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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故城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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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会,半个月前宫廷宴饮,不是还说北方各郡县都在顽强抵抗吗?”皇帝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活儿,“现在就都被狄族人控制了?”

“狄族人快马南奔,每个城池的守卫都畏惧不战,他们也自知没有援兵来救,所以…所以很多城池都开门献城了。”王截低头说道。

“提拔这些狗东西,到头来一点用都没有,杀,杀,把这些狗官都杀光!”皇上拔出腰间佩剑,在空中一顿胡砍。留着各位大臣在台下不寒而栗。

可能是砍累了,皇上收起剑,问道,“看来是抵挡不住了,城中可还有珍宝,美女,骏马?通通送出去,大不了纳贡称臣,总可保我幽州无虞。”

“父皇,狄族人和芮族人可不一样,”说话的是一位年轻人,年纪不到二十五岁,皮肤洁白,面容清秀,身材瘦高,说话却掷地有声。这就是虞朝太子,姜钦。

“芮族人在边境骚扰,只是抢些粮食,牛马,随即就撤退。从未大军深入过边境。阿古拉此番举动,看来是意在灭我大虞。”说着,太子转头向着诸位大臣,“各位大人,今事危急,愿诸位与我一同死战,共破敌军!”

太子说的是颇有激情,但大臣们的反响却寥寥,大臣们一番东张西望,谁也不敢出声,最后还是王截带头跪地拜倒,高呼遵命,才化解了这样一场朝堂尴尬。一旁的皇上却面露微笑,似乎有什么主意打定。

第二天清晨,王截出府邸到皇城,一路上已经看不见什么行人,老百姓大多已经战死,饿死,少量活人也是蜷缩在家中,盼望着挨过这个严冬。往日城墙之上还有喊杀声,今日也小了很多,想必谢法的兵,也消耗殆尽了,一会天光大亮,又怎能守住阿古拉精兵的轮番冲锋呢?王截望了望皇城,“难道就是今天吗?”

进入皇城,直奔朝堂。如王截所料,殿内大臣已经不多,估计是能跑则跑,不能跑的也找地方躲避起来,就是不愿意“一同死战”,王截看着稀稀拉拉的大臣,脸上都挂着一丝苦笑,他心里已经明白,虞朝的气数已尽了。

不一会,皇上和太子身穿吉服,并肩从后殿走来,这是很少见的。太子比平日忧郁了不少,本来就白皙的脸色已经显出一点惨白,倒是皇上一脸的轻松,似乎是有什么大石头落地。

皇上接着拉着太子上了大殿高台,并肩站于龙椅两侧,大臣们更是错愕不已,皇帝笑笑,开口道,“众爱卿,朕年岁已高,自感不能胜用,太子今已成年,颇得朕心,自今日起,朕宣布退位,传位于太子。”

这时的朝堂,连一个喊话的人都没有了,王截带头下拜,“臣参拜新君!”空空荡荡的大殿中传来一声声朝拜新君的喊声,场景滑稽又凄凉。

老皇帝缓缓走下台阶,走回后殿,对这个宝贝龙椅没有一丝的留恋,不知道是他不用再担此重任感觉轻松,还是不用挂一个亡国之君的名头而感到释怀,或者更多的是在将死之前的平静呢?

王截心里明白,昨天的朝会更让大家认清了现实,这个朝廷没有一丝一毫起死回生的机会,今天身边的大臣更是面如死灰,无非就是和台上的这位新君一同等待时代灭亡的到来罢了。

往日热闹的朝堂,今日死一般的寂静,新君也只是眺望着殿外,期待着奇迹发生。他已经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反击,甚至组织不了一支小队保护自己的安全。

“报!”一位负伤的小校,冲进大殿,划破了寂静空气。

皇上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便是憧憬的问道,“怎么样,谢将军是否有捷报传来?”

“回陛下,北城军队几乎已全军覆没,谢将军本人也已自尽殉国…”小校带着哭腔,“敌人已经突破北门,径直向皇城而来了!”

