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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她未必斗不过萧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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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林栀予站在了倚香园正厅。

兰生带领着十几名仆从紧随其后,仆从中有人手捧沉甸甸的檀木箱,箱里装满金银玉石,有人承托着桃木盘,上面奇珍异宝、珍稀药材应有尽有。

诊治接近尾声,厅里的大夫一一向林栀予辞行问好,嘴里说着吉利话,什么善有善报、吉人天相……又在见到那成群结队的仆从后,目光若有似无飘向萧玹所在的内间,隐含艳羡。

常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可这咸鱼翻身,哪用得着三十年,救下个命贵的小姐就成了。

这姓萧的少年,日后可是再不必过那受累受穷的苦日子了。

大夫走后,林栀予推开内间的门,见到了里面的人。

雪天阴沉,窗户紧闭,房内略显阴暗,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药味,压不住血腥,混合在一起熏得人喘不过气。

重伤刚醒的少年坐在床榻上,单薄的身影逆着光,鸦羽般的发丝散落在身后,哪怕只有一个侧脸,也能窥得他容貌上的优越,纵无华服加身,明珠蒙尘,也掩不住风姿,令人心生向往。

林栀予却是浑身颤抖,屏住了呼吸。

听见房内有人,萧玹缓慢转过头,他习惯性抿着唇角,眉骨高挺,光看眉眼便给人一种凌厉骇然的感觉,像被某种凶兽盯上,冷汗爬满脊背。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栀予心中的恨意立时翻腾而起,除此之外,还有隐隐无法摆脱的恐惧。

她下意识移开眼,脑海中汹涌闪现的是前世的一幕幕画面。

无尽的哀嚎嘶叫,战场上,他一匹马、一柄银枪,力敌三千死敌,如杀神降世,而后大权在握,屠戮皇族,诛杀权臣,血流成河……

擅权伐谋,他以雷霆手段登上皇位,不必发威,便已叫朝中逆臣两股战战,难说出一个‘不’字。

掌心泛起湿腻,真等和萧玹面对面对视,林栀予才意识到,今生她与他站在对立面上,将来的日子里,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林姑娘?”

林栀予闻声当即回神,目之所及是萧玹虚弱的笑。

此时的他还不似前世那般气盛冷厉,脸庞眉眼依稀可见未摆脱的少年气,清朗端正,尤其他此刻正笑着,看起来颇为温和无害。

这便是萧玹惯用来蒙骗她的手段!

因前世的背叛利用与欺骗而生的恨意,终是压过了恐惧,林栀予冷静下来。

没什么好怕的,她早已不是那个任他拘押在临华殿无法反抗、仰他鼻息而活的弃妻,他也不是那个手握重兵权柄的君王。

如今的她比他多活了十年,亦已知晓后事与他的真面目,她未必斗不过他。

思绪慢慢平稳,林栀予遵循来时的打算,维持着这几日一贯在人前怯懦的样子,眼神闪躲。

“萧、萧公子,听闻你醒了,我来看看。”

少年露出和煦的笑,泛白的唇瓣透着些许疲虚,“劳林姑娘挂心,在下暂且已无性命之忧。”

他垂眸看了眼地上刚换下来止血束带,几乎每一根都被血染透,“刚才可是吓着了?”

林栀予自知刚才的失神瞒不过萧玹,讷讷点头,“你比我想象中,伤的还要重。”

眼前之人一如上次见面时拘谨卑怯,萧玹弯唇安抚,不在意道:“不是致命伤,只是血淌得凶狠些看着吓人,府上的医者颇具才能,药石灵妙,修养几日便可恢复,林姑娘无需挂怀。”

林栀予绞着衣角,不言。

四下静窒,似乎连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外面下雪了是吗?”

不知何时,萧玹望向紧闭的窗户,林栀予闻声紧随着望去,“是下雪了。”

萧玹若有所思,“不知可否劳烦林姑娘将窗户打开,在下只着里衣,不方便起身。”

不方便起身,也起不了身,萧玹身上的伤有多重,林栀予是知晓的。

沈氏与兰生只告诉了她他伤情的五成不到,既是为了不叫她担心,也怕她不顾男女大防跑过来看他。

前世,她一醒来便匆忙赶来了倚香园,守着不肯离去。

因着出身与谢意婉的算计,她身边鲜少有能说得上话的好友,那些世家千金为着利益与她相交,动辄对她颐指气使,仅见一面便肯豁出性命救她于水火的,萧玹是头一个。

她极其珍视这难得的情谊,甚至忘了她是女子,而他是与她毫无干系的外男。

“外面很冷。”林栀予小心翼翼不赞同道。

“无妨,屋内太过沉闷,病气浓重,熏着林姑娘就不好了。”

林栀予忙摆手,“我没关系的。”

“也不利于我养病。”

他这么说,林栀予自是没法再拒绝,只是她并未像前世一样,小心顾及着他的身子只敞开一条缝,不敢叫他吹冷风。

她将窗户一整个推开,“院子里的红梅开了,听人说音律美景皆有疗愈之能,那树红梅开得正盛,希望能叫萧公子你见了舒心,早日伤好痊愈。”

刀子般的寒风毫不留情吹在萧玹身上,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刚换好的止血束带又见湿透的前兆。

窗前的姑娘披着身厚厚的狐狸毛厚氅,毛茸茸包裹得像个团子,似是尤其畏寒,她一瞬不瞬望着他,乌黑圆润的眸子娇俏可人,只是其中浮荡着显而易见的讨好卖弄之色。

萧玹面不改色忍痛打量着,倒是一如既往和探子口中说得一样,盲从轻信,蠢笨不已。

心中满是讥嘲与厌恶,开口却道:“林姑娘有心了,叫我萧玹就好。”

林栀予红了脸,嘴角灿然露出笑容,像是终于做了件对的事,得了夸奖,很是开心。

雪一直未停,随着风飘进屋里,满室安静。

“林姑娘似乎有话要说,不妨直言。”

林栀予嘴角的笑意顿时被慌乱取代,“你怎知道?你,你看出来了吗?”

萧玹不语,沉默着静等下文。

林栀予被他明晃晃看着,不敢直视,“既然萧公,萧…你看出来了,那我便、便不拐弯抹角了。”

“今日我来,一是来探望,送些补养身子的药材,二来……二来是想将救命之恩的谢礼赠与你,商议送你归家的时间。”

“送我归家?”

这话倒是令萧玹意外,逃命那天夜里,她趴在他背上紧搂着他脖颈,声泪俱下哀求不肯放手,他亦知她过往,捏准了她的心思,如今竟然出尔反尔要赶他走。

寒芒在萧玹眼底迅速划过,让他走的人,无外乎是侯府里的长辈,谢老夫人?还是沈氏?

倒都是些碍事的人。

林栀予仍是不敢和他目光交汇,容色极为心虚,“嗯。”

“在下记得,林姑娘曾说要将在下安置在府中,还说要让令尊令堂认在下作义子。”

听到这话,林栀予总算抬起头,她的表情颇有些复杂,有意外,有失望,还有食言后的羞窘不自在。

萧玹细细在心底琢磨着,后者的反应不难猜测缘由,只是她在失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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