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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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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夏鸿抖落出来了当年的事,明旻自然也破罐子破摔,终于承认了夏鸿在白家想要加害自己的事。

这对夫妻貌合神离了二十多年,如今经历过这场复仇的“反杀”,倒也不失为一种最直接的破裂。

而四年前的那场被夏明彻撞见的嫌隙,不过是他们夫妻多年以来的怨气积压,因为夏鸿无意中发现了明旻藏了一幅林慕的画。

两人才彻底因此撕破了脸,从而大吵一架。

明旻早就看出丈夫的那点心思,只是一直压着不说而已。

结婚后,她看到丈夫的皮夹子夹层里总是夹着一片枫叶,而反面,却是一张被撕掉了一半的照片——她认得那张照片,那是刚上大学时,她和林慕的合照,可如今自己的丈夫,却把自己妻子的那一半撕掉,独独留下了林慕的,日日贴身,时时欣赏……

在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新婚后的生活,正如这张被刻意撕毁的旧照片一样,荒唐而可笑。

知道了丈夫和林慕的旧事后,她近乎心碎成疾,可又不甘心放下。对林慕,她便嫉妒成瘾,再也没了最初的那份纯粹。

直到她有一次看到林慕在纸上随手临摹了一片枫叶,她忽然想到了夏鸿的皮夹子正面,她问林慕——“这枫叶有什么来头吗?”

“也没什么,就是高中的时候,教室外面有一棵枫树,一到秋天就满树红枫,有时候风一吹还能落到我桌上,没事收集几片,无聊的时候就随便画一画练笔……”

所以,夏鸿才会这么珍视吗?青涩的爱情就这么难忘吗?

自那之后,她也开始学着去模仿那片枫叶,每次都把它嵌刻进自己的玻璃作品里,夏鸿起初会疑惑,但她打着“阿慕画得好看,我也想临摹一下”的旗号,夏鸿也不好多问。

她把那枚枫叶嵌刻进那盏玻璃香薰杯里,不知是挑衅,还是为了自证,她就这样送给了林慕,而林慕那样好言语的人,即使是不用,也不会拒绝她的好意。

直到明旻掐住她的脖子,用剪刀狠狠地割破了她纤细而羸弱的手腕……

香薰蜡烛的火苗,熏得林慕胸前隐隐作痛,脖颈间的窒息感愈加强烈,手腕处喷洒出汩汩热血……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这些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她没有叫喊,甚至连挣扎都如此形式主义。

“明旻,帮我照顾好女儿,好吗?”

她丝毫没有提丈夫,更没有提夏鸿。

直到昏厥的那一刻,她甚至也没有怪她为何要如此。

可能那一秒,她确实是想解脱的吧?

至于那幅被明旻藏起来的画,自然就是她临死前,为白音画就的最后一幅,也正是第二天两姐妹怎么也找不到的那幅。

只因林慕那画并未画完,所以她顺手带回了房间里。

至于那晚明旻为何要将画顺回家,则是因为那幅画画的,又是那片枫叶——到死,林慕还是要戳她的痛处。

了解了当年林慕去世前夜的所有真相后,程灵舟申请了搜捕令,立刻去搜查了夏家宅邸,找到了那幅画。

夏鸿当年因这“枫叶”着迷落寞,也为这“枫叶”思忖多虑,最后林慕被这“枫叶”害死,这案子又因这“枫叶”破获。

愚蠢、荒唐又令人生畏。

***

两人伤势好转后,程灵舟相继将他们羁押回了警局。

白家伤人案的始末、以及林慕旧案的始末看似都明了了,但这背后牵涉的信息和真相,可不止夏鸿对林慕二十多年的旧情,以及对陈菁云的嫁祸这么简单。

白长黎为何要按下林慕之死的细节,陈菁云那晚又是为何而去的白家,桩桩件件,依旧是疑云遍布。

但经此事后,陈菁云的嘴想必不会那么严实了。

“当年的真凶明旻已经落网了。现在你与这桩旧案的牵扯也算是撇清,用不着藏着掖着了,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出来也算是你‘坦白从宽’‘戴罪立功’。”

陈菁云的脸上,疲态尽显,甚至不知不觉中,鬓角处就生出了几缕白发。

“如果我没有了嫌疑,那是不是可以尽早放了我?”

