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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各奔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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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就在这孟府的后花园,也有王孟两家人在私会,只不过是王淳和姜元这两个小辈,两人在四脚亭中对面而立。

“我已经封了着作郎,这个月我就要入朝为官了。”王淳想不出说点什么,姑且先说说最近的好事。

“嗯,这个月底我也要进宫了。”姜元冷冰冰的答复。

“是…以后在宫里,说不定我们还能见面呢。”王淳心有不甘,还在幻想着。

“前朝后宫,估计机会不多了。”姜元继续看着地面,往外蹦字。

“宫里应该没有这孟府好吧,没有舅舅舅妈,也不能随时出宫玩了。”

“我的母亲在宫里,能和她一起,我就不用出宫了。”在姜元心里,母亲还是比舅舅重要的多。

“也是…以后你在宫里多多小心,听父亲说宫中多有险恶。”王淳开始没话找话,但姜元一言不发。

“元儿…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王淳还留有最后一丝执念。

“我…”姜元心里还有柔情想要诉说,但无奈她已经铁了心的憧憬着皇妃的日子,也不想这外面的杂念纷扰己心,“对了,这簪子我戴着已经不合适了,你拿回去吧。”

说罢便摘下了头上的金簪,交还给了王淳。姜元披散着头发,径直朝闺房走去,两行热泪也终于淌了下来。

王淳站在花园中,也只是默默的站着,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手里的金簪,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几日无书,转眼到了二月十六,将士们出征的日子。

按照惯例,如果一天内同时出兵,官阶高的一方先走,孟翦位居太保,当然也是他先于朱巡出城,日头刚刚升起来不高,孟翦和他从怀朔带来的几千兵马已经在北门外集合完毕,准备出发。

王截站在北城墙上,默默的望着孟翦这支部队,心里五味杂陈。

十六年前,也是在这北门外,也是孟翦的军队在这里集结,王截就是在这里苦口婆心,劝降了孟翦,虞朝最后一支队伍缴械,军旗从此易帜。今日再看这场景,难免令人神伤。

王截也在为自己的,孟翦的未来担忧。皇上的旨意左右不定,虽说加封了他们,却又轻而易举的把孟睐押为人质,未来会走向哪一条道路呢?王截不得而知。孟翦出走西北,对皇上而言,是调虎离山,还是欲擒故纵?王截也不得而知。至于他自己,这条道路肯定会坚持走下去,这条路一定正确吗,对天下百姓到底是福是祸?王截更是不得而知。这些诸多的不确定性,让王截不寒而栗,在早春的幽州感到层层寒意。

吉时已到,军号吹响,大部队即将出发,孟翦坐在马上,忽然回头望着城上的王截。王截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的挥挥手,像是不舍,又像是告别。孟翦点点头,双腿一夹马肚子,大军向着怀朔而去。

王截看着马蹄扬起的尘烟渐远,没有时间再感慨万千,他跑下城楼,换上一匹快马,穿城而过,直奔南门而来,朱巡的部队估计也已经在那里集结完毕了。

王截怕赶不上看儿子一眼,他到了南门翻身下马,挽起宽袍大袖,快步向城墙上跑去,他听到军号已响,一着急脚下绊蒜,在城墙台阶上还摔了一跤,险些滚落下来,王截也顾不上一身的土,手脚并用爬上城墙,终于看到了正要出发的荆州大军。

他一眼就望见了儿子,王异穿了一件全新的轻甲,这套甲,今天早上莫夫人又擦拭了一遍,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闪亮。

王异骑着一匹枣红马,也是王截亲自挑选的,就这样和朱巡并行着,朱巡不时拍拍王异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着什么。

王截望着越来越远的人马,平复了心情,缓慢而坚定的往皇城走去。他知道,这场逐鹿,对于每一个人都正式拉开了帷幕。

王截送完好兄弟和二儿子,径直走向皇宫面圣,这条路他要继续走下去,而送走儿子给他除掉了一块隐忧,送走好兄弟更是给他留下了一丝希望,他所说所做,顾虑自然也就更少了一分。

