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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 只堪风雨不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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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州

夜幕降临,安排妥帖的林金奕跟随最后一群将领走出营帐。

外边依旧大雪纷飞,晚膳之际,守门的士兵正在交班。

安护府没有太多的房屋供百来万将士居住,除开借宿当地百姓的军士,其他皆搭了营帐,在帐子里烧火取暖,每隔一刻钟换一人出帐巡逻。

玉兰婷在整个营地巡视了一圈,不曾发现李弘和楚馨的身影,询问了多名士兵却都没见过少主。

冷月和白晔得知李弘失踪,即刻派人寻找。

当李弘端着一锅虾仁粥走出厨房时,愣在原地,以玉兰婷和林金奕为首的亲人和大臣都在门外站着,看他的眼神非常奇怪。

“娘亲,小叔。”李弘唤了两句。

“营地距安护府十里地,你还真能跑。”下那么大雪,林金奕真没想到李弘徒步走到了这里。

“营里的将士们说城楼上风景很好,就想来看看,大家都忙,营地也没有马车,骑马太冷,走路暖和。”李弘说着,将刚熬好的粥给玉兰婷看,“娘亲,这是我煮的,您尝尝。”

冷月见玉兰婷还在气头上,走上前拿湿布接过烫手的砂锅,“你这家伙走哪也不说一声,下次可不许这样!”

林金奕看着李弘身后的楚馨,正想开口训斥,就想起了被他吼出营帐的李弘。

玉兰婷将几位大臣遣回营地,才在安护府大堂吃着李弘熬的粥,她很想打人,可这小子非常乖,还殷勤的给她夹菜盛粥,她又不忍心打他。

李渐离拿着碗和勺子走到砂锅前,看着那只剩几十粒米的锅,一阵排腹,这么点粥分明就是李弘想吃,做了他和楚馨两个人的份量。

“渐离,粥在这边。”林金奕见他看着空锅,提醒了一句,又好心给李弘建议,“你日后别做饭了,安护府和营里不缺厨子,别浪费粮食。”

安护府今夜熬了香菇鸡肉粥,比李弘那一股焦味的虾仁粥好吃百倍,也难为玉兰婷和冷月吃了两碗,据说这还是第三锅,前两锅更加惨不忍睹。

“最近要打仗,节约点粮食,你是储君,日后不必做这种事。”

“小叔明早就要出征吗?”李弘看着林金奕。

“嗯,还有你小姨和姨父,唐壁和无垠也要去,各领四万人马去各处埋伏。”

此番作战,活则无上荣耀,死亦留名青史,凡参战的军士,若是身亡,一家老小全由朝廷拨款,地方官衙供养,不少利州和青冥的青年勇士更是无偿报效家国。

“地下河道危险重重,一定要小心。”李弘走那条路时虽然看不见,但寒若爱和林之源非常紧张,平时也鲜少有人愿意从那里过,显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听话点小叔就很高兴了,快吃饭,早点回营去歇息。”小侄儿难得说句好话,林金奕也挺欣慰。

李弘夹着喜欢的菜,配着鸡肉粥吃的很香,来利州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和家人们坐在一张桌上,平日都是伙房送他和楚馨的饭菜到营帐,吃完饭就看安护府送来的地理志,了解着天兰贵和地均和各地的山川河流和州府。

李渐离和李芸累了一天,吃饱后在府中溜达了一圈才戴着围脖骑马向营地而去。

林金奕将系着毛斗篷的李弘抱起,化作光点奔向营地。

“你小子,每天起早点,睡到日上三竿也不嫌背疼,日后回了宁远这坏习惯改不过来,看你爹你舅舅不抽你。”这几个月相处下来,林金奕也逐渐喜欢上这个脾气大的侄儿。

“知道了。”应了一句,李弘将脸贴在林金奕胸膛上,这个小叔待他很真,也不会像李金琪和向映月那般拐弯抹角的讽刺他。

大雪在夜间停下,各营士兵将一块不小的地面清空,堆起木材点燃,供守夜的士兵取暖。

主帐中,几个孩子和军衔较高的将领都各自回帐歇息,二人还没有睡意,正围着火炉聊天。

“林金奕,我派纤纤去弥雅旧地给代亚雅雅他们传递消息,让他们带人去迷惑颂涵,为你们作掩护。”面对几百万怪物还不能轻易使用灵力,此行太过危险。

“三界以外的生灵凭现在的颂涵还察觉不到,让蚩少梓和纤纤对接消息也好。”林金奕起身,走到床边将装有面霜的小箱子打开,拿出一小罐面霜。

替玉兰婷涂抹好面霜,林金奕自己也涂了一些,利州天寒地冻,皮肤皲裂的将士多不胜数,玉兰婷细皮嫩肉,又极度畏寒,才来两日日手上就有了冻疮,之后每日他都监督她在微烫的水中泡手,也吩咐利州各医馆将治疗冻伤的药膏运往营地分发给将士们。

