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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各自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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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截挺胸抬头出门而去,今天他算是大获全胜,借孟翦的建议,推动了自己往边地移民的计划。孟翦虽然提出的建议没有被采纳,但却也没有被责罚,还趁机打压了一番达奚哈达。没有了拔拔海日的朝廷,似乎一切对于王截来说都是那么的顺利。

一只大手从窗外接过降落的白鸽,仔细的解下了拴在鸽子脚上的密笺。原来是远在营州的拔拔海日又收到了来自幽州的密报。

十一月初的东北已经是天寒地冻了,拔拔海日安然的坐在自家庄园的火炉旁,打开飞鸽传输而来的密报看了起来。虽然拔拔现在身在东北,但他并未真的远离朝堂,幽州城众多的眼线给他提供着消息,他毕竟还身居太师之位,可以远在营州操控朝廷。

拔拔看完密信冷笑了一声,把纸团扔进了火堆,站起身来看着窗外整齐的房屋,自言自语道,“我不在京师,无人与他抗衡,这王截真是昏招倍出啊。”

拔拔海日回到营州老家已经五个月有余,营州也从最热的时候逐渐转凉,冰雪覆盖了东北大地。来的时候,小麦才刚刚生长,带来的流民精耕细作之后,现在已经早早完成了收获,仓廪丰实。拔拔海日站在窗前,看着营州苍茫大地,不禁继续感慨,“今年这个冬天,估计是不会太难过了”。

拔拔海日到营州这几个月以来,为流民做了不少的工作,但与其说是为了流民做事情,倒不如说是为了拔拔海日自己做的努力。远离了朝堂,远离了勾心斗角的狄禾之争,拔拔终于有时间完成自己的梦想,经营一片他自己的理想国,贺楼夫人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也越来越认定,她当初拉着丈夫回老家,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夫君,天冷了,别总站在窗外,过来喝口热茶吧。”贺楼夫人见拔拔海日在窗子旁看的出神,怕他着凉,亲自端来热茶,招呼他到火炉旁坐下。

拔拔海日在妻子面前是个好丈夫,听劝的走到火炉旁的茶台边坐下,放好茶杯,方便夫人倒茶,“最近下了几场雪,我看看这刚刚建的房子,别给压垮了。”拔拔海日笑了笑,接着说道,“看着看着就入神了,这十几年在幽州,虽然也会下雪,但毕竟还是没有这营州下的圆满,下的周正,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雪景了啊。”

“你啊,是太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幽州和营州,哪里的雪不是白色的呢?又能有多大的区别。”贺楼夫人给拔拔海日倒好茶,也是微笑着说道。贺楼夫人最近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她已经十多年没有看到丈夫这样开心的生活过了,在幽州的时候,拔拔虽然似乎掌握着一切,但又似乎一切都是若即若离的,这种陌生的疏离感日夜折磨着拔拔海日,让拔拔海日难以真正的释怀。而来到营州之后,拔拔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想做的,也是为了他自己而做的,看着房子一栋一栋的建造起来,看着小麦在田地里慢慢的生长,这些小事却终于让拔拔感受到了掌握着一切的踏实感,他的快乐也油然而生。

“夫人,你说我把咱们自己家的地,都分给了流民去耕种,收的税赋比朝廷的还低,其他的贵族,不会嘲笑我年纪大了糊涂了吧?”拔拔海日想起前段时间收获小麦的事情,打趣一般的问贺楼夫人。

“谁说你糊涂了,你比猴子还精明呢,你知道咱们营州的狄族人不善于耕地,所以才千辛万苦把这些禾族的流民带到这里来,让他们来干耕地这件事情。但本来他们和咱们不是一个族类,心里就有隔阂,你若是再横征暴敛,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跑光了。现在你不但给他们土地,收的税赋也少,他们对咱们心存感激,再让他们干点什么他们也不会有怨言,你看这前些日子,咱们让这些禾族流民出些劳力,把他们自己的房子建好,也把军队的营房建一建,他们什么都没说就照做了,你让他们干活出的这些力啊,不知道比多收那些粮食要值钱多少呢”,贺楼夫人在拔拔身边三十余年,他太了解拔拔的想法了,一席话说完,也逗的拔拔哈哈大笑。

