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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担点什么就不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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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家凹小学是天灵乡的中心小学,虽然条件简陋,但级别不低,是与所有中心小学一样的。

三年来校长不断的向刘连舟提醒着这一点。

可在刘连舟的心里,以这儿的条件,让普柳川上任何一个老师来做这里的校长,十有八九是不愿意的。

所以刘连舟就在心里不觉得马家凹小学有什么了不起,更不觉得做这里的校长有什么了不起。

可快三年的光阴让他明白自己这是错误的看法。

领导就是领导,而且越是条件不好的地方领导更是领导。

校长就是这么看自己的。

在天灵乡他不只是个领导,更是个人物。

天灵乡虽穷,可中国社会能有的东西它都有。平心而论,这校长对一个小地方的权力运作很是得心应手,很多事在不经意间他就能弄成,人算得上玲珑剔透。

对他的做法很少能让你找到评说的地方,但好多事,你过后一想会觉得不是味。

学校有几个代课老师,工资比他们低得多,但在天灵乡却还有人争着干。

有人争,权力的作用就突显,得到的人也就把这看的重。所以这些代课老师来校后,很会看校长脸色做事,干起工作来自比公办教师更卖力,对批评的承受能力也强。所以校长往往用对他们的态度来给公办教师敲警钟,用他们卖力的样子来拷问公办教师的良心。

这招一直很灵的,至少对刘连舟是。

面对代课教师付出的多而得到的少,刘连舟时常显的无话可说。想想他们那少得可怜的工资和没有盼头的工作,自己还能说什么。

除此,校长还有种本领就是让一件很小的事情,上纲上线到很严重的程度。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严重的程度,处罚自然不轻。

每说到处罚后,校长会停顿很长时间,他默默地吸烟或看桌上的文件。那语调,那气氛会让人背负很重的心理压力。

然后他又会念及同事一场,念及每个人的好处、优点而网开一面,说矛盾只在校内消化。如果上面要追究,就让他来背行了。

校长说到这里,懂事的老师自会接了话说些感激学校,感激校长的话,并对以后工作表个态度。

刘连舟时常会在老师们的表态中感到心里堵得慌。

时间长了,刘连舟认识到校长之所以可以这样做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对消息的封锁和控制。

这点校长能很容易地做到,而且这种控制与封锁并不是完全的机械,而充满了艺术。

他让你不看报纸,文件,让你不了解上面的政策,你需要知道的都是从校长嘴里出来的。

你既然看不到,不知道,而校长在讲时他就有一个对信息政策的取舍。而不同的取舍往往会产生不同的效果,而对于如何取舍,校长拿捏的很准。

再有就是把上面乡教委,乡政府、县教育局、县政府、市教育局、市政府说得很神秘。

校长每讲到他去县上开什么会或传达专干会议的内容时,你听完后会记不准内容是什么,但在什么地点开,什么人参加记得很清楚。

因为校长每说到关东县最好的宾馆——关东大酒店时语调会变化,念到副书记,县长,局长们的名字时也会用一种特殊的语气。这语调的变化和语气的转折不只让你把他们记得很准,还让人觉得校长与这些权力人物很亲近。

刘连舟后来明白了,会当官的人总要流露出他同权力源头的某种亲近感。这亲近感会使他权力的合法性,正义性,权威性得到加强,从而把他也幻化成一个手握真理的人。

只有这样,他才对自己的做法深信不疑。

所有当官的人首先要使自己相信自己是个好官,是对的,是真理的化身,同样也希望别人这样看自己。

校长在这学校已呆了好几年。刘连舟刚来时见大家开会气氛总沉闷,还会说点啥。有时有了什么想法和看法在校长问时也会说出来。

但别人仍不多说话,校长听他说后也只是笑笑。

慢慢地刘连舟觉得这小学也是一潭水,但这潭水不由他来搅。刘连舟搅的结果是从一周18节课到了23节课。

加了课,还要让你没话说。

如同那些考核和评奖,你不在乎它时,它也就不在乎你。

可你终究在这个学校呆着,你不在乎大家都在乎的事情时,那份孤寂就更强烈了,况且刘连舟还是个外地人。

刘连舟知道别人会怎样看他。比如说他是个不懂事的瓜蛋,还自以为自己聪明的不行。

生活不由他不变得沉默,他还能说什么呢?

