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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孤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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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西霆踏进门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身着大帅礼服披着大红绶带的西北之王。

他端坐在上方,头上顶着光绪亲笔“世臣英秀”的云纹立匾,那是辛丑年八国联军侵华时护驾有功的证明。

他的容貌不如从前那样清秀了,一双鹰眼依旧像往日一样摄人心魄,正定定的望着自己。

陆西霆低头,作了个揖。

“云从代大总统祝陆老帅身体康健,特意备了些薄礼,为老帅祝寿。”

跟在身后的林锡金呈上礼单。

陆英麟接过来扫了一眼,笑道:“大总统有心了,请坐。”

陆西霆向端坐在正堂之上的白氏行了礼,坐下来,林锡金也跟着站在其后。

“这位是…”

“北洋第三师副官处上校处长林锡金,问候老帅。”

“客气了,坐。”

“锡金不敢。”

“有什么不敢,平日在北京多亏你照顾云从和他的家眷,我要好好感谢你才是啊。”

林锡金只能干笑道:“照顾不周,照顾不周,惭愧,惭愧。”

“林副官实在客气,不过啊,你也不必惭愧,”陆英麟突然话锋一转:“一个人的精力总归有限,有点不周也在所难免,云从既是我西北家里的人,以后就由我们也派一个两个人去,该照顾的照顾,该传话的传话,省得林副官玲珑八面,又不得闲。”

林锡金的表情尬在原处。他是顾跃苍派在陆西霆身边的眼线没错,陆西霆心如明镜,也只能听之任之,别无他法,只是没想到陆英麟远隔千里,也这般明察秋毫,任何隐曲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正当他在想怎样应对之时,陆西霆轻咳一声,不偏不倚的说道:“这是第三师公事,自当别论,在这个场合不宜提,容之后再议。”

陆英麟看向陆西霆,这位西北霸主竟然就这样听了儿子的话,变了话题道:“张勋带兵进了京,不知黎公安好?”

“劳大帅挂心,区区小贼,无伤国体。”陆西霆道。

陆英麟放下茶盏:“到处都是骂他张少轩的,我倒觉得,观民国诸当局之各私其私,尚不若张辫帅之始终如一,虽说愚忠,其迹可訾,其心尚可谅。”

陆西霆笑而不语。

他这个父亲,明明起于乱党,如今却摆出一副丹心千古的姿态,明明不肯低首下心,为政府奴隶,却批评其他军阀一心为私,这人前人后两幅嘴脸的狡诈倾险,倒是这么多年也未曾变。

他不急不慢的说:“孤孽之人知罪春秋,我们今天就不要评论了吧。”

陆东震笑道:“爹,人家陆师长的第三师正和辫子军拼命呢,他跟我们西北不是一条心,您说这些做什么?”

陆英麟沉下脸来:“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分。”

林锡金在陆西霆身后看着这一切。

下人送上来一碟点心,陆英麟道:“北京也有这白云酥么?”

陆西霆道:“北京虽无白云酥,却有很多中西糕点,风味也甚好。”

陆英麟笑着对众人说:“看来是看不上我们偏远边地的乡野吃食。”

“并非如此,西霆只是更习惯北京的味道。”

“那宝兰斋的酥合子确实很好吃。”白春兰在一旁笑着说。

陆东震站起来道:“父亲,我去前面看看。”

陆英麟点头默许,陆东震快步走出门,和端盘子的仆人撞了个满怀,白云酥散落一地,陆东震狠狠的踩了过去。

……

帅府寿礼中西兼具。前院搭台唱戏,后园设起了西洋舞会。

陆东震刚刚踏进花厅,本来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的客人停止了交谈,齐刷刷的看向这边。

“怎么,在说什么我不能听的话吗?”

“哪里哪里。”陕西民政厅长徐绩常迎上来,举起高脚杯说:“来,祝贺我们的威尔士王子凯旋。”

陆东震伸手拿掉嘴上的雪茄,把烟灰抖在那杯红色液体里。

“徐厅长,陕南尸横遍野,你还有时间在这里跳舞。”

徐绩常面如死灰,众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当作没看见,没听见,正好音乐响起,便趁机两两相邀到舞池里跳舞。

陆东震也不管旁人,径直走到一处角落里坐下来。不过,陆少帅的身边是从不缺人的,很快就有人递过来一杯酒。

陆东震抬眼一看,见是自己的参谋长秦问桥,接过酒,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来。

“崤山寨的几个头目全都处决了,胡麻子正押在临潼,等您去审呢。”

“直接毙了。”

“直接毙了?”

“夜长梦多,还不知道他得了什么令,到底要对西霆做什么,毙了心安。”

“可是,”秦问桥斟酌着话语:“他可是老帅的把兄弟……”

陆东震没有答话,晃起酒杯,一饮而尽。

此时,一个招待员恭恭敬敬递过一张纸条。

陆东震展开看了,揉作一团放到秦文桥的口袋里:“以后让他妈这些人少和我接触,老帅是我亲爹,让我反他,做不到。”

秦问桥赔笑道:“他们也是胡乱操心,总归是为了大爷好。”

陆东震冷哼一声,“你们都巴不得我不好。”

两人交杯问盏,直到一樽空了。秦问桥见对方还没有停的意思,便提醒道:“云生,今天是老帅的大寿,不好喝太多。”

陆东震难得恣意,冷哼一声:“我管他呢。”

秦问桥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道:“这次大爷回来啊,多一人,少一人,我想您全部的苦痛,全在这多一少一之间。”

陆东震斜睨一眼,冷笑道:“哪里多,哪里少?原是有的自然有,原是没有的自然没有。”

话音未落,一声枪响划破西洋舞池的欢声笑语,大帅府上空鸟雀四起,啾鸣一团。后院一处生着汉槐的院子里,陆景城看着手中的柯尔特枪管冒出的白烟。

相比于面如土色的帅府侍卫长,他看着面前冲进来的士兵、家佣、宾客,显得波澜不惊,不慌不忙的说:“我试试枪。”

被奶妈抱在一边的陆景安哇哇大哭,打破了现场死一般的沉静。

地上落着一个如蚕茧般的鸟巢,几只小喜鹊正在声嘶力竭的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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