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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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能不愿意在十五岁的时候遇到夏油杰。」
午夜梦回时，十一岁的迹部景泽一直如此认为。
夏油杰是个过于危险的存在，即使这么多天迹部景泽一直被丸子头的少年精心照顾着。
“想要杀死所有的普通人啊……咒术界还真是恶心。”微不可闻的话语刚一出口即随风消散，黄昏已至，外出散步消食的小孩儿独自一人游荡在河堤上。
夏油家周围几乎没有其他住户，独栋的屋子孤零零地竖在平原处，半空中天幕将黑未黑，橘黄的渐变模糊了不远处青山的棱角，树影小河，皆是温柔至极的景致。
如此风景，只要涉足其中，便能自然而然带走身上的喧嚣感，心情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迹部景泽是个很擅长独处的人，以前虽然不是这样，但时间一长，也逐渐就变成了这样，他沿着河堤慢吞吞地挪动着，等稍微远一点，便停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独自走出夏油杰的家，也是第一次站在远方遥望夏油家的灯火。
偏僻的郊区并没有万家灯火，但唯独这一盏灯，却已恰好足够。
“不是说想出来消食？在发什么愣呢？”
看风景的迹部景泽一惊，转身之间，遥遥而立的少年闯入他的眼里，眉眼如画的夏油先生仿佛也成了这一片温柔景致中的一笔，如此自然和谐，像极了夏油杰的本性。
小孩儿愣神期间，夏油杰双手插在兜里慢慢靠近，高大的男人引着迹部景泽在河堤上坐下。
“在阿泽和悟还不怎么来我家的时候，我经常一个人躺在这里哦，风景很好，风又很舒服~”夏油杰惬意地躺下，双手做枕放在脑后，享受着难得的闲适。
“为什么不来？悟不是一天能来八回吗？”小孩撇嘴，一看就是被折腾得够呛。
“因为我们吵架了。”夏油杰轻声道。
“现在和好了？”学着大人的姿势躺下，河堤上清风徐来，青草翕动，草叶尖儿在和风的帮助下亲吻的小孩的脸蛋，带来丝丝痒意。
“嗯……谁知道呢？”
“诶这样啊——跟夏油先生做朋友真的很难呢，还好我不是十五岁。”
“好过分，就因为我讨厌猴子？”夏油杰故作拧巴脸，他其实也察觉了，十一岁的迹部景泽会因为身体记忆的缘故对自己依赖颇深，却会每次都在最后关头被理智拉回。
阿泽不喜欢自己，起码不像喜欢家入硝子和五条悟那样。
只要稍微想想，就能猜出原因。
这可能就是想成为反派的代价？夏油杰在心里揶揄自己。
迹部景泽不答，小小的孩子全身心地依赖在大地上，金色的发丝和青翠的草叶交织成美丽的线条，可是他不说话，就仿佛是在默认了夏油杰的结论。
“我想了很久，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大概是不会愿意在十五岁的时候认识您的。”
呜哇，这个孩子。
他甚至想的不是在十八岁的时候与夏油杰决裂，而是想要在十五岁的时候便不曾相遇。
夏油杰轻松的呼吸一紧，他明明还什么都没有做……短短不到一个月，这小子就想要否定十八岁的三年时光？
“我、我应该还没到这种地步吧……”夏油杰干笑着试图挣扎一下。
“实力超强的反社会分子，您就像个巨型核武器悬挂在全日本普通人的头顶，夏油先生，您的存在太危险了。”
对普通人的小景来说太危险了，迹部景泽如此笃定，要是从一开始不成为朋友的话，这个时代的迹部景泽一定会以最大的努力去排除这个定时炸弹。
小小的孩子耸起了眉峰，可是那个没用的大人什么也没做，甚至还跟危险分子混成了所谓的“挚友”。
夏油杰会伤害小景。
