥?

这疑惑归疑惑,但凌飞仍犯起了嘀咕,同样站在这里观察,我咋就啥也没瞧出来呢?难道她……

“呵呵,都傻了吧!瞧你们一个个都傻里吧唧的,都认为队长犯糊涂了?那么,现在我只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还信任队长不?信任就相信,不信任便怀疑。如果怀疑,那么我们这次行动就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因为缺乏或失去信任,都会令我们一次又一次地陷入绝境。”

不知啥时,林子山突然冒了出来,跟土地爷一样从地里头啪的一下突然蹦了出来,并且还叽里呱啦一大堆,大家先是一愣然后赶紧捂住耳朵,害怕将耳屎给爆出来。

特别是凌飞,心里正一遍又一遍地捋着,念头正一个一个地往外冒着,像肥皂泡似的,但被他这一闹腾全都给戳没了,原本要发作,但听到后面又慢慢冷静下来,而且越听越犯嘀咕。

其实,林子山说的不无道理。这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就是信任。人也有嗜杀的本能,因为信任才彼此爱着,互相包容,爱父母,爱孩子,爱爱人,爱朋友,热爱一切生命和美好。这就是人性本能的进化和蜕变。如果没有了信任,那么人就会像野兽一样嗜血成性,互相杀戮……

“相信队长吧!”凌飞正想得出神,那林子山又一次出声了,“队长这样说自有她的道理。她会告诉我们答案的。”

这个时候,林子山一本正经,满脸肃然,还真像队伍上一位正儿八经的指导员了。

常玉娟也不禁多看了几眼,在内心深处对他突然有了那么一丁点小小的感动,那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嘴角微微勾起,那张冰块似的脸上似乎也有了那么一丝浅浅的笑意。

记得有人说过,人都是作死的!这话一点不假。因为给了几两颜色,这林子山竟然惦记着要开染坊了,方才还一本正经的,把自己也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可一刻不到一下就变成狼外婆连尾巴也藏不住了。

只见他贱兮兮地笑着,学着老学研那般,装腔作势,一边摇头晃脑一边煞有介事道:“不过嘛,你这诗可改得不咋的。人家周朴写《春日秦国怀古》时,触景生情,寓情于景,假泾水、春草、古碑、苍山、残阳、绿树、黄沙等凄凉败落的意象来表达自己的怀古伤今之情。

可你呢?给人家换了一副心境,这情感也就随之发生了变化。人家重在一个‘伤’字,而你却以实就虚营造一种空灵的氛围,以梦幻般的心境反托自己的无奈和失落……”

说着说着,林子山忽然住口愣了。因为,他后背寒意骤生,如芒刺背,霎时,一身鸡皮疙瘩,欲要回头,但心念方起,突然就啪的一声,后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顿时火烧火辣,那脊背一阵钻心般的痛,疼得他龇牙咧嘴直吸凉气。

不好!慌乱中,林子山急忙足尖飞点身形一提凌空纵起跃出一丈多远,落地后定睛一瞧立时就炸毛了。

原来,这常玉娟正举着一根拇指粗的树枝迎头猛抽过来。

他瞳孔一缩顿时就慌神了,见势不妙立马脚底下抹油抱头鼠窜,一边逃一边大声嚷嚷,“常玉娟!你个臭丫头,吃错药了吗?心咋就这么黑呢?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吗?亏我……”

“浑蛋!你个拉呱鸟,拉呱拉呱吵死人了。胆敢再胡咧咧,信不信我割掉你舌头?”

“我去!都吓死人了!还真没瞧出来,你原来属蛇的,背后下黑手,太阴险了,惹不起我躲得起,我还就不信了!你来呀,来来来,来撵我呀,难道我怕你不成?哈哈!”

“林子山,别得意,你以为逃得了吗?撵你分分钟的事,到时候别跟只狗一样求饶。”

“娟子,我说你呀,长得还算水灵,模样儿也耐看,就是天天板着个脸,跟个活僵尸似的,别说你累,我瞧着都累。

要不换你追我得了,对对对,就现在这样。来呀,来来来来,来追我呀,我保证你天天开心,天天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其实,配我你不吃亏,也算是捞了个大便宜……”

“住口!”见林子山越说越来劲,越说嘴越臭,看着他那张可恶可憎可杀的臭脸孔和拉呱拉呱吵死人的碎嘴,常玉娟火冒三丈,恨得牙根痒痒的,恨不得立即扑上前去一把拎住狠狠拧断他脖子,拔掉那该死的长舌头。

一声怒吼后,只见她狰狞地一飞而起,不知不觉横生出一股超常的狠劲,嗖的一下便见一道掠影张牙舞爪地朝林子山扑去。

哎呀妈呀,我滴个乖乖,这真要玩命啊,不妙!

