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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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天空开始泛着微白。
叶清欢双眼怔怔地盯着天花板，躺的板正，身体疲累至极，脑子却诚心作对，清醒无比。
脑海里走马灯似的，一遍遍闪现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前天下午三点，她按照约定去梁辰家里给她补英语，刚到她家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见房里传来激烈地争吵声。
叶清欢收回手，没敢出声，立在远处，犹豫着要不要下楼先转几圈再上来。
“叔，叶家的事情您就别掺和了，咱家也不富裕，您那点棺材本要是都拿出来，将来有点事要用钱，怎么办？还有这房子，您要是卖了，我们一家难道卷个铺盖就往大马路上去睡？”
叶清欢听得出来，这是梁爸爸的声音，他一喝酒，声音就有些发虚。
听到父亲的声音，她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踌躇片刻，脸贴着门，借着敞露的细缝往里看。
“我的钱，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人家都找上门了，总不能让她们祖孙俩去扛这个债务。更何况，要是没有清欢她奶奶从战场把我们一家人带走，你能活到今天？做人要知恩图报，要讲良心的，你爸死前是不是这么交代你的？”
椅子摩擦着地面，张水生气得直发抖，指着梁爸爸通红的鼻子骂。
觉得出气了，低着头，负手来回踱步，手里紧紧攥着个红色的小本子。
梁爸爸被骂得一愣一愣，挺着个啤酒肚，晃悠悠地跟在张水生屁股后面，怕老人家气出个好歹，只好赔笑哄着老人家。
“哎呀，叔，没说不帮。只不过，俗话说救急不救穷，没错，叶海是被人忽悠才去借高利贷填补公司亏空。
但毕竟是借了，而且自己逃了，丢下八旬老娘和女儿。
现在还从国外打电话把祸水引到这里，想打老宅的主意，这是人干的事情吗？
虽然娘不是亲娘，女儿也不是亲女儿。清欢捡回来只是为了替那个早夭的孩子，也毕竟生活了那么多年，他也舍得把烂摊子全抛下。
这样无情无义的畜生，咱要是帮他擦屁股，可不就是成了缺心眼？嗝～”
梁爸爸打了个酒嗝，挠了挠头顶蓬松的卷发，扶着张水生坐下，求他别气坏了身子。
犹如晴天霹雳，叶清欢眼前一阵眩晕，浑身血液凝固一般，从头冷到脚。
一手捂着胸口，死咬住下唇才没让眼泪流出来。
张水生重重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小红本子放在了桌子上，老泪纵横。
“我这老姐姐，一辈子遇人不淑，这么大把年纪还要受这肮脏事烦扰。你说的对，这房子不能动，我另想办法。”
“叔，叔，你这是去哪儿？嗝～”
“用不着你管！”
张水生气愤地推开他就要往外走。
“梁辰，你在家吗？”
张水生慌忙收拾了下衣服，朝梁爸爸挥舞拳头，警告他不许说漏半个字，一张老脸泪迹斑驳。
“清欢，你来多久了？”梁爸爸率先拉开门，满身酒气扑向叶清欢，“辰辰还在睡觉，这臭孩子，还是你孝顺懂事，又会读书……”
“是清欢来了。”张水生站了起来，转头去喊梁辰，“小辰，再不起来就要打屁股了。”
“梁叔叔好，张爷爷好，我刚到，因为路还不太熟，所以迟到了五分钟，真对不起。”
叶清欢摆出乖巧懂事的一张笑脸，偏头对里面的张水生笑了笑，满眼春光灿烂。
“赶快进来。哎哟，这人比人气死人，叔，看人家清欢，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哪像我们小辰，野小子一个。”
叶清欢一进门，梁辰就睡眼惺忪地顶着一个鸡窝头，从被窝麻利地滚出来了，站在房间门口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左右扭了三圈腰。
“早～”
“早你个头，死丫头，还快去洗漱了吃饭。别让清欢久等。”
叶清欢柔声道，“没关系，我在房间等小辰就好了。对了，张爷爷，这是奶奶让我带给您的。”
叶清欢从随身包里拿出一袋精致的点心，是叶奶奶特意起了个大早，忙碌两三个小时才做的。
“这……”张水生接过的时候情绪看起来有些激动，“让你们费心了。”
叶清欢笑答，“您和梁爸爸帮我们这么多，奶奶说也不知道送什么好，想起以前您喜欢的吃食就做了一些。希望您喜欢。”
“哎，喜欢，我都想了几十年了。”
张水生郑重地捧着，好像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那个，叔，你一个人吃不完吧，这点心精致得很，像电视里皇上吃的，给我一个常常呗。”
梁爸爸嘿嘿一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点心。
“去去去，”张水生赶苍蝇一样摆摆手，欢欢喜喜地走了。
叶清欢转身的刹那，眼底一片阴霾，努力试了许久，才重新牵起嘴角。