一听这话,朝堂上乱做一团,有人想往外跑,有人坐地痛哭,有人上蹿下跳,只留皇帝一个人在龙椅上望着天空发呆。

“闹什么?闹一番他阿古拉就撤兵了吗?”王截大喝一声,朝堂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即便是要死,也得死的壮烈,名留青史,这样哭闹算什么样子!”说罢他又向皇上深鞠一躬,“谨遵陛下旨意。”

“你们想走便走吧,现在去投降,还能留得一条性命,片刻后阿古拉进了这座宫殿,生死就只能由他了。”新君安然的坐在龙椅上,平静的说道。

殿内一片哭泣之声,但大臣们还是逐渐离开,最后,只剩下以王截为首的几个大臣,还站立在皇帝身边,等待着末日审判。

果然,空荡荡的皇城内传来马蹄声阵阵,应是阿古拉的战马踏入了皇城。不多时,这位狄族老将,骑马直接进殿,骑在马上,和龙椅之上的姜钦平视着。

“你就是虞的皇帝姜靖?”这位老将身穿铠甲,已经将头盔挂在马鞍上,手扶腰间的佩剑,有些混浊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龙椅之上的男人,“你可比我想象的年轻太多了。”

“我是大虞皇帝姜靖之子姜钦,父皇已经传位于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皇上站了起来,俯视着马上的阿古拉,整理了自己的衣领。

阿古拉点头笑了笑,“一个懦夫的儿子,倒是挺有种,”阿古拉向后摆了摆手,“把他绑起来,搜索全城,把他那个懦夫老爹也抓起来,分开关押。”

阿古拉身后的精兵健步冲上殿内高台,将姜钦绑了,拉了下去,不一会也从后殿的厕所里搜出了老皇帝姜靖,父子二人被五花大绑,关押了起来。

阿古拉下马走上了殿内高台,他环顾整座宫殿,又抚摸着龙椅,“就是这样吗?”他缓缓的坐在了龙椅上,俯视着台下的几个虞朝大臣。

“你就是王截王大人吧?”阿古拉冲着为首的人问道,“你是禾族的第一贵族,是吗?”

“我是王截。”王截挺立着,仰面望着阿古拉。

“哈哈,好,把其他几位大臣先带下去吧,我要和王大人谈谈。”见其他人已经被带走,阿古拉再次发话,“放心,我不会杀你,我们从塞外而来,关于你们中原的一切,都不熟悉,还需要你们的辅佐。”

“不过这也是有条件的,你也需要证明你对我的效忠,第一是俯首称臣,奉我为君主,第二是去劝你们的老皇帝,让他写下退位诏书,第三是去说服你们昔族,禾族的贵族,都来向我效忠。”

阿古拉也抚摸起了书案上的玉摆件,他见王截岿然不动,又说道,“王大人你知道,我们遇到顽强抵抗的城池是会屠城的,但在你们的北方,几乎就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所以没见什么血,你想让幽州城血流成河吗?”

王截眼神飘忽不定,犹犹豫豫之际,阿古拉继续发话,“我也知道,你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和一个怀孕的夫人,对吗?当然还有你们王氏一门,你王截不怕死,也得为他们想想。”

王截听到这里,犹豫再三之后,两眼一闭,附身跪拜,“臣王截,叩见陛下。”

“哈哈,这样最好,”阿古拉见王截已经称臣,便开始安排其他人的动向,“牧仁,明天你就和王大人一道,去见他们的老皇帝,拿到退位诏书。”他又转眼看到达奚哈达,“哈达,别光顾着玩,你本来就是从东路军过来增援的,报信给拔拔海日,让他的东路军不要再和孟翦过家家了,孟翦得知京师陷落,一定急于回城,他从北面郊外逐渐推进剿灭,你在幽州城北埋伏,在城外一举歼灭便可,孟翦这个人留着,好歹也是我的女婿。可惜我生了这么个孽障女儿。”

“父王,姜靖和姜钦怎么处理?”年轻的达奚牧仁发话。

“两个亡国之君,随你处理吧,”阿古拉又看了看王截,“也看看王大人想怎么处理。”

达奚牧仁,哈达领命出殿而去,王截恍恍惚惚,只身向家里走去。

王截刚到家门口,远远的看见家里有狄族军人的身影闪过,瞬间一身冷汗,他不顾地上的积雪,径直朝屋内奔去,脚下一滑,连滚带爬的摔进前厅。

“老爷您回来了!”年轻的王福,赶紧扶起老爷,大哭道,“我们都以为您回不来了!”

“我没事,我没事,夫人呢?我的淳儿呢!”王截发了疯的要向中厅跑,他这才看到中厅站着几位披坚执锐的狄族士兵。

这一下让王截冷静了下来,他沉住气,刚刚准备和狄族士兵谈判,没想到带头的小校先开口,“是王大人吧?您回来就好,我奉大王子达奚牧仁之命,在此处保护您的夫人和孩子,您既然已经回府,我们回避到府外守卫。”