“林金奕,没有禁术控制的怪物好对付些,尽量别让颂涵发现你们,也不能让她死,一定要活捉,黛西尔旺死的早是她幸运。”

“我哥就那个性子,他喜欢一个人从来都不说,也不知道怎样去对孩子好,渐离和芸儿没什么心思,李弘经历太多,又和我哥一样的性子,这两日也有些反常,听说他白日穿单衣在城门楼伫立了好长时间,应该是为了寒若爱和池余。”林金奕明白李弘想救他的恩人,但如今局势紧张,他若是单枪匹马去屠浮城,颂涵多了人质将更加嚣张。

“明日起我走哪都带着他,没空的时候就让图大守着,他跑不了。”玉兰婷看着发出噼啪声的火,陷入沉思。

寒若爱和池余救了她的孩子,如今却被无辜牵连,冥界并未收到这两人的魂魄,说明他们还活着,但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她无法得知。

“我哥当初就该带着他们到宁远,也省了这些麻烦,这几个人也是大胆,南宫明月都发现了李弘的身份,他们还敢留在格拉尔。”林金奕有些怀疑,李金琪是故意的,他并不想让李弘这几位恩人活着,无论是在格拉尔还是宁远。

“这里是他们的家,天兰贵百姓拥戴我们,他们也爱他们的国家,若颂涵用他们威胁天兰贵,即使他们对弘儿有恩,我也绝不手软。”

“他们毕竟照顾李弘这么多年,真到了那个地步,我来做这个恶人。”

“若是遇到南宫明月,能除了他就除了,日后抓了颂涵要当众处置,指不定他还旧情未了,留着他是个祸患。”

“好。”

次日清晨,城楼之上旌旗猎猎,城楼下整齐的队伍向前走着,玉兰婷和三位皇嗣站在大开的国门前,为林金奕和数位王侯将帅送行。

林金奕一席金色铠甲,端坐于马上,神色严肃,只有看向玉兰婷时会温柔一笑。

“天冷,快回去,等我的好消息。”林金奕说完,勒紧缰绳,策马向前方而去。

经过界碑处,林金奕停下回望了城楼处,那个浅黄色的影子依旧伫立在垛口之上。

目送着所有士兵离开,玉兰婷才跃下城楼,下令押粮的队伍和炊事营即刻整顿,巳时末到城楼处集结,向多夫利亚出发。

宁远城

清晨之际,宁远衙门围了许多人,最近半月鹿家和符家不断闹事,要求长平君上给个说法,不能让鹿家期不明不白死在李弘手上。

李金琪原本有心放他们一条生路便不予理会,不曾想鹿家的人丝毫没有感恩之情,反而将这事越闹越大,更是翻出李弘七年前做过的混账事,写成文字在宁远临阳和复兴大肆宣传。

因着国君袒护少主,鹿家期一直未能入土为安,鹿家多金,打造了一副冰棺供他栖身。

昨日李金琪出宫办事被鹿夫人堵在宫门处,承诺今日开堂,并扬言要将凶手全族殆尽,以正国纲,今日主审此案,离世的鹿家期也被抬到了大堂之上。

宁远衙门正堂,一身官服的苏亦眠端坐堂前,没有急事的官员也被传到此处,静候在大堂两侧,鹿家和符家的人跪在堂前,陪审此案的李金琪坐在堂前左侧,他面前的桌案上摆了高高的几摞奏折。

围观的百姓见到不断批阅奏折的李金琪,议论纷纷,其他三位国君皆离开天兰贵,所有国事全是李金琪一人处理,百忙之中还亲到衙门为鹿家做主。

鹿家人未见到李弘,心有不满,皇家人身份尊贵,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就是草芥。

“肃静!”苏亦眠一拍堂木,整个大堂都安静了下来,“天尊宽宏,言三日以内凶手自首便不予追究,交由鹿家主发落,如今三日期限已过,凶手肆意杀人该判死罪,嫁祸少主更是罪不容诛,按照天兰贵国法,被审判的凶手以及幕后之人将会株连三族。”

李金琪依旧没说话,看了眼刚打开的折子,快速写了两笔又伸手拿下一本。

鹿家的人听到这话有点紧张,虽然凶手已经被他们处理掉,但国君何其精明。

苏亦眠还有事要处理,不等鹿家人开口,将向宁远衙门告密的人传到公堂,“来人,带鹿聪。”

