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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大伯死去花水仙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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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招艺端来一碗水,喂给大伯,大伯嘴里的水简直就可以用难以下咽来形容。

一次只能喝一小口,很慢很慢才会咽下去,一碗水足足喝了有半个小时。

喝完水大伯用微弱颤抖沙哑的声音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吃饭吗?

王招艺说,不知道。

大伯说,因为我想死。

王招艺说,这个我看出来了。

大伯说,那你看出来我为什么想死了吗?

王招艺说,没看出来。

大伯说,因为我离不开你。

王招艺说,离不开我,你还想死。

大伯说,但你得离开我。

王招艺说,我为什么要离开你呀?

大伯没有回答,他在喘息。

王招艺知道他累了,过了一会儿大伯慢慢的说,我本以为我会在花家老三过门邢家之前死掉,临死之前我会告诉你,拿着我的钱,领着花家老三和她家的孩子远走他乡,再也不要回来。

王招艺呆住了,也被大伯震撼住了,这种事情他想都没有敢想过,但大伯敢想,并且敢让他做。

大伯继续用颤抖和微弱声音说,但是我后悔了,我不想死,我害怕,尤其害怕被饿死。一会儿天亮了我就想吃饭。

王招艺说,吃饭,一会天亮了你就吃饭,大伯我哪儿也不去,就守在你的身边。

天快亮了,喝完水的大伯慢慢的睡了过去。

王招艺再也无法入睡,他一直在想着大伯的话,领着花水仙远走他乡,再也不要回来。

对,这正是他应该做的,谁反对都没有用,我要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一个邪恶的想法闪过心头,刚才和大伯的对话就是一场梦。

天亮后的大伯依然是水米不进,再过几天就会死去。他拿着大伯的钱领着花水仙一走了之。

钱本来就是要给我的,花水仙本来就是要跟我的,这种想法一直冲刺着王招艺的脑海,直到天亮。

清晨天刚亮大嫂和大哥来的非常早,王招艺看见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大伯昨天晚上说了今天要吃饭,大哥和大嫂非常高兴。

当他们饭做好的时候,大伯已经醒了。大嫂将熬好的粥端到王招艺的面前说有点热。王招艺将粥放到嘴边吹了吹,开始喂大伯。

大伯吃了一口在嘴里,嚼了很长很长时间又吐了出来,说,完了,咽不下去了。

王招艺说,不要紧,慢慢来又喂了他一口,仍然是在嘴里嚼了很长时间又吐了出来。

王招艺哭了,当大伯真的吃不下去饭的时候,他为自己昨天晚上的想法感到惭愧。

他将粥里又添了一些水,将米粒全部捣碎,即使这样,大伯也咽不进去,他又盛来一碗。

这回只喂米水不带米粒,大伯也只勉强喝了小半碗。

大伯说,怕死也得死啊!

这个状态又过了两三天,大伯已经骨瘦如柴,他的好胳膊和残疾胳膊的粗细就快一样了。

全家人已经开始研究大伯的后世,大家都知道大伯应该有点钱,但并不知道他有多少钱,也不知道他放在哪儿。

王招财主动将王招艺的钱还给了他,一是他和花水仙的事儿已经黄了,还有就是给大伯办后事,别人也没有钱。

虽然大伯离不开王招艺,但除了日期也不会问什么。所以王招艺还是决定去一趟河间府为大伯的身后事置办点像样的东西。

当王招艺和大哥王招文路过邢家门口的时候,邢家的人正在收拾房屋,粉刷大门。

邢东就站在门口,憨憨的一笑说,二姐夫,你家大伯的病好点了吗?

