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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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姐姐，你很久没来孤儿院了，我以为赶不上和你道别。院长说我被国外一对夫妇看中收养了，很快就要离开这里。”
明伊搂着顾之薇的腰撒娇，阳光落在她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快乐，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却藏着淡淡的忧伤。
顾之薇替她揉开抿紧的唇角，心里有些不好受。
“对不起明伊，奶奶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同意我带你回家。”
她每次都撒泼耍赖、使尽浑身解数求奶奶收养明伊，可是每次都无功而返，就只能经常逃跑出来看她。
打从第一次出席常安市孤儿院慰问活动见到明伊，她就把这个瘦弱而又坚强的女孩当作妹妹一样。
但其实，她自己也没比明伊大多少。
明伊摇了摇头，反而安慰起她，“薇姐姐，没关系，我只是觉得有了我，薇姐姐就不会那么孤单，我也不会孤单。
就算没办法每天见面也没关系，等长大就好了，长大了就可以做所有想做的事情。”
她总是懂事的让人心疼，什么都为别人着想。
“放心，哪怕你去了天涯海角，只要你想我，我都能有办法赶到你身边。
那户人家我打听过了，家庭条件很不错，也没有其他孩子，人也好，你以后就有吃不完的巧克力。”
顾之薇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面对明伊的时候总是表现出过早的成熟。
说起话像个大人，看起来无所不能的样子，她眼里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畏惧。
“嗯，那真是太好了，薇姐姐，你一定要记得来找我。忘记也没关系，我长大了，无论如何也会回到你身边。”
明伊小小的拳头握得紧紧的，郑重地向她承诺。
顾之薇恍恍惚惚，分不清虚实，已经很久没看到这样的明伊和自己了。
刚要伸手去触碰，眼前忽然陷入一片硝烟。
鼻尖充斥着漫天腥臭味，小孩的啼哭声不绝于耳，时不时就有子弹扫射穿透人体的声音传来。
顾之薇仿佛置身人间地狱，久远的记忆泄了闸，脑子里传来剧烈的疼痛，逼得她不得不蹲下身来。
“薇姐姐……”
顾之薇循声望去，明伊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赤裸着半截身子，脸肿的几乎认不出来，胸口一个血窟窿还在往外汩汩冒着鲜血。
“明伊，怎么会这样，我不是让你躲好了吗？”
顾之薇看着眼前的一切傻了，愣在那儿，双腿动弹不得。
看着另一个自己连滚带爬，颤抖着跪倒在她身边，脱下外衣遮住她的身体，“不要，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为什么……”
这样的场景她已经重复了无数次，无论哪一次她都没发现哪里不对，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
她们被劫持到孤岛的第三个小时，军队就已经泅水秘密登陆。
她用藏在袖子里的刀片割断了绳子，逃走了。
然后趁着匪徒酒醉金迷时，和几个捆在一起，身手最好的同伴辗转各个营地，第一时间趁乱把其他人救了出来。
她怕流弹伤到明伊，就先让她和几个受伤的同伴藏在一处隐蔽的地方，自己抢了一个匪徒枪，引开了周围的劫匪。
分明走之前她是完好无缺的。
“薇姐姐，我很高兴，我以后可以永远在你身边陪伴你……”
“不要！对不起，我不该带你出来的，都是我害了你，求求你，别死……”
当炮弹炸裂的声音响起时，整个屋子都在晃动，连着明伊脸上的笑意都逐渐模糊。
顾之薇泣不成声，倒下的那一刻，耳畔只有奶奶杀意决绝的声音，“把小姐带走。整座岛一个不留，彻底清洗。”
她看着奶奶像久经沙场的将军一样，有条不紊地指挥那些军人，突然觉得好陌生。
脑子里的意识随着直升机的轰鸣，渐渐分散，眼前白茫茫一片。
一会儿是明伊天真的笑脸，一会儿又是她死前的惨状，一会儿是自己撕心裂肺无助的哀嚎，一会儿又是叶清欢溺死在湖水里泡的发白肿胀……
“顾之薇，醒醒，你怎么了？”
叶清欢微微侧过身，轻拍她的脸颊，眼神里充满担忧。
顾之薇回来的时候，叶清欢还是半睡半醒，迷迷糊糊中，看着她双眼无神地脱鞋上床，熟练的躺在自己身边，从身后搂住自己。
她好像很疲倦，是叶清欢从未见过的颓丧。
那一刻，她觉得顾之薇像极了街边被遗弃的小狗，从头到脚写满了无助。
药性还没有完全消退，带来的疲倦感再次袭来时，她便和顾之薇一同入梦了。
只是没多久，她就被紧贴在身后的阵阵战栗惊醒。
顾之薇似乎是梦魇了，这么低的空调还满头大汗，圈禁着她身体的双手一直在用力收缩，勒得她骨头都快断了。
“顾之薇……醒过来，醒过来就没事了。”
好一会儿，顾之薇才猛的睁开眼，视线逐渐清晰，就看见叶清欢近在眼前。
她唇齿间吐出的热息给顾之薇带来了一丝清明。
“清欢，我做了个噩梦……梦里的我，很没用……对不起……我以为我能保护……”
你们。
顾之薇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眸湿润，将叶清欢死命搂进怀里，就差要把她融进骨血。