见常玉娟目若寒星面如玄铁,一副要搏命的架势,林子山心中一凛,脑子里霍地一下闪出一句成语——识时务者逃为俊杰!

啊的一声之后,他立马脚下跟风车似的跑得比火箭还溜。

一个如撵兔子似的撵,一个迈着望风披靡的步伐逃,一个嗔骂,一个嬉笑,一个喊打喊杀,一个嬉皮搭脸,两人追追闹闹跑得如穿梭流矢一般,又仿佛电影镜头一样,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晃,一会儿跳,忽左忽右,忽东忽西,忽前忽后,忽上忽下,追打了半天始终也亲密不到一块儿去。

这个时候,他们都一个队长不是队长一个指导员不是指导员了,看到这难得的一幕,大家也哄然一声笑开了,霎时,山顶上嬉笑连连,喝彩阵阵……

惊风飘白日,时去弦吐箭。星奔川骛,恰似晨露,转眼便到了子夜时分。

嘻嘻哈哈早已草草收场,紧紧张张一天后,战士们疲乏不堪,都酣然入睡渐入梦乡,南山坡这一爿栗子林里安静极了。

坐在合抱粗的魁栗树下,常玉娟盘腿而睡,长长的微卷的睫毛一动不动,跟画上去似的,嘴微微抿着,线条圆润,层次分明,咋瞧咋舒畅,腰身笔挺笔挺,云峰微微起伏,看样子也是微梦缠绕,安然入睡。

为逃避追杀,最后,林子山自告奋勇去当暗桩潜伏在小山包的一片洼地里。

这里是从外面进入南山坡的必经之地,而且位置极佳,茅深草厚,天然伪装,视线通透,对谷外一目了然,连只蚊子飞过也都瞧得清清楚楚。

在他身后不远处,是一条浅浅的壕沟,横穿整个山头,看情形不像是天然沟堑,倒像是人工凿下的。

林子山怀疑这里曾是一处古战场,曾经有人在这厮杀过。

凌飞和他的队员们坐在沟里盘腿而睡,一个个枪不离手。

趴在茅草丛里,林子山随手揪了根含在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静静地注视着山下。

才入冬不久,山上的蚊虫尚未被完全冻化掉,虽然比不上春夏时分,但也零零星星地老飞来窜去,而且又是最毒的时候,一叮一大包,奇痒难忍。

他身上裹得厚厚的,自然不怕被蚊虫咬,手也可以藏住,但脸就要遭殃了。

哎呀妈呀,我滴个乖乖,我这张天下无双的俊脸就要被毁容了,这可怎么是好?明天大伙瞧见了不笑话死才怪。

后来,为了保住他那张帅气无双的脸,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他将一件旧外套开了三个洞,然后紧紧地缠裹在头上,把自己打扮得不伦不类,像个剪径的蒙面大盗,从而轻而易举地免除了蚊虫的荼毒和蹂躏。

趴在草丛中,在那两只黑洞洞的布洞里,林子山的两只眼珠子滴溜溜来滴溜溜去来来回回地转个不停,莹莹发亮,像两簇鬼火似的,谁见谁都要吓得三魂升天七魄落地去转世投胎。胆子最大,也会以为遭遇上打劫的山匪抑或杀人越货的贼人而吓个半死。

可林子山一点也不在乎,人家怎么看怎么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保住自己这张天下俊美无双的脸不被荼毒不被蹂躏就行。

子夜一过便是凌晨了,四周寂静无比,连夜鸟也栖息了,山谷中听不到一丁点动静。

林子山渐渐犯困了,四只眼皮子根本不听使唤,都忙着打起架来。

他强撑着,拍打拍打脸后,又随手揪了把草塞入嘴里疯狂地咀嚼起来,虽然满口草腥,苦苦的,涩涩的,连嘴巴也有些麻木,但也有丝丝清凉甜意混合在唾液里缓缓滑下食道进入到胃脘。不一会儿,嘴里清水悠悠,汩汩倒流,人顿时也清醒了十分。

突然,眼前一道黑影倏地晃过,但马上就消逝了。

他以为是幻觉,于是,使劲瞪大眼睛,很快,又见一晃。

这回他看真切了,黑影从山道那边如闪电般的飞入树林,而且还不止一道,眨眼间便闪出十几道来,速度奇快,敏捷利索。

不好!有人来了。林子山一个激灵不禁浑身一抖,顿时,一种不好的预感一闪而出。

他不再犹豫了,马上翻身而起几个纵步跳出洼地,嗖的一下飞向身后的壕沟,最后噗地一声准确地落在凌飞身边。

这动静不小,凌飞被惊醒了。他睁眼一瞧,见林子山怪模怪样的立马吓了一跳,但见他紧张兮兮的眼神后又迅速反应过来,一个念头一闪而起,有情况!随即便脱口问道:“发现敌人了?”