王招文不善言辞,只是说,不太好。

王招艺看着邢东那黝黑的皮肤和庞大的身躯,感觉就像一座小山,这座小山挡住了自己通往幸福的去路。但瞬间他就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还有什么事儿比大伯的后事更加重要。

给大伯办后事,东西买的都是最好的,大伯无后,他不能让外人小瞧了王家。更因为他进过宫,当过太监,回来又接过了大伯的买卖。也不能让人小瞧了自己。

回到家大嫂说,大伯已经喊了你好几次了,王招艺用凉水洗了一条湿毛巾。将大伯胸前的毛巾换掉。

趴在大伯的耳前说我回来了,今天七月十一。大伯点点头说出了一句有点听不清的话。

又过了两天,大伯已经吐字不清了,只有王招艺能听明白他说话的意思,村里有几个王姓老人来看过了,都说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儿。

大伯早晨就喊招艺,王招艺贴近他的耳朵说,今天七月十三。

大伯今天并不睡觉,就是睡觉时间也很短,大部分时间眼睛都望着窗外。

到了下午,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问王招艺天黑了吗?

王招艺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大伯的眼神并不随着手而晃动。

他知道大伯看不见了,之后大伯又问了几次,天黑了吗?

夜幕降临,大伯用非常虚弱的声音告诉王招艺,让所有人都走。

但今天大哥王招文说要留下,说自己白天要上工,很少在这儿呆着,今天晚上就在这儿了。

但大伯好像听见了啊,啊啊的喊,王招艺说,大伯不同意,你们都回去吧。

大嫂说,老三这段时间可把你熬坏了,不过这一两天你可得精神点儿,恐怕是不行了。

王招艺说,我没事儿,你们都回去吧。

大家刚走,大伯就啊啊啊的喊起来。

王招艺说,大伯你想要什么?大伯嘴巴向上,尽量清晰的说了一个字,钱。说的不是很清楚,但王招艺听明白了。

王招艺说,你是说钱吗?大伯。

大伯说了一声,嗯。

王招艺说,钱怎么了,大伯下巴冲下,又说了一声,钱。

王招艺说,你是说把钱拿下来吗?

大伯说了一声,嗯。

王招艺站起身,用手去摸房梁上的钱。想把钱拿下来,不碰到房梁上的灰是不可能的,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小心翼翼的将银元取出来,尽量不要脱落掉在大伯的脸上。

他取钱的同时,大伯就在那静静的躺着。屋里只能听到银元碰撞的金属声和大伯的喘息声。

王招艺将银元全部取出,数了一下,然后对大伯说,一共八十五块。

大伯说了一声,嗯。

王招艺用嘴贴近大伯的耳朵说这钱怎么办?然后又用耳朵贴进大伯的嘴。

大伯说,走。

这一个走字对于王招艺来说犹如万箭穿心,其痛无比。

他知道,大伯不想让自己变成他那样的人,他知道大伯拿下钱让他们走,让他们远走他乡。他也知道大伯马上就要死了。

他抱住大伯对大伯说,我不走,我不能走。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大伯将头靠在王招艺的头上。

王招艺看到他满头是汗大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说出了稍微清晰一点,也是最后一句话,来不及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头就歪了下去,只能听到他在喊啊,啊啊。

王招艺明白他的意思,是让自己走,趁着夜色去找花水仙,领着孩子远走他乡,再也不要回来了。

大伯,啊,啊的声音越来越小。王招艺不忍心再看下去,贴近大伯的耳朵说,走,我现在就走。

王招艺开门,走出小破土房,带着哭声走向远处。

他并没有走多远,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收住了自己的哭声,开始蹑手蹑脚的往回走。

夜深人静,离小破土房几米远的地方,就能听到大伯的喘息声。他靠近小破土房,找个地方坐下来就这么静静的听着。

回想起自己回家这两年来大伯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的每一句话都有自己的含义,都有自己的道理。有的时候自己听不懂得慢慢想,甚至于这件事过去了,才能想明白。但今天晚上大伯说的话他明白。

走,带着大伯给自己的钱,连夜去找花水仙,她一定会跟自己走。

至于大伯最后一句话说,来不及了。

今天是七月十三,而花水仙去邢家是七月十六,还有三天。但王招艺知道,只要大伯说,来不及了,过了今晚那一定就是来不及了。

但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走,听着大伯的喘息声,他一直坐到了后半夜。

他决定进屋看看,蹑手蹑脚的进屋,怕大伯听见在喊他让他走。

他看到大伯的第一眼,就给自己吓了一跳,大伯的手和脚都是青紫色的,嘴唇也轻微发紫,喘息声特别重。

他马上跑向大哥家,将大哥喊起,大哥又将招财喊起来,他们三兄弟一起在大伯的身边看着。又喊来了本家的几个王姓兄弟?

