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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喧喧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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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一道暗淡乌黑中间夹带几根金色的光芒和着阳光和微风急掠而过。

身后不远处则是一团白光清雅淡然,悠悠洒洒,速度却丝毫不慢。

两人身下越过滔滔大河,翻过莽莽林原。所过之处再也不是人烟罕见、清心寡欲的荒山野岭,脚下依稀出现大块的建筑,还有密集如蚂蚁一般的人。

这是人间,喧喧人间 。

这两道流光,一“跑”一“追”,转瞬就是千里之外。

当那乌金光芒泛起之时,金水湖上一老一小俯视着他,直到远去。

年少的人问道:“师尊,师弟逃了,他在下界能得安生吗?”

年老之人目眺远方,眼中流露出深不可测的神采,徐徐道:“生死由命,修道者福祸由天,你我能追随他一世吗?”

年少之人缓缓点头,心中惜护之情久久不能消除,却也无能为力,只轻轻的叹气。

龙玄脚踏乌雷桃花剑穿过市镇繁华,又另觅得一处山野,一道流光闪过,人已轻轻跃下,神剑余势未消,冲出百丈后旋即折回。轻轻巧巧的翻转了十几个转儿,重又轻轻巧巧落在他的后脊之上。

白光紧随而至,淡淡红霞轻散,薄雾中的白衣美女已落在他的对面。

纪韵诗如遇故旧,双眼火热,凝视着龙玄,却不出声。

龙玄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她是邪魔门人,又为了沈白衣放过自己,这么复杂的关系他一时难以理顺应付。

纪韵诗不明就里,可也从他适才的话语里知晓一二,已知道沈白衣无恶不作,肯定连师门至亲也没有放过。

无论怎样,她并未真正对自己下手,一码归一码。龙玄还是开口说话:“说吧,还有什么要嘱托的?”

纪韵诗红霞满面,竟有些娇羞,道:“本来有很多话托你带到,可竟一时想不起来了,就此作罢吧,你逃生去吧。”

龙玄有些不齿于她,但更多的是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眼色迟疑怪异,既不走也不再开口询问。

纪韵诗思绪略定,抬起了头,负手飘出几步,悠悠道:“你如能见到他,只需说两句话即可!”

龙玄道:“哪两句?”

纪韵诗酝酿一下,缓缓道:“天涯本有回头路,佳人仍盼君顾首。”

啊?!这两句诗粗浅易懂,龙玄虽没什么文采,可也听懂内中意味。

这么深的仇恨,她居然选择了原谅?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啊?

两世为人的龙玄至今也未懂女人心,因为他所接触的女人都是单一的贤妻良母,体贴温柔,与自己相处百年如一日,从未尝试过沈纪二人这般你负我,我恨你的复杂情感,所以一时竟摸不到头脑。

只是他知道,如果自己是女人,一定不会原谅沈白衣!

龙玄低头细细品味这两句话,一时竟自痴迷了。

纪韵诗抿嘴一笑,此时看龙玄的神态亲近了好多,仿佛亲人一般。

只听见她语含关心的口吻道:“你现在要做的是隐匿行藏,莫要招摇,凭你道行虽属世间高手,却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而且你手刃邪云亲子,我师父又在追剿你,天下妖祟都以你为口中食,瓮中鳖,处境十分艰险。劝你找个安生所在栖身,慢慢修炼将养,再图后进吧。”

她既放过了自己,又指了一条可行之道,就算是和仇人有瓜葛的人,也难免令人心存感激。

龙玄昂首道:“谢谢你,但师仇深似海,你别妄想有朝一日我会留手。”

纪韵诗洒脱一笑,道:“我没让你留手,都是他造的孽,让他去还,有朝一日,你如真亲手杀了他,我不怪你,但我会好好收殓了他,不会像我一样暴尸荒野。”

龙玄被这深情厚谊的话语惊呆了,虽只和此女认识半日,却觉得她口齿灵便,咄咄逼人,是个一点亏都不能吃的人。怎么对这凉薄狠毒的情郎却是这般割舍不下呢,实实令人费解。

他听闻此话,心中有了犹豫,今日之情不领也领了,虽说双方交手胜败难测,可连日来已激斗数场,身心俱疲,而且那片险地实不可久留。这女子假意围剿,实为驱遁,让自己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这般恩情,着实不浅,那日后如有幸得报师仇,这女子出面拦阻,自己是否真的能做到不顾这番恩义,而出手不留情吗?

纪韵诗蕙质兰心,早看透了他心中之意。脸带薄怒道:“我说不怪就是不怪,你不必内疚!”

