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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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医生还是冷静一点比较好不是吗？」
家入硝子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同窗佝偻着身子蹲在医务室门口发呆。
乱糟糟的金发压在手臂上，神色迷离，少女并未犹豫，拖着同伴的衣领将他带进了自己的休息室。
休息室的装修已经和去年大不一样了，星浆体任务过后，嫌弃休息室条件过于艰苦的小伙伴，花了大心思将家入硝子的休息室捣鼓得既舒适又美观。
里面甚至还有迹部景泽倾情推荐的无敌巨舒服的懒人沙发，绝对是一秒陷入绝妙触感的首选装备。
而现在，金发的少年就坐在这个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不敢有丝毫放松。
“怎么了？吓到了吗？”家入硝子将一杯冰水放在他身边的桌子上。
迹部景泽张了张嘴，半点不复刚才在七海建人面前的犀利，半晌，什么话都没吐出来的少年，手却很诚实地攥住了家入硝子的衣袖。
他攥得很紧，但依旧很注意没有给家入硝子造成负担，少年绀蓝色的眸子此刻已经趋近于劣质的黑色，无端让人产生出许多不好的联想。
“我……我对七海说了很多不好的话。”
家入硝子没有急于反应，她缓缓地蹲了下来，尽量以一种无害的，向上凝视的姿态，聚拢在少年的身边，然后将被握住的那只袖子包裹下的手放在了同窗的手背上。
常年四季待在医务室治病救人的少女对心理学并未有过过多的了解，但她很清楚，如果是阿泽的话，她根本什么都不需要做，不需要揣测，也不需要着急。
金发的少年在这种时刻就像是异常坦率的金毛狗狗，在外面遇到了难过的事，就会委屈巴巴地主动回来寻找主人。
她只需要听完，然后慢慢哄。
果不其然。
“硝子……”
家入硝子准备好自己的措辞。
“这么多年，硝子一直是在这种情况下救人么？”
年轻的医生一怔，未曾设想的开展彻底地打断了少女事先准备的腹稿，这种腹稿并非是她用来敷衍同窗，而是她无论如何都知道，不管阿泽说了什么，她都不可能会责怪他，既然如此，哄人的话自然是能提前准备。
只是，她这一次失算了。
“刚才，在医务室的时候，我看到七海守在灰原身边……”
可能是场面过于血腥，医务室常年拉着厚重的窗帘，悬在头顶的白炽灯总是不分日夜的照耀着，惨败阴暗的灯光像是封尘已久的木箱，充满着腐朽与虫蛀的破败感。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刺眼的夏日骄阳让迹部景泽不自觉地避开了脸。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余光瞟到了低着头一声不发的后辈沉默地守着手术台上的同伴的画面。
苍白的灯光打在七海的头顶，他们明明就站在同一个画面里，迹部景泽却觉得自己再也无法走回七海的身边。
而这种绝望的，窒息的，挣扎在永远看不到头的寂寥里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迹部景泽一眼，就联想到了家入硝子带着一身鲜血走出医疗室的场景。
大家都是惶恐不安的，只有家入硝子是永远冷静的那个。
明明她也是一个人守着破碎的同伴。
迹部景泽从未见过站在手术台上的硝子，过于厚实的窗帘忠实地拉开了少女与同窗之间的距离，却美其名曰“不能打扰医生工作”。
即使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个美其名曰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突如其来却过于汹涌的情绪霎时间堵在迹部景泽的喉咙口，恹恹的金发下，泛红的眼眶不自觉眯了起来，这一刻的少年看起来既委屈又难过，像只被人丢进河里的落水小狗。
“硝子一个人的时候，也总是这样守着病人么？”
“嗯，我已经习惯了。”医生小姐的声音软得不可思议，甚至带着一点上扬的尾调：“毕竟医生还是冷静一点比较好不是吗？”
“……对不起。”
“为什么阿泽需要道歉？”家入硝子笑了起来，她眼下的那颗美人痣为少女柔和的神情点缀上了些许明亮，她俏皮地眨了眨眼：“但是如果阿泽对七海说了不好的话，那一定要去道歉哦，因为阿泽是前辈嘛。”
迹部景泽愣了愣，他明明是在跟硝子道歉……但家入硝子已经发了话，金发的少年听话地点点头，他明知道七海是受害者，却忍不住说了很多难以入耳的话。
家入硝子说他必须道歉，于是少年又“嗯”了一声，一想到那些过于冲动的话语，他神情又低落了一些。
“我跟七海说让他们不要做咒术师了。”
“不做咒术师也是件好事。”家入硝子勾起了点点笑意，伸手扒拉了两下少年微卷的金发，这种时候她懒散的同窗总是显得异常听话，像是带着弥补性质的纵容。
她不知道迹部景泽究竟说了什么，但以她对同窗的了解，惹得从不多管闲事的他专门费心思劝说，一定是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过程。
“我会去道歉的。”少年再一次保证道。
“灰原的事，并非我们任何一个人的责任，谁都不想遇到这种事，但七海肯定是最伤心的那个，就像…阿泽如果不想我伤心的话，就别让我在手术台上再看到你。”
医生掐住同窗白皙的侧脸毫不客气地蹂躏道：“毕竟阿泽怎么都学不会反转术式嘛，笨得很。”
“……杰明明也学不会。”迹部景泽撇撇嘴弱弱的反驳：“悟也只能治疗自己。”
“而且硝子的那种教学方式，明明就是神仙来了也不可能学得会……”
“你说什么？”
“……我错了。”
灰原重伤的那一天，除了守在高专的迹部景泽和家入硝子和满身伤痕的七海建人之外，同样，赶回来的还有心急如焚的夏油杰。
“又是窗探测失误么？”夏油杰轻声问。
“谁知道呢。”迹部景泽面无表情地瞟了一眼窗台，窗帘被拉得很死，里面什么也看不见：“唯一能肯定的是咒灵是人为供养的。”
“又一个。”夏油杰语气讥讽，面上神色满是厌恶，果然只有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一文不值的猴子才会做这种令人恶心的事。
“是啊，又一个。”
又一次探测失误，又一次人为供奉。
也许，这一场与咒灵之间的无尽拉力赛里，没有人，能笑到最后。
此后，两人默契地不再开口，夏风枯燥，今年的夏季里连风里灼烧着苦味，一时间让人难以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