光是这一点，他就是不可饶恕的。
“所以在得知您有如此危险的想法之后，我的第一反应是如何才能在‘迹部景泽’回来之前，杀了你。”
“顺带一提，这才是迹部景泽会有的反应才对。”
他确实这么想过，可是夏油杰太强了，强到十一岁的迹部景泽根本无能为力，而且他又实在太好，好到十一岁的他都开始下意识帮他推脱。
散漫的视线放远，漫天的霞光在微风中走到了时间的尽头，等那团团簇簇的金红暗了下去，黑暗便涌了上来。
万千黑影挤在眼眶里，年幼的孩子几乎是用一种在赌气的方式倾泻恶意：“我猜您肯定在想，我不是您这个世界的迹部景泽，所以有这种想法很正常。”
“可是夏油先生，您再猜猜看，您的‘迹部景泽’有没有过这种想法呢？”
“……”
“……”
“……阿泽，你非要用这种方式来试探么？”半晌，夏油杰先退了一步，小孩眼里的执拗过于明显，显然是在故意刺激自己。
可是，明明是故意而为之的恶意，夏油杰却率先退缩了，他不该跟小孩子提他的“大义”的，夏油杰苦笑。
阿泽有想过要杀了自己么？夏油杰本不会怀疑这一点的，可是迹部景吾的存在那么重要，重要到夏油杰很难就这么糊弄自己。
他不会怀疑“迹部景泽把夏油杰看得比自己更重”，但倘若是为了弟弟呢？阿泽是不是曾经也想过……
杀死夏油杰呢？
他和迹部景吾，真的是同一个层次的筹码么？
弯月星辰，晚风吹过，风里藏着浅涩的苦，灼烧人心。
“夏油先生也会犹豫么？”年幼的孩子坐起身，男人的动摇过于激烈，任凭着十一岁的孩子肆意地操弄着人心，可他却明白，因为是夏油杰，所以他的“刺激”才能成功。
少年伸手摸了摸胸口，其实一提到这个话题，这具身体的情绪便在不断地上涌，就连眼眶都开始发热。
这不是“他”的情绪，这是十八岁的迹部景泽控制不住的悲哀。
这种悲怆如此明显，迹部景泽忍不住在心底嘀咕，笨蛋大人，明明是只要问出口就能得到的答案，十八岁的迹部景泽仍然什么都不敢开口。
那个极度厌恶猴子的夏油杰，明明会为了哄“迹部景泽”主动去往人声鼎沸的运动场，明明会为了“获取好感度”而用去人很多很多的地方假装可怜巴巴，又怎么会真的将毁灭世界进行到底？
哦，这里也还有个蠢货。
迹部景泽抬头看了一眼开始陷入思维泥潭的大人，就连原本闲适的姿态也蜷缩了起来。
真是麻烦啊……迹部景泽一根一根拽着脚边的青草，一心一意地仿佛要将草坪撸秃。
麻烦的夏油杰，麻烦的五条悟，如果时间再有轮回，他一定不会像十五岁的迹部景泽一样，一脚踏入这个深坑。
“要回去了吗？已经很晚了。”夜幕像是巨大的罩子将世间笼罩，路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亮起来了，最高处还有蝇虫锲而不舍地扑向灯光。
夏油杰站起身，这一次他没有将宽大的手掌放在迹部景泽面前，只是看向了回家的方向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迹部景泽跟上了他的步伐，橘色的灯光透过门窗，照亮了黑夜的一寸，走进家门之前，年幼的孩子背着光，拉住了夏油杰的袖子，等他回过头，才直视着大人认真地询问道：“夏油先生想要解除我的诅咒吗？”
“如果一直保持这样，我也还是‘我’，只不过是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而已，但本质上我还是迹部景泽。”
“但不会再有人阻止您的‘大义’了，迹部景泽依旧在，您也可以不用顾忌他而去完成您想做的事。”
一举两得，这样不好么？
注视着小孩子透彻明晰的双眼，这一刻，夏油杰终于理解了。
这个孩子不是在质疑他们之间“相识的意义”，而是在拷问——
夏油先生，“挚友”和“大义”，这一回，该轮到你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