薄唇轻抿,俏脸微嗔,那一抹美人含愠的风情实在让人心旌荡漾。

龙玄再不纠结,想转身就此离去,可总觉不妥。转回身朝她深深一躬,那恭敬的态度,仿佛身前的女子是他先尊长辈一般。

纪韵诗看着他神态拘谨的模样,眼珠中晶莹饱满,竟自痴了。

沈白衣啊沈白衣,如果当时你来接我,你我结成鸳侣,眼前这少年不就名正言顺的叫我一声师婶了么?你多行不义啊,累负于我,又与师门结仇,搞得天怒人怨,同门互戕,这是何苦来哉呢?

龙玄行礼完毕,抬头望见她楚楚可怜,眼中饱含热泪,心中疑问再也无法忍住。

“你......你不是很恨他吗?可为什么...为什么?”龙玄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是想问为什么行事言谈之中又处处维护于他。

“恨?恨他!我当然恨他,可他又必须只能死在我的怀里!”纪韵诗被撩动心事,眼中扫过一抹煞意。

那煞意转瞬消失,纪韵诗今日的心中多数都在追忆美好,似不愿让心中戾气肆意蔓延。眼中神采平静,嘴角线条渐渐柔和。

“我与他的事,你不懂,就连......就连我也未必真正懂得,也许这就是缘分,孽缘!”纪韵诗笃定心思,把一切因果都归结到那虚无缥缈百年难觅其因的“缘”上。

还是搞不懂啊!龙玄虽不是睚眦必报的性格,可也并不是唾面自干的迂腐,但此时真的搞不懂。

纪韵诗神色如常,杂乱缥缈的神魂似已归位。她妙目转动,瞧了瞧龙玄,轻轻说道:“你去找个安全的所在归隐起来吧,待得修为大进,机缘得当之日再即复出不迟。”

说着脸现促狭之意,向下山坡下面一汪幽湖一指,道:“看那水波多美!”

龙玄下意识随着她手指方向看去,不及防备被她狠狠推了一把。

事起仓促,龙玄竟不及防备,被一股大力从后袭来,连神剑都未能召唤,便自这峰顶山坡失足跌落下去。

这一手法精妙绝伦,隐含仙术神力。龙玄竟觉得,这纪韵诗的修为不在自己之下,如果适才和她对战,绝不会占到什么便宜。

大骇之中,他的双手在空中乱舞,眼见就要转过身来御空不落。

他的修为不但可以驾御仙剑,凌空漫步也是轻松做到。

正当他欲转身时,天空深处升起的一道白光悠悠传出清雅女子的声音。

“隐匿修行,和光同尘,徐图缓进,莫要与天下邪怪争雄!”

声音娇娇袅袅,悠悠传来,轻盈婉转,却久久不散。

他心中瞬间领悟话中神髓,自不运功而起,只任着身体在空中迅疾而落,湖中远处正有一艘大船遥遥驶来。

他不欲张扬,掉落期间将外袍褪去,乌雷桃花剑藏入储物锦囊,只着内里那件小蜻蜓亲手缝制的穿了多年叠着补丁的小衣,提气轻掠,是以落水之声极轻,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溅出来。

恰逢那大船刚刚掩过山脚,视线未及,所以没有人看到他落水的一幕。

大船轻轻推着水波缓行,激起阵阵涟漪,走得近了竟能发现,乃是一座画舫。

甲板上的人着红穿绿,舱室雕龙刻凤,显是官宦人家之用。满船的莺莺翠翠,放眼处尽是妙龄少女。

声如莺歌,体似轻燕。原来是富贵人家顶着早峭春寒,不等林荫遍地,便驱着豪舸,顺着早化的湖水出来游玩。

龙玄脸面朝下,泡在水中,听得远处娇语嬉闹,船身纵游之声,慢慢捏摸好了方位,静静飘了过去。

船舱内条案杂乱摆放,上面布满各色时鲜。想是经年的陈果,在冰窖中储放一冬,此时被仆僮取出来奉主尝鲜。

条案后坐着一光鲜男子,头戴巾冠,身着锦袍。身上无时不透露出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度,只眉间重锁,其中含蕴着聚拢不散的愁云。

男子身旁的少妇也是一般的华贵,脸色红润,神情亢奋。想是久居深宅,得以出来游玩,一时难抑兴奋之情。

甲板上尽是少年男女,都着仆厮丫鬟的服饰。此时正玩得兴起,加上主家本就随和,一时忘形,高喊低喧之声络绎不绝,各人脸上都兴冲冲的挂着热情。

少妇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兴致盎然的一回眸,眼见男子兀自愁眉不展,双眼无神的望着手中的半杯残酒。

她秀眉微簇,袅袅娜娜的靠了过去。轻声说道:“看看你,说好了出来玩的,怎么又是这个样子,玩就像个玩的样子,诸般扰心的杂事先权放下,来,尝尝这梅子。”

说罢便拿着一个银色镊子自一个雕刻精美徐徐冒着白色凉气的铜器里夹起一颗青梅,放入男子的酒杯中,重又倒满,笑吟吟的双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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