在这大山里,刘连舟时常发现自己不能很痛快的吐一口气。

只有面对孩子们时,心里才好受些,只孩子是太可怜了。

教育从课本的编写到考试的内容都是以城市为中心。农村孩子的许多生活经验,生活内容都无用。但抛开分数,孩子们在大山里的欢乐也是真切而实在。

只看着孩子们被别的教师骂时,心里总会有种心酸。

孩子们首先是父母的,其次才是国家的。而他们的父母在山里,所以他们也只能接受这种教育。看着这些时,刘连舟觉得自己到底是应该走了。

而走,在他似有些困难。

县上规定的是三年,可三年后能否走得了则全看你了。所谓全看你,就是你有没有关系。

在这儿也呆了快三年,刘连舟知道走的程序是要先过校长和专干这一关。

首先要从这儿将调动申请交上去,再说别的。

过校长专干关,听人讲不论咋过不外三种方法。一是平时同他们走得近,有些或大或小的交情,或能找到各种相互联系的关系,让自己被他们看成自己人、亲戚、同乡或别的什么。二是找到一个比他们权力更大的人或可以相互利用的关系;三则就是送礼了。

刘连舟心想了一下,前两种方法不是你努力就可以做到的,要你平时打基础,或在你的社会关系中可以找到那么一个可用之人。完全能由自己的方法,只有送礼了。

这送礼之法也成了大多数人的选择。

细想想,权力是什么,就是一个印章,一个私章,就是“同意”两字。可写这两字的背后,有太丰富的内容。不过这送礼的事又十分的敏感,要做的自然还有些不易。

回家时同父亲商量了些。

父亲说,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天灵的人只能保你调离,能不能调出去局里说了算。分下来了具体到什么学校则又是地方上说了算,你看要这么一路找下去得找多少人。

我和镇上的刘书记还熟,咱这回就把宝压在他身上。我想只要他答应了,一定会办成的。他若办,我想回不了槐庄也离不了普柳川。不过,年后你还是到你们校长和专干那儿去去,自古以来都是小鬼难缠。

听爹这么说,刘连舟知道也只能如此了。就想着年后怎么到校长和专干家里去,去了说什么。

到校长家时,刘连舟带的东西不少,两条好烟还有一瓶名酒。

校长听明白他的来意后,先没有吱声,最后说,他签不签没有用的,这事专干说了算。

这我知道,但按手续校长能签的话会更好些。刘连舟说这些话时,脸上堆满了谦卑。

但校长没太理会刘连舟的这些谦卑。

刘连舟的话反倒让校长有些不快。

以校长的心理,说签不签没关系只是一种说辞,怎么能说没关系呢?可刘连舟居然说他知道,校长签了只不过是更好而已。

校长就说,让他先去找专干,专干若签了,他没问题的。

刘连舟没想到就这事校长居然拿起了架子,也知这事关健看专干,心里不免有气,准备放了东西走人。

可校长倒让他把东西提走,说,怎么能收他的东西。

刘连舟诚心留的,可看校长的样子,知道校长又在装腔作势。便心一横真的将东西拿走了。

校长看着走出家门刘连舟的背影,心里骂了句“瓜松”。

刘连舟回来给父亲说了去校长家的情形。

父亲听了,脸色也铁青,只说了一句,他难日,咱还不找他了。

过了一响,刘连舟再回家,父亲给他说,让他直接找专干去。

刘连舟问,这行么?

他父亲说,这是刘书记的意思,还能不行。

刘连舟知道,父亲说的刘书记是指槐庄镇的书记,父亲算和他还好。刘连舟再去找专干时,为带不带东西犹豫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带上了。

见了专干,专干倒没多说什么,只问他的家在哪?