望了望梁辰好比被龙卷风刮过的房间，根本就无从下脚。
有轻微洁癖的叶清欢内心抗争了许久，实在受不了，只好黑着脸替她收拾起凌乱的屋子。
拨开书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零食，底下露出了款式极为老旧的布包一角。
她认得那是张爷爷的包。
一封印着蓝色月亮图案的信纸斜斜插在那儿，赫然出现在眼前。
想了想，她还是偷摸望了一眼门外，然后捏着纸边一角抽了出来。
“明天下午两点，青阳市文化公园，带一千万前来，否则后果自负。”
叶清欢瞳孔骤然变大，一千万，难怪张爷爷要卖房子，这在她眼里简直是天文数字。
“清欢，你在干什么？”梁辰腼腆一笑，不好意思道，“望了你今天要来就没让我妈收拾，真是抱歉。”
“没关系，顺手。对了，张爷爷包落下了，你记得给他。或者等我归家路上顺便带过去也可以。
我手脏了，去下卫生间。”
叶清欢镇定自如地回答，不着痕迹地拍了拍布包示意，暗暗将纸推了回去。
离开梁辰家之前，她特意借了录音笔，趁机塞进布包。
她知道张水生但凡出门一定会带着它，这包里面七零八碎一堆东西，录音笔极小，又长得和mp3相似，很难察觉。
就算发现也没关系，张水生只会以为是梁辰丢三落四乱放东西，不会想到她。
第二天她就按着上面所说，远远地跟踪张水生去了他们交易地点，果然见到了一群壮汉，正是来家里要债的那批人。
其中有个精瘦的男人，长得一脸猥琐，她向来过目不忘，不会记错。
后来又买了一大堆张水生爱吃的蔬菜，一手一大袋，沉得腰都直不起来。
然后守在张水生归家必经之路，假装从梁辰家补习刚出来，替梁爸爸送来。
因为从前她也帮忙跑过腿，张水生并没有起疑。
反而看她拿那么多东西，心疼极了，把怀里揣着的布包交给她，自己拎过去。
她就趁机摸走了录音笔，而后在往家的方向走了十分钟后立马掉头去了市区，寻了一家不需要身份证的网吧，将里面的内容悉数察看。
事实远比她想的严重，张水生不仅给了全部积蓄，还抵押了所有田地和房子，就连梁辰他们家的房子也拿去偷偷抵押了。
不仅如此，原来奶奶早把乡下的房子和爸妈郊区的别墅卖了。
即便这样，依然还缺了一百万，限期两个月归还。
从前，她以为奶奶一心一意只过自己的日子，什么都不在意，不管，原来她老人家是把一切都暗暗担下了。
忽然又想起梁爸爸说的那些话，如果是真的，自己和奶奶岂不是也没有血缘关系，那她叶清欢在这世上到底算什么？
是被命运抛弃的孤魂野鬼吗？奶奶——会不会有一天也……
鼻尖一阵酸涩，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肆意流淌，在静寂无声中消散。
“清欢……上面一点，用力搓……”
一声呓语阻断了叶清欢喷涌而出的悲伤。
她微微低头，下巴刚好抵在了顾之薇柔软的头顶，环在腰间的手筋钢铁骨一样无法撼动。
顾之薇的睡相真是差到令人发指，明明是正儿八经的躺下，回回睡到半夜就贴着她滚，然后像一只八抓鱼，手脚并用的扒在她身上。
最开始的时候叶清欢以为她是故意整自己，可是没过多久，她就发出了轻轻地呼噜声，任她怎么推搡就是醒不过来。
这几个星期了，她也实在没力气天天晚上像个傻子似的对着黑夜发火，莫名其妙的，被她沉重的身体压着压着也就习惯了。
“顾之薇，你真的很沉，还很烦，但……”
但什么？
顾之薇咕哝着搂紧她的腰，动了动身子，贴得更紧了，心跳失了节奏，心里急切的期盼她说下去。
“喔——”
可惜叶清欢听到鸡鸣声就把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
顾之薇咬牙很恨地诅咒那只每日凌晨五点定时开嗓的公鸡，脑子瞬间萌发出无数个公鸡种族灭绝计划。
其实，从关灯开始，她就一直在装睡，想知道叶清欢会不会说梦话把心里憋的事情讲出来。
结果她一声不吭，若不是后面听到她极力压抑的哭泣声，差点就睡着了。
叶清欢这个人，年纪不大，心里藏得事情可真多，简直快要赶上她顾大小姐银行卡账户上余额数字。
顾之薇脑袋在她脖子间蹭了蹭，故意吧唧两下嘴。
“顾之薇，你真是个邋遢女孩。”
叶清欢嫌弃地瞥了一眼，调整了一下她脑袋摆放的姿势，不满地咕哝着，“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太沉了，咯得我锁骨疼。”
然后拉过被她踹成麻花的毛毯，替她盖好，双手交叠置于脑后，闭眼阖眸。
曙光曦微，感受着她呼吸越来越沉，越来越均匀，顾之薇撑着手肘支起身子，压了上去。
鼻尖充斥着叶清欢特有的体香，忍不住低头悄悄贴着她唇瓣，若有似无的划过，嘴角疯狂上扬。
“叶清欢……我可能……有点喜欢你……”
顾之薇感受到心脏不受控制的震天响动静，仿佛要耳聋一样，眼尾湿红，自言自语，“这就是……喜欢吗？”
以前是存心想恶心叶清欢，后来发现只要抱着她自己就能一秒入眠。
对于有睡眠障碍的她简直是不可思议，这几个星期睡的觉比她过去几年都要多。
现在，她发现自己是痴迷了，上瘾了……叶清欢……好甜……好香……
这两个词在不学无术的顾小姐心里反复叩击咀嚼无数次后，她带着沉沉的困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