这位小校拉着旁边几位士兵就往门外走,在门口不远处站住,继续守卫这个异族大臣的府邸。

王截惊魂未定,但还是第一时间进到后厅寝室,发现夫人正抱着王淳暗自流泪,王淳也已经哭的喘不上气来。

“夫人!”王截和莫夫人四目相对,相拥而泣。二人已无须多言,此时此刻,还能相逢便是莫大的幸运了。

夜深了,西北风作响,王截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倒不是风声太吵,只是在盘算着明天怎么和皇上开口。看到夫人和孩子已经睡着,王截默默起身,在屋内光脚踱步。

“哗啦,哗啦”,王截听到前厅有动静,他怕是狄族士兵有动作,他小心翼翼的来到前院,原来是白天那几个狄族士兵正在门檐下生火取暖,一半的士兵在火旁休息,一半继续站岗。王截看到这里,一是不再提心吊胆,二是心里发出一丝感激,他拍拍头顶的雪,回到卧房接着琢磨去了。

第二天清晨,王截如约要去皇城,他再三叮嘱夫人和儿子,又安排王福在一旁伺候,整理好官服,只身出门而去。

那几个狄族士兵还在门口候着,见王截出来,领班小校说道,“王大人,您是要进宫吧,我护送您过去。剩下的几位兄弟,继续守卫。”说罢,二人便向皇城走去。

王截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一路走,一路边观察城内局势。虽然重要的路口,官家建筑,都已经被狄族士兵占领,但看起来老百姓并没有被屠杀,店铺也没有被抢劫,虽然人人闭门不出,路上萧条至极,但似乎还没受到什么破坏。王截也算是把心咽回肚子里了。

转眼已经到了皇城门口,“王大人,我就送您到此,您进宫吧。”

王截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狄族小校,虽然身材高大魁梧,但脸上还未完全脱去稚气,“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步六孤氏的,他们都叫我阿六。”小校回答道。

“好,谢谢你,阿六。”王截说完,小校行礼完毕,又向着王截府邸的方向跑去。

王截进入大殿,阿古拉虽然没在,但达奚牧仁已经在此等候了,二人相互行礼,王截率先发话,“大王子您昨日派人保护我的家眷,在下感激不尽。”

“唉,这有什么,全城这么多禾族人,怎么能没有你这个第一贵族呢?”达奚牧仁摆摆手,可见他并不是个粗鲁人。

二人来到皇城后花园,原来将皇上和太子二人,都关押在花园的小房里,原本花天酒地的地方,如今竟然成了阶下囚的容身之地,说来倒也可笑。

来到关押老皇帝的屋子,这个老头坐在屋子的角落里,一边望着天,一边哀声叹气,这如丧家之犬的架势,实在不像皇家气象。

“姜靖,看看谁来了。”达奚牧仁走进门,对正在出神的姜靖喊道。

“王卿,王卿你来了!”老皇帝看着王截来到,而且是以这样的自由之身来到,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拼命喊道,“王卿,你可得救救我啊,我可是你的主君!”

王截见他如此贪生怕死,顿觉颜面无光,只好岔开话题,“陛下,现在狄族军队已经占领了幽州,依我看来,现在天命已不在虞而在狄,你可以前朝皇帝的身份写下退位诏书,便可保你无恙。”

说完王截闭上眼睛,准备等待老皇上的破口大骂。

“好好,拿纸笔来,我现在就写。”姜靖的回答把王截惊掉了下巴,原本昨晚准备的一肚子话看来是派不上用场了,“做个富翁就好,要这皇位也没什么意思。”

达奚牧仁派人拿来纸笔,姜靖每写一个字,王截都像挨了一个巴掌,原来他们誓死保卫的朝廷,原来是被这么一个东西统治着。

“陛下,谢将军战死了,您不给他留个谥号吗?”王截一边看姜靖写字,一边试探道。

“啊,我早就让他撤兵,他为了自己的官爵自作主张,和狄族人作战,甚违朕意,这样的逆贼,留什么谥号!”老皇帝知道谢法自尽,死无对证,皇帝开始信口雌黄。

达奚牧仁听到这里都无话可说,只能摇了摇头。

“唉,对了。”姜靖刚刚落笔最后一个字,突然说到,“我已经退位,这诏书是不是让太子写更合适呢?”

达奚牧仁收起诏书,“你临阵传位,逃避罪责,就连这退位诏书,也要推给你即位不满一天的儿子吗?”

“王子您有所不知,我那个儿子,篡逆之心早而有之,几次欲取我代之,都没有得逞。这次他趁朝中守卫空虚,逼我退位,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老皇帝把责任全部推给臣子,把自己摘的很干净。

达奚牧仁早已收好了退位诏书,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个冷血的懦夫。

王截在一旁气的瑟瑟发抖,心中的主意似乎已经打定,他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陛下,您看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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