“是啊,知我者,夫人也。咱们这一家人,加上这些丫鬟杂役,能吃多少粮食,按照现在的收成,一年的税负就够我们吃好几十年的,倒不如让他们为这营州做点事情。”拔拔海日喝了一口茶,又望向了窗外一排排的房屋,“我这些土地,分给了他们,这分的也有讲究,每家每户,分的地都差不多大,地力好点的就少分点,贫瘠一点的就多分点,这谁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来。还有这房子,门楣都是一般高,院子也都是一般齐,这禾族人,我是看明白了,一是看重这土地,只要有了土地,就不会造反,二是要平均,只要大家都差不多,也就没人挑头干起义这个事。”

“是啊,咱们虽然不是禾族人,但这些年在幽州也看的不少了,哪次造反,不是因为流民而起?而这流民,不又恰恰都是那些高门贪得无厌的兼并土地造成的吗?”贺楼夫人身在幽州十多年,个中滋味,也看的清清楚楚,“这些禾族人我倒是不担心,只是原先在咱们庄子上居住的狄族兄弟,你劝他们把地还了,又让他们参了军,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怨言啊?”

“怨言?他们开心还来不及呢,本来就不会种地,一年到头也种不出什么东西来,那一点点税赋都成了他们的负担,现在他们把地交出来了,家中的男性都参了军,一是恢复了他们骑马射箭的习惯,二是也免去了他们的税赋,不仅如此,禾族人上交的粮食还会拿出来分给他们一部分,他们只要参加训练和围猎,偶尔出兵平定点小乱子,就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这何乐而不为呢?”拔拔海日喝了一口茶,不无自信的说道。

“那就好啊,现在这狄禾二族,各得其所,也算是各安其命了,这营州以往都被认为是苦寒之地,谁也不愿意来,说不定过上几年,咱们的老家也会富比幽州呢。”贺楼夫人也端起茶杯,以茶代酒,要和夫君碰杯庆贺。

“富比幽州是不敢说啊,”拔拔也碰了碰茶杯,把热茶一饮而尽,“至少这该干什么的人,擅长干什么的人,都在做他应该做的,全国上下,很多地方本末倒置,简直是胡闹。”

“唉,你就别生气了,咱们远在营州,又考虑那些太远的事情做什么呢?”贺楼夫人感觉这样在营州挺好,也已经实现了拔拔海日心中的理想之地,殊不知拔拔海日的心远不止于此,上一瞬还心平气和的拔拔站起身来,皱起了眉头,走到另一侧的窗户前,望向遥远而又熟悉的南方。

时间过去不久,孟翦也收到了来自幽州的消息,孟翦看完了快马传来的密信,一边慢慢把信收好,一边长叹了一口气,“看来王截他也帮不了我什么了。”

孟贲远在沃野节制军务,孟翦身边也没个知心的人和他谈论这信里的内容,他只好一人策马出营,来到这冰天雪地的旷野之上,排遣一下心中的压抑。

孟翦心里清楚,他提出的裁撤浮教的建议大概率不会被采纳,皇家现在奉浮教为国教,后宫众人,尤其是太后,都笃信浮教至深。但孟翦还是忍不住不说,浮教这样在军中散播,一是军人惦记着来世的荣华富贵,也就失去了军人铁血,二是就像平叛沃野时一样,军队把防卫都寄托在神明的保佑上,长此以往还怎么得了?

孟翦骑着马在这片荒原上漫步,心中不由得有些羡慕起拔拔海日来,这位狄族的领袖,早早也看出了军屯不是长久之计,兵农不分离,士兵有了太多的顾忌,就不可能在阵上无畏杀敌。现在拔拔海日远走营州,那里是他的故乡,以他的门第有着深厚的根基,而且天高皇帝远,朝廷也不怎么管他,他有着时间和权利去改造那片土地。而反观孟翦自己,怀朔是西北边陲,芮族人的不断骚扰,朝廷的屡屡施压,还有最近其他边镇的动乱,让孟翦没有时间去解决和改变,而这次的来信,更是宣告了军屯改革的死刑,孟翦的一片赤诚又付诸东流。

孟翦又望了望军营,他也没想好怎么和将士们交待,沃野是哗变了,叛军头子说出来了,对于难以晋升感到了不满,而怀朔是他孟翦的大本营,虽然没有人发声,但真的没有人对于自己多年没有被提拔感到不满吗?孟翦心里很清楚,心里有怨言的将士大有人在,只不过敢怒而不敢言罢了。这样的情绪积压太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爆发,这一罐罐火药,就埋在这西北边陲的地下。