“谁要你保护了，我快呼吸不了了，你松开一点。”
叶清欢锤了锤环在颈项坚实有力的臂膀。
“我不松开，叶清欢，你怎么总说让我松开，我一松开你就会不见了……”
叶清欢见她越说越没谱，情绪很不稳定。
不禁想起她不要命的跳湖就自己，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揉了一下。
放弃挣扎了，任由她搓圆捏扁。
“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又没死，”话说出口就感觉她身体倏然僵硬了，轻呼一口气，软了软语调，“今天吓到你了，抱歉，以后我会小心的。”
叶清欢抽出手去轻拍她背部，一下又一下，极尽温柔和耐心地安抚她。
半晌，顾之薇才扯开嘴角，浅浅一笑，“你要是每天都对我这么温柔多好，要不我天天去南湖游一趟？”
正经不过三秒，顾之薇又开始油嘴滑舌，叶清欢无语，却也放心了，大力拍一下后背，推开她坐了起来。
“救命，叶清欢，你这是谋杀，我受重伤了，你赔我！”
顾之薇像个蚯蚓似的往她身上蹭来蹭去，黏得她浑身痒痒。
“别闹，你再这样小心我把你踹下去。”
“你踹的还少吗？”
二人在病床上打打闹闹，好像完全忘记了这里是公共场合。
病床发出的嘎吱声惊扰了埋头看小视频的校医，她撇过头瞧了瞧，脸上笑意浓得化不开。
校医推了推眼镜，轻咳两声，下了逐客令，“行了，没事就赶快走吧，回去再腻歪。我这还有事儿，药给你放床头柜了，走的时候记得带上。好好照顾自己，以后可别再来了。”
走之前，顾之薇突然想起来好像少了一个人，“梁辰怎么不见了？”
叶清欢边叠被子边指了指另一张空的病床，高叠的被子后面露出个可爱的小卷毛，静静地听能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
她们刚刚这么闹腾，她都没醒，肯定是昨晚没睡好。
顾之薇：“她这是课业繁重，还是想拿奖金熬夜读书了？”
“应该是为了开学考的事情。她除了软件计算机那些，其他似乎有些吃力。你没看到，现在图书馆已经夸张到每天都要抢着预约才有位置。”
“嗐，考试而已，值得这么千辛万苦吗？”
“瞧你这意思是胸有成竹？”
“除了对你，其他我都没在怕的。”
顾之薇拍拍胸脯，毫不吝惜地吹着牛皮。
她这副样子让叶清欢一时分不清先前看到的她是不是错觉。
“但愿你的嘴硬能撑到成绩出来的时候。”
“清欢，要不你给我补习吧，你不是挺厉害的吗……”
“想得美。”
叶清欢嘴角轻扬，来到校医面前郑重道了谢，“您辛苦了，添麻烦了。”
校医摆摆手，“行了，走吧。”
叶清欢回头看一眼绞尽脑汁在想什么的顾之薇，眉眼弯弯。
顾之薇跳下床拿起旁边包好的药挂在手脖子，紧跟着她追上去。
四周很安静，除了个别晚归的学生匆匆往食堂方向赶去，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顾之薇一路都没什么话，和平常完全不一样，叶清欢侧头望了一眼，依稀能从她眉宇间看到噩梦的痕迹。
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就觉得很在意，噩梦缠身的痛楚……那份逃不脱的绝望……她深有体会。
可是，顾之薇这样的人，有什么能让她这么痛苦？
中途清醒时，听梁辰说过，苏慧歆不知道为什么搬进了她宿舍，她对此十分恼怒。
还以为她们关系不错。
这件事给她带来这么大的困扰吗？
不，不应该。
“顾之薇，你做噩梦，和苏慧歆有关系吗？”
“清欢，好奇是很危险的信号，你确定要知道？”
顾之薇嘴角露出一抹鲜明的坏笑，像渔者见到抖动的水面一样，心底是按捺不住的狂喜。
“我就是好奇一只蚂蚁也不会好奇你。
还不是怕你到时候非要挤到我们宿舍，我跟你说，梁辰晚上会把东西搬回来，你也该收拾一下了。”
“你说这件事，别担心，梁辰我给她找了新的地方。而且，我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搬到你那里了。叶清欢，我现在正式宣布，从今天开始，我们同寝了。”
“什么！！！”
“清欢，我以后不怕做噩梦了。”
“什么？”
顾之薇脑袋枕着手，眼睛微眯，惬意地跟在叶清欢身后，晚风吹来她身上特有的香味。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叫醒我。”
叶清欢心里突突一跳，目视前方，撇撇嘴，“我可没有那么闲。”
太阳已经偏西，橘红色的余晖将医务室的落地窗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梁辰趴在空荡荡的医务室睡得很熟，身上披着毛毯，怎么叫都叫不醒。
护士小姐再次尝试推了推她，小声道，“同学，醒醒，我们该走了。”
梁辰揉了揉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鼻尖吐出一丝慵懒的声音，“我怎么睡着了，叶清欢呢？”
护士小姐无奈笑了笑，这小姑娘，让她看着点滴，结果睡的比病人还要熟。
“那个国际班的学生来过了，她们看你睡的香就没叫你，两个人先走了，说有好吃的，叫你晚上回自己的宿舍。”
“国际班……顾之薇，好吃的，谢谢，我知道了。”
梁辰念叨着，慌忙把毛毯往护士手里一塞就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