听到鹿聪这个名字,鹿家人脸色微变,鹿家宝额上隐约出现冷汗。

一个年纪不小满脸胡茬的人被衙役领着来到大堂,现场的人都窃窃私语,不明白苏亦眠想做什么。

“鹿聪,你之前在宁远衙门投了一封信,扬言杀害鹿家期的人是他的兄长鹿家宝,可有证据?”苏亦眠问着鹿聪。

“大人说笑了,小民不识字,也不曾想衙门投过信,二少爷虽然不喜欢三少爷,也绝不会下杀手。”鹿聪和鹿角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却是私生子,鹿家人向来只拿他当下人。

李金琪闻言瞄了一眼鹿聪,依旧没有说话,眼神更加冷。

他用灵力瞧见了整个案发经过,鹿家宝和鹿聪自十里桃林就跟着鹿家期,鹿聪更是派人用银票引诱桃林中的人离开。

他们并不认识天罡剑,陈藩被杀后他们用迷幻药将李弘和鹿家期迷倒,用利刃残杀毫无还手之力的鹿家期,又随意扔了把生锈的杀猪刀在李弘手边,不曾想鹿聪竟然写信揭发鹿家宝。

鹿聪的话很快就被证实,他确实目不识丁,甚至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让在场的人一阵唏嘘,鹿家作为天兰贵名列前茅的富豪,作为家主,鹿角竟然不让他的弟弟认字。

“求见国君,望国君为鹿三少爷讨个公道!”嘈杂的声音突然在衙门四周响起,一群身着素衣头系白条的男女老少结伴在大街上呐喊。

恰在此时,李金琪收到复兴暴乱的消息,匆匆离开。

国君走后,苏亦眠主审此案,给宁远衙门投揭发信的人也领着受过鹿三少爷恩惠的人到了堂上。

投信之人名叫姜碧海,是鹿家的短工,鹿家待人苛刻,只有三少爷性情温和,颇得府上人敬重,但鹿家的长辈和年长的小辈都不喜欢很有经商天赋的鹿家期,时常给他使绊子。

姜碧海是水族,为了报鹿家期救命之恩,向水族王借了可以看过往的御龙珠。

御龙珠悬在半空,姜碧海施展法术,原本平平无奇的珠子逐渐变得透明,随后出现了人影和声音。

“李渐离,我看今天谁能救你!”

鹿家期的声音响起,随后珠子里是他用匕首刺向李弘眼睛的场面。

大堂的人,甚至是鹿家人都脸色惨白,鹿家期刺杀皇子,是诛九族的大罪。

随后,天罡剑出窍杀了陈藩,鹿家期被吓得瘫坐在地,随后一脸恐惧的给李弘行礼,再后来,一阵烟雾将他们笼罩,两人都倒在了地上,鹿家期在倒下前还拉了李弘一把,让他倒在自己身上,随后为他在新兵营所做的事道歉。

烟雾消散,衣冠楚楚的鹿家宝和拿着杀猪刀畏畏缩缩的鹿聪出现,鹿聪用迷药将李弘迷晕,用鹿家期藏在皮靴里的匕首将他一刀毙命,鹿家宝一脚踩在鹿家期胸口,用匕首划烂他的脸,面目狰狞道,“倒是命大,杀了你那么多次都被你逃过,当初成了一摊烂泥都能遇到长平君上把你救回来。”

画面静止,御龙珠变回原样,在场的人都说不出一句话,鹿家期死前看他兄长的那一眼包含了太多。

真相拂晓,鹿家宝鹿聪故意杀人,鹿符两家诬陷少主并毁其名声,全族判处死刑,家产充公。

沂罗苑中,李金琪颇为疲惫的躺在藤椅上,李刚坐在他身侧替他捏肩捶腿。

“看你心绪不宁,发生了什么?”李刚问着李金琪。

“没有,他们都离开了,宫里冷清。”李金琪放松着身体,尽情的享受着来自父亲的关爱。

“在想李弘?”李刚明白,除开国事,就只有那个小子能让李金琪这般操心。

“嗯,渐离和芸儿身体都不错,弘儿身体不好,利州那么冷,不知道他的关节还痛不痛,玉兰婷会不会迁就他。”

“只怕那孩子会惹出祸事。”

“玉兰婷和小奕都在,他应该翻不起什么风浪。”

荣安,京郊

阴深恐怖的林间小道上,飞驰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无不彰显着马车内主人身份之高贵,一名头戴斗笠身后背剑的男子稳稳驾着马车。

“吁!”