至于孟翦建议让将士们回家探亲或轮值,本来也是这提高晋升机会的备选方案,如果确实无法在仕途上有所进步,能让将士们在情感上得到一丝安抚也是好的。而王截这次的做法却着实让孟翦喜忧参半。喜得是王截虽然不同意增加将士们的探亲机会,但却想办法建议皇上把军属也弄到边地来了,不仅解决了将士们的思乡问题,也等于变相把军队从耕地这件差事中解放出来,不止如此,还让其他流民也迁徙到这边地来,丰富了边陲军镇的行当,让这冷冰冰的边地军营有了一丝烟火气。不过也有让孟翦担忧的地方,把军属也搬到这边地来,等于更加锁定了这些将士的定位,就是扎根在这西北边陲当兵了,未来的晋升和返乡之路愈发困难,在家人团聚的短暂甜蜜之后,等着他们的是更加漫长的严冬。而在这种锁定之下,将士们归家无望,边地的狄族习气可能会愈来愈盛。孟翦知道王截想让这些禾族人去影响狄族,让他们走禾族人的道路,但却可能忽略了,禾族人在影响狄族的同时,也在被狄族影响着,二者孰强孰弱,孟翦也拿不准。

孟翦调转马头,朝着大营的方向走去,远在怀朔的他,愈发感觉到自己的孤独。

孟翦固然难受,感觉自己和朝廷的中心越来越远,但王截这边却还正是春风得意,为了自己在朝廷上占了上风而洋洋得意,今天他就要前往太学,完成皇上前几日安排的一项差事。

王截到了太学,并没有着急去见太学生,而是先和各位授课的博士见了面,问了问这些太学生的成绩如何,表现如何,谁堪当大任等等问题,也算是先做了一遍筛选。其实王截心里很清楚,这些学生不会有太大问题的,从学业上讲,拔拔海日已经帮忙筛选过了,从全国州郡筛选上来的几十人,自然都是聪明绝顶的,也就不用担心这些人能力不够。之前王截没有掺和太学这摊子事,也是因为这些学生基本都是寒门出身,和王截自身立场不同,也对王家这种高门多少有些疏远,但半年前的文馆群殴事件,把那些激进的,不听话的学生都发配到边疆教书去了,留下的都是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的人,等于又无形中帮王截筛选了一道。王截和博士们聊的也差不多了,便准备给后面的授官定个调子。

“辛苦各位博士了,这些天我和吏局的同僚也商量了一番,这些郡县是有空缺的,这些职位也适合这些刚刚入仕的新人来担当,大家也先看看吧。”说着,王截从袖中掏出来一份官职补缺的名单,交给太学博士,这些官职中,大多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官,也在王截可以控制的住的州郡里,其实王截内心还是信不过这些寒门学子,无非就是给他们找个差事干,好和皇上交差。“咱们还是按照能力强,官职高,地点险要的方法,越好的学生授予更高的官职,派驻到更加重要的地区吧。当然了,还是避免回到原籍,尽量到外州去就职吧。”

众位博士看着那份官职名单,苦笑着点了点头,这些官职里哪有什么高官职啊,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职,看来这届太学生的仕途,可谓是开局不利。

“对了各位,还有一事相求,”王截说完了正事,故意压低了声音,“咱们这届太学生中,可有门第背景的学生呢?”

“太傅,您是知道的,之前太师选人的标准,就是要寒门出身,给这些寒门学子一些出人头地的机会,因此这些太学生中并无士族子弟…”博士回答到,但见王截脸色难看,沉吟了一下补充到,“不过有一个学生名叫付横的,他父亲曾经当过朝廷的吏员,也算是和这门第沾上了一点边吧。”

王截虽然还是轻蔑的笑了笑,但这有一点沾边总好过完全没有背景,还是接着问道,“那这位付横,学业和性情如何呢?”

“学业是很不错的,在这太学中可以说是名列前茅的,只是性情比较内向,胆子有些怯懦,不知道合不合您的意呢?”博士知道王截是另有安排,便如实的说道。

王截听了,这胆小内向之人,便于控制,恰好是他需要的类型,于是说道,“好啊,这个人就先不要安排官职了,我另有安排,如果此人就在太学中,不妨把他叫来,我要和他单独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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