大伯的喘息已经非常重,非常慢,吸进去的气几秒钟才能吐出来。

当东方发白天刚见亮的时候,大伯吐出了最后一口气,没有再向里吸气。

当他们三兄弟给大伯穿衣服的时候,共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大伯残疾胳膊好像突然间好了,也可能是瘦的原因,两边好像一样。

还有就是没过多久,他身上的青紫色全都不见了,恢复了正常,好像就是在睡觉。

王家在王花屯是最大的家族,王招艺也有钱,是进宫当过太监,见过皇上的人,又是做过买卖的人,王家的丧葬自然要办的体面的多。

两天大吃大喝,第三天早晨下葬,大伯活着的时候说过,自己没结过婚,又没留个后,所以不想埋进祖坟,很早就给自己选了一个风水宝地。

下完葬大家一起往回走,他们进村儿,邢家出村儿。

王招艺看见邢东坐在提前顾好的马车上。突然想起了花水仙,是的,今天是七月十六,十三那天没走确实就来不及了。

这两天所有的人都围着自己,怎么走?他暂时想不了那么多,因为家里还有一顿丧宴,等着他去谢礼。

下葬的丧宴总是吃得很快,人很快就散去了。

他告诉家人,自己想去小破土房待两天,谁也不要去打搅他,实际上也不会有人打搅他。

大家都忙了好几天,都已经很累了,招财直接就下地干活去了,地里的活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大哥和大嫂一定会到邢家去。

他走进小破土房,感觉自己困坏了,趴在床上就会睡着,睡上他三天三夜。

实际上并非如此,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远处传来了赶马车的声音和马身上的铃铛声,他躺在床上没有动,是的他不想动,他不想起来看。

马车的声音渐渐靠近,又稍微有些远去,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来到窗前,是的,他想看,他松了一口气,马车上拉了很多人,但没有花水仙。

他知道这些人也应该是到邢家的,他回到床上对自己说,睡觉,谁过来也不起来。

他仍然无法入睡,过了一会儿,远处又传来了赶马车的声音,和马身上的铃铛声。

他心里想着回绝对不起来看,但是人已经站到了窗户前,他看到正是邢家的马车,车上拉着的人正是自己想要看的人。

花水仙和她的孩子,她们每人都穿了一套新衣服,布料是属于好的那种。他很后悔当初买布料的时候,为什么要给这娘俩买最便宜的?

马车靠近他发现花水仙似乎也面向小破土房,似乎看到了自己,他立刻蹲下,背对窗户下面的墙。

马车声渐远,他重新站起面向窗外,看到花水仙依然回头,面向小破头房。

王招艺哭了,感觉自己思绪万千,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但他还是躺在床上,刚躺下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觉他睡了一天一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他感觉自己浑身疼痛,可能是觉睡的太多了。

他并没有吃饭,而是坐在那儿发呆发愣,想事情。

这一坐就是两天,除了睡觉和偶尔给自己做点饭吃,他始终在想。想着顺子是跟自己一起回家的,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跟自己过的差不多?如果没钱,兴许过得不如自己。也可能没钱比自己过得更省心。

想想死胖子和蛋儿,在京城过得怎么样?自己是不是应该像他们一样死也要死在京城。

想想师傅和师娘他们给自己找了活干,但自己没有去,回到家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两年了,他们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自己现在是有钱,但钱在自己手里和在大伯手里头没有区别,好像没什么用。

自己将来会不会像大伯一样,过上了家人想让自己过的生活。

再想想花水仙,自己还能像大伯说的那样,领着花水仙跑吗?

当然不能,他现在理解了大伯所说的来不及了是什么意思,如果当天晚上就走,顶多是一个太监领跑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

如果现在这么做,就变成了一个太监,领跑了一个有夫之妇,还在本村,让王家人如何抬头做人,还让邢家人活不活了。

邢家离自己家并不远,低头不见抬头见,他看到花水仙也许会伤心,也许会落泪,也可能总见到就不会了,但他一次都不想见到。

2023年7月6日

辽宁省新民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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