驾车男子收住手中缰绳,掀开车帘,对马车内两位贵人恭敬道,“夫人,公子,前方有情况。”

话刚说完,一个很稚嫩的声音从锦被中传出,“去看看。”

男子离开,躺在锦被中的少年起身,坐在了塌上。

“二姨,我感应到了剑灵。”

流星将装有热牛奶的水袋递给麟恪,轻抚他的脸庞,“麟儿乖。”

麟恪接过水袋,喝了一口牛奶,然后轻轻打开了车窗,望着外边成片的白雪,不禁往被子里缩了缩。

荣安的冬天真不是一般的冷!

“快,快点,看样子马上就要下大雪了,尽快把他埋了,哎,可怜啊!”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惋惜的看着不远处那个被血染透的草席,摇头道。

吕共刚靠近,就被几个手持木棍的乞丐给拦住了,丐帮在荣安实力不弱,吕共并不想得罪他们,只能束手就擒。

“帮主,有人在我们的地盘鬼鬼祟祟。”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子向那位老人汇报着。

吕共见到老人立刻认出了他,丐帮如今的帮主,朽木。

“不知阁下深夜闯我丐帮,意欲何为!”

“帮主,在下草木居士吕共,陪同我家公子找寻有缘人,途经此地时发现这片林子有异样,依在下看,就是这草席有不对。”

听到草木居士,朽木松了口气,放下戒备,替他松绑,“原来是居士,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只是这草席之中没有别的,只是一位可怜人的尸体罢了。”

吕共想打开草席,朽木拦住了他,“居士,他的死状太过于凄惨,还是让几个弟兄把他埋了,入土为安。”

吕共还是将草席打开,那俱被包裹的尸体也露了出来,果真惨不忍睹。

望着那几乎只剩下骨头的尸体,吕共的眼睛更为关注尸体面部那两个黑黑的窟窿,那里边貌似有点点金光。

“帮主,这个人,我能救他。”吕共信誓旦旦道。

朽木和丐帮众人都一脸怀疑的看着吕共,就算草木堂俗称医死人肉白骨,但这人都死的只剩骨头架子了,还能救活?

见众人不信,吕共将朽木拉至一边,附耳道,“只要贵帮给我家公子提供一个能取暖居住的地方,我便给予丐帮一份大礼。”

朽木为了大礼,只好应允了吕共的要求,将那具尸体再次卷了起来,吩咐人抬回丐帮。

听闻剑灵到了一个死人身上,麟恪满是好奇,吵着要看。

麟恪不同于常人,看到那个人惨烈的尸体,他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而是难以抑制呕吐。

吕共拔下最后一根银针放入针包,然后端起一旁的药碗,让流星扶起麟恪后将药水一点点喂入他的口中。

“公子好些了没?都怪属下多嘴。”吕共以为麟恪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没想到天兰贵的人将小皇子保护的那样好。

“吕共,你救死扶伤是好事,但那个人成了那副模样,你确定能把他救活?”流星见多了暗阁无间道那些罪犯的惨状,早已见怪不怪。

麟恪不相信尸体会复活,流星也不相信吕共那荒谬的说法。

“公子,剑灵附体,他就像无心人一样,能够自愈。”吕共曾见过太子死而复生,浑身刑伤的太子有了剑灵,伤口不断愈合,直至痊愈。

夜深人静,一场大雪再一次降临荣安。

房间里火盆燃烧的越来越旺,流星抱着潇潇在床上睡着,几个会武的中年乞丐在门外守着。

四更刚过,一双满含怨气的眼睁开,死而复生的少年手提一把砍刀,砍向床榻上的流星和麟恪。

次日天明,麟恪醒来就看到了一个被悬挂在房梁的人,有些吃惊,“你谁啊?”

“公子,他就是昨晚那个被剑灵附身的人,他叫慕容宇轩,是当朝靖王爷那位被贬做奴隶的嫡子,因为不小心弄坏了庶兄最喜爱的文房四宝被靖王爷下令刑讯致死。”

听了吕共的话,麟恪一脸震惊。

利州城楼处,国门再度打开,无数推着攻城器械和粮食的士兵逐一从界碑处经过,天兰贵旗帜在寒风中飘扬,天兰贵主战军出征。

李渐离和李俊位于队伍前端,李芸和赫妍在队伍中间,队伍末端,玉兰婷和李弘同乘一骑。

“娘亲,你喜欢我吗?”李弘问出了他疑惑很久的问题。

“不喜欢又怎会有你。”玉兰婷单手握缰,空置的手将李弘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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