来到大殿之内,这是一次单独的觐见,一如几个月前达奚牧仁的召见一般,只不过龙椅上坐的人已经变了,王截照例在龙椅下跪拜,行礼,等待着这位异族天子的发话。

“王卿,今日叫你过来,想必你也知道朕的目的,历朝历代新王登基,总要革除旧弊,另立新风。”皇上坐在龙椅上说道,“父皇在位十年,自然是国富民强,但也不是没有可以完善的地方。你又是父皇遗诏中加封的大臣之一,今天只有你我君臣二人,有什么想说的,但讲无妨。”

“谢陛下信任,您让臣说,臣就说几句愚见。虽是愚见,却也是臣的肺腑之言。”皇上所言,和王截心中所想差异无多,自春节休沐以来,王截也一直琢磨着此事。

“臣以为,自前朝数百年前开国之时,就行的是分封之制,将兄弟亲戚,文武重臣,分封于天下各地,各自管理好一方子民。这些人又分别向您效忠,您一统天下,这样才是正道。前朝将要灭亡之前不过百年,大行郡县之制,虽然各级官吏直接由朝廷任命,总归于天子之手,但这样一来天子所管理之事太多太杂,一时看不清天下全貌,二来各个州郡县层层盘剥,老百姓苦不堪言。臣请您革新制度,废除郡县,再立分封。”

“王卿所言也有道理,不过几百年前分封之时,也划定了郡县,为何当时虞朝不亡?假如我废除郡县,天下地名大改,岂不大乱?”皇上听完后,有几点不明。

“皇上高瞻远瞩,臣下钦服。”王截开始慢慢解释,“数百年前划分郡县,只是为了全国统一名称,但并不需要按照郡县层层管理。这次也是如此,郡县之划分,是万不用废除的,但可以由各个封王直接负责,我所提到的问题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皇上点点头,若有所思,示意王截继续说下去。

“第二点和这第一点是相连的,我朝当前郡县之下,税收是层层向上聚拢的,各级官吏都要从中收取贿赂,鱼肉百姓,即便不是本心,也要留下富裕打点上级。这层层的盘剥,让老百姓苦不堪言,”王截顺水推舟,说到了他所关心的民情问题,要革新税制,“臣建议改为分封之时,钱粮官只在县一级设立,专设一临时官负责汇总中转,不层层上收,不过封王之手,更不设立常官,想必可以减轻百姓负担,更加拥护圣明天子啊!”

“现在各级收税,已经十分复杂,朝廷的税收还是不达预期,看来王卿所言不虚,你接着说吧。”皇上也注意到,国库并不富足,而这样一来,不论动兵还是兴修工事,都是处处掣肘,如何把钱收上来,显然是皇上的一大心病。

“最后臣再说一点,就是关于禾族昔族人的统管问题。”王截见皇上也瞪大了眼睛,便准备抛出自己的重点,“早在虞朝未建立之时,那时天下还是诸多小国,东方便出了一位圣人,名叫泰陵,此人一生着书立说,所传天下弟子无数,凭一家之言,禾族昔族联合起来,逐渐攻灭吸收,天下才第一次统一,陛下您可知道此人?”

“朕当然知道,朕小时候也学习你们禾族的经典,其中不少都是这位泰陵和他的弟子所言,”皇上回想起儿时学堂之时,背诵过这些文章,“你们禾族和昔族的读书人,还尊称他为泰子,并时常祭拜。”

“是啊陛下,在我们禾族昔族人心中,泰子是我们文化的开山鼻祖,也是精神领袖。先帝在时,就曾和我提起,苦于禾族昔族人不可完全为朝廷所用,臣当时也想不明白,”王截说道这里,不禁放大了声音,“今日臣才想通,原来是没有把泰子放到应有的地位上啊,才让这些文人不愿归附。我想,若可以修建泰子庙,加封一个响当当的封号,定期予以供奉,甚至您也亲往祭拜,势必可以让举国读书人钦服,天下归心啊!”