嗯了声后,林子山刷地一下拔枪在手,半蹲着趴在沟沿探头张望。

见状,凌飞也立即拔枪在手,并飞起一脚踢醒明光,吆喝道:“有敌人,快叫醒大家,准备迎敌。”接着,又一掌拍醒阿努,急道:“快通知队长去,发现敌人,赶快组织撤离。”说罢,翻身而起趴在林子山身边。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黑影飘然飞上山头。

林子山眼尖,立马扬手一枪,“啪”的一声,十分清脆,子弹嗖地飞去划破山谷寂静的夜空。

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是凌飞开的,子弹射向另外一道黑影。

但黑影的速度奇快,身法十分诡异,只见他们身形一曲歪向一侧轻而易举地躲过子弹,然后纵身一跃跳入洼地便消逝在茅草之中不见了。

“啪啪啪”

随着两声枪响,队员们全然猛醒,大家纷纷举枪射击,小山包上响起了一阵排枪,子弹嗖嗖嗖地飞入草丛之中,然后嗞嗞地钻进泥里,洼地里顿时火光四溅,尘土飞扬。

“不好,已惊动赤匪,不能再偷袭了,赶快撤!赶紧回去报告,这些人便是我们寻找已久的那股赤匪。正如情报所说,这股赤匪战术素养极高,反应迅速,行动敏捷,实难对付,必须依计划发动强攻。”

险而又险地躲过夺命子弹,飞身藏入洼地茅草丛中后,他们凭着夜色掩护,立马蛇行一般快速滑出洼地,再翻越山包进入密林,而身后,密集的子弹也紧贴着脚后跟咬了一路,这黑影像跟死神赛跑一样从而再次躲过一劫。

他们知道,一旦惊动对方断无再偷袭的可能,并且还会遭到猛烈反击,因此一刻也不敢停留。

他俩出击只是为了试探而侦察一番,却不料惊动了对方,在密林里正如林子山所看到的一样还藏着二十几人。

会合后,他们匆匆撤离,山谷中立时又恢复平静。

听到枪响,常玉娟被猛然惊醒,情知敌人来袭,跟自己所预料的完全一样,这个夜晚的确不太平,而且危险如影随行离他们很近很近,随时都要恶狠狠地扑来。

队员们也全然被惊醒,一个个反应极快,行动敏捷,眨眼间,纷纷全副武装迅速汇聚到常玉娟身边,时刻准备着,只等一声击命令。

“荣华,你带领大家迅速抢占南边的狮子峰。宋亚轩和二分队在那儿接应,务必要将赶来合围的敌人挡在山口,确保我们撤退的唯一通道。刘小妹,你随我走,去凌飞那儿。”

说罢,她身形一闪飘然而去,刘小妹也毫不犹豫地紧随身后。

这个时候,大家才发觉队伍中果然少了宋亚轩和二分队的人影。

荣华霎时啥都明白了。昨天,队长一定发现什么才会未雨绸缪安排好这一切。

他心中不禁叹服,但刻不容缓,见队长离去立马挥手道:“行动!”

这突然的平静,令林子山阵阵不安,敌人既然发现我们却又为何突然又悄声匿迹呢?莫非有什么阴谋?

因此,他一刻也不敢懈怠,瞪大眼睛支着耳朵时刻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突然,他又猛然想起什么,心里突突一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随即高喊道:“凌飞,命令大家快撤……”

这话刚出口,便听到夜空中突然发出嗞嗞嗞的空气摩擦声,如毒蛇吐信一般一路朝这边呼啸而来。

不好,这是炮弹,敌人要开炮了!

林子山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但已然迟了。

这时,那尖利的呼啸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刺耳,紧接着,啾的一声尖叫骤然而至,一颗炮弹飞入洼地,只见眼前火光一闪,随即轰隆一声在洼地里猛然炸开,顿时,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两耳也轰然一声嗡嗡直响。

这是47迫击炮炮弹,侥幸啊!林子山不禁暗喝一声,尔后,抬头抖了抖身子,两眼眨巴着恍然明白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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