刘连舟说了。专干说是远了。又不经意间问了他同田书记是怎么认识的。

听专干这么问,刘连舟知道是槐庄的刘书记给天灵的田书记讲了。就对专干说,认识,叫叔的。

专干没有再细问就签了字。

刘连舟感谢了专干,又说,还得麻烦他给校长说说,他们校长不给他签的。

专干听刘连舟这么说,就脸有些不屑的说,给他有说得啥,这就行了,你去吧。

刘连舟放了东西就走了。专干也没同他提礼物的事,甚至一句客气的话也没说。

刘连舟还有些不放心,就又拿了签了字的申请去找校长。

校长看了眼,脸色有些铁青的说先放这里吧。刘连舟也没说什么,放哪儿后,人就转身走了。

过了两天,刘连舟拿到了有校长签字的申请。

校长给时还和他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

刘连舟知道和权力斗争最好的方法还得依靠权力。

那年刘连舟调回了普柳川。

回了普柳川的刘连舟没想到自己一下子被放在了西坡小学,而且还让他做了教导主任。

西坡小学虽然不是槐庄的中心小学,但条件一点不比中心小学差。

西陵原上的村子多,西坡教堂又是整个西川人礼拜的中心。西坡村的基础本不错,又有不少企业,平时就热闹,每逢周未自比槐庄繁华多了。从这儿到关府也近,自家又在这个镇上,父亲也是个村干部,刘连舟心里想在这儿呆着会好些。

但他还是有些失望,他本是想到中学去的。也给父亲说了,只不知何以是这个结果。

不过对这个结果父亲是满意的。他给刘连舟说,看来给刘书记的钱没有白花。刘连舟知道自己能有这个结果父亲肯定是费了事的,所以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只一下子由一名教师当了所谓的领导还有些不适应。

刚开始被人叫刘主任时脸就有点红。本想一个小学的教导主任能和一般教师有什么差别呢?

可慢慢地刘连舟知道,担点什么和不担点什么倒底是不一样了。

西坡小学是个大校,有二十多名教师,村上的情况也好,学校自然不错。

所以槐庄的老师说西坡的教师有得当,这点刘连舟过教师节时就体会到了。大家集体吃了两回饭,每人发了一身西服还外带一百元钱。

学校有正副校长和一个总务主任,他这个刚提的教导主任算第四号人物。虽做了所谓领导,刘连舟觉得自己年轻,多跑些路自然应该。心里也没把自己看成什么领导。

可倒底也是领导了,好多事要从他手下过的。排课表,调课,检查教案,检查作业,安排考试等。学校人多这些事要有秩序,就会有差异,有差异人就有意见。

有人不想代这课,要代那课,有人想上午上,不想下午上,有人让给自己周六少排些课,有人想干这不想干那,凡此等等都成了事。

刘连舟发现要一碗水端平倒真的不易,遇到与自己相对熟点的人时,能照顾的自然就照顾了,而遇到一些人时就只按原则走了。

有了这些权力,无形中便有老师同自己套近乎。但也有老师嘴里不说,心里不把他放眼中,一件事情刘连舟说了不算,非得让校长亲自说了才去做。

刘连舟也便把这些看在眼中,到什么事遇上那人,便会有意无意让他不舒服些。不过,所有这些做得都很自然,倒不是他有多大的城府,只是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而且在心里刘连舟总还提醒自己要将事情做的公平,可结果还是有了这样或那样的差异。

以前自己当教师时,就气有些人借了手中的一点权谋私耍人。可没想自己当上了,也是这样。

刘连舟是想不一样的,可慢慢地刘连舟觉得自己同老师们的距离远了,就是那种远让自己与老师想问题时角度不再一致,而这种不一致,让刘连舟即使如此做时也并不认为自己有私心。

只是老师们看到的只是这件事,但在这件事中往往包含着其他事情。只其他事情老师们并不清楚。

变化就是这么发生的。在刘连舟看来,这中间的变化,也是由不了人的,管理者同被管理者之间的矛盾是必然的。

如同在教学管理上,每有什么规定时,刘连舟总会想教师会有什么偷懒的法子,以及如何在制度上将他们偷懒的法子破解。这样工作时,心中就有种斗争的豪情和指点江山的意气,人也就闲不下来。

偶有的闲暇也很重视自己的外在形象了。

头发要平顺,皮鞋要光亮,西服要笔挺。有时看着镜中的自己,刘连舟问自己真的不一样了么?

是不一样了,自己已由马家凹到了西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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