听到这里,皇上都不禁往前凑了凑,原来狄族入主中原十多年来,一直苦于没有让全部狄族昔族人心悦诚服,王截一番话,似乎让皇上找到了新的出路。

“太傅所言极是,朕已经命人记下了,这几天朕会仔细斟酌一番,这个月底下个月初,咱们定要拿个章程出来。”

王截叩首谢恩,自己也是志得意满,出了皇城,上车朝城西王府奔去。

一路无书,王截已经在家中书房坐定,又让管家王福去叫王淳过来,准备和儿子先交待一番。

“父亲,您找我?”王淳见父亲从朝中回来就要见他,势必是有要事交待,急匆匆跑进屋来,看到父亲正稳坐泰山,倒也松了一口气。

“哦,淳儿坐吧,今天皇上询问我关于治国理政的建议,我和陛下聊了挺久,你也要入朝了,我也想和你说上两句。”王截又招呼王福去备茶,自己也放下了手中的书本。

“是,父亲。”王淳恭恭敬敬坐下来,这些年他并没怎么和父亲谈过家国大事,居然还有一点紧张。

“唉,儿子你也不必紧张,今天我和皇上所言只是建议,又非机密,而且你马上就要入朝,得知道咱们家的立场和态度,”说着,王截拿过茶杯,王淳一边倒茶,一边听父亲教导。“淳儿,你说这天下老百姓,当下遇到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我想便是流民吧,农民没有土地了,如果再赶上没有个一技之长的,就只能逃亡当了流民。”王淳虽然身在幽州,但对于外面的世界显然还是知道一点。

“好,你能说出这些已经不错,那你说该怎么办?”王截喝了一口茶说道。

“应该按照旧制,将土地分为公田和私田,重新分给这些流民,让他们安心劳作,公田的土地作为税收,这样就天下太平了。”王淳单纯的说道。

“哈哈,那田从哪里来?我强命皇上分了高门的土地,然后平均分给流民?你想的太简单了,这样用不了一年,我们王家就要倒台,还得被当初支持咱们的小贵族们唾弃。”王截笑笑说,“这是行不通的,如果高门都倒了,即便流民问题解决了,禾族也不再是禾族了,所以这法子不行。”

王截见儿子眉头紧锁,接着说道,“你想想,为什么流民宁可委身人下要把地卖给地主呢?无非就是钱粮官盘剥太狠,这些钱粮官盘剥不动高门大户,只能去盘剥这些小农户。小农户只得委身于地主之下,一是少交税款,二是得个一家平安,如果无处躲藏这无尽的盘剥,也无处委身,才去当了流民。所以这层层的盘剥,才是流民问题的第一原因。我建议皇上减少税收官员的级次,而且直接通过临时官向皇上汇报,我想这样一来,不少流民就可以回到土地上。”

王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似乎他心中这并不是解决流民问题的根本办法。

“淳儿,你再说说,狄族,和我们禾族昔族,各自最大的优势是什么?”王截看了看王淳,再次发问道。

“狄族人能征善战,武力惊人,这是咱们所不能及的。但咱们文化深厚,现在用的文字语言,还不都是按照咱们的标准来的。”说到读书写字,王淳来了精神,一脸的自信。

“没错,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就要弱他之所强,攻他之所弱,所以我建议皇上继续分封,把土地分给皇室宗亲贵胄,还提议皇上修建泰子庙,亲自祭奠泰子。”王截说的神色飞舞,满怀期待的看着儿子,“儿啊,这两步棋,你看明白了吗?”

“父亲,我想您让皇上把土地继续分封,把这些狄族的皇亲国戚都牢牢固定在土地上,是让他们放弃游牧的生活,经营自己的小天地,和朝廷离心,这样他们既会丧失原有的尚武精神开始安于享乐,也不会再把全部的忠心交给朝廷?”王淳看看父亲肯定的眼神,接着说道,“至于祭祀泰子,我猜便是让他们的下一代从儿时便忘了狄族那一套,完全按照咱们禾族的方法识文断字,崇拜咱们的圣人,从根源上同化他们?”

王截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露出满意的微笑,而王淳也看着父亲的眼睛,逐渐明白了他这十六年来,事业追求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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