“放不放要看你隐藏的事涉及什么,我现在无法回答你。”

程灵舟公事公办地点了她一句。

见陈菁云依旧拖泥带水地低垂着眉头,他适时催促,“我想了解的很简单,白长黎当年对妻子被害这事,是默许的,他早知明旻对妻子的嫉妒,刻意放任,遮掩‘他杀’的嫌疑。

那么既然你不是真凶,当年丰海银行的交椅也未坐稳妥,那么促使白长黎不惜压下林慕被害,也要与你联姻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陈菁云依旧不置一词。

“我查过当年慕白集团与丰海银行的合作,慕白那两年虽然有些碰壁亏损,但也没有到那么山穷水尽的地步,何况白长黎和夏鸿的周转渠道一直很多样,不至于在你丰海银行一棵树上吊死,为了‘你’,而去‘杀’前妻,就为了给集团引流,太牵强了。

依我看,只有一种说辞才能勉强站得住脚,那就是你拿了白长黎的把柄,甚至是慕白集团的把柄。让他不得不在明旻的嫉妒之下,将错就错……”

陈菁云手心兀自冒了冷汗,调整了几次呼吸……

“我不知道你这个秘密到底牵扯有多深,但至少,我能答应你,一旦有了进展,我会向领导申请批复,安排你和陈翊见一面。”

听到儿子的名字,陈菁云像是被注射了一剂镇定针,眼里忽然闪过了一丝疼惜。

“陈菁云,与白长黎联姻,是你当年用破釜沉舟的决心,为你和儿子挣到的结果吧?结婚后,你与丈夫在事业上也是相互扶持,甚至,作为慕白集团早就内定的继承人,你的儿子始终都未改姓,你也好、陈翊也好,生活也都如你所愿了……

但你也知道,天网恢恢,法不容情,现在夏鸿、明旻、俞家甚至你自己,都已越过边缘地带,即使你一再隐瞒,也不能为你自己正名,更不可能为你儿子翻身了。”

灰暗的审讯室里,陈菁云目视着惨淡刺眼的顶光,终究是吐出了这个她当年发誓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秘密——

“当年我威胁白长黎的条件,就是致使林慕抑郁的真正原因……她曾画假画为慕白集团融资,那笔启动资金并不干净。”

当年的她,刚刚坐上丰海银行总行的位置,日子并不好过。

为了能让众人信服,了解到慕白集团疑似资金周转紧俏,需要大笔资金入流,而刚上任的她,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先前的生活已经足够难捱,姐姐过世,她没有脸再找鑫荣合作,俞凡定又会提些不入流的条件,她懒得去交涉,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她下定决心,力排万难为自己和陈翊寻找新的机遇,经历了之前种种的“碰壁”,她再不想无时无刻担惊受怕了,但什么样的策略才能“一劳永益”,自然是联姻。

在与白长黎一来二去的交涉中,她听闻了他妻子七年前抑郁成疾,而白长黎如今也对她渐次冷淡,她是想借此上位,但为了万无一失,她特意托人查了林慕的背景——

一个美术高材生,如此热爱绘画,却因产后抑郁,再也不出新作品,甚至连过去的作品在网络上,连一张图片都搜不到……

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一边继续搜寻着林慕的作品,一边与白长黎身遭的所有人套近乎,其中,就包括夏鸿夫妇。

她混迹名利场多年,察言观色的水平自是一流。

早看出来夏鸿对她这妻子是表面上的恩爱,在一次酒会上,她刻意接近明旻,与她有一言没一语地聊了起来,而明旻这人又什么话都爱接。

她干脆自爆“情史”,埋怨自己当年老公出轨,直接丢下她与孩子,惹得明旻唏嘘不已。

“夏太太,我可真是羡慕你,还有白总他太太,老公都这么疼你们……”

当时就着前期的酒意,明旻已略略上头了,脸上藏不住的怅然若失,酝酿道,“我老公还行吧,但是白总太太我熟,真的可怜哦……”

“是啊是啊,我听说是抑郁症?唉,艺术家都容易这样……”

“什么艺术家啊,”明旻轻轻打了个酒嗝,“哪有艺术家连代表作都没有的?”

“不是白总为了照顾老婆才……”

“你还真信啊,她画得最好的画啊,都见不得人,只能署那些大家的名字,可不就……”

“明旻!你怎么在这?该走了。”

夏鸿忽然出现在身后,看到妻子这醉意上头的脸,又顾了眼旁边的陈菁云,他格外警惕地扶起了妻子,正欲离去。

明旻却好似撒娇似的,一下子半倒在了丈夫怀里,“老公,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望着陈菁云这假意尴尬的脸,夏鸿无奈只好将明旻抱走,离开会场。

陈菁云望着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不屑一笑。

转手便又着人去查曾经那些拍卖行名画交易记录……这才让她彻底挖出了猫腻。

林慕模仿最多的便是莫奈的作品,只可惜年月久远,再加上白长黎这些年有意规避,拍卖行根本不愿透露出买家。

但她可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短短一个多月,那些买家还是被她定位到了。

而在林慕死亡的当天,陈菁云之所以留到最晚,正是她拿此事去要挟了白长黎——

“只要我们是一家人,那这个秘密自然就成了我们的秘密,我怎么会害我自己的丈夫呢?至于当年买家买走的画,我可以一一帮你去处理掉。你要不要考虑我的要求?一举三得啊。”

知晓此事的人,彼时除了白长黎夫妇、夏鸿夫妇四人,并无其他。

所以陈菁云的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一般,让白长黎的内心动荡不安,他一边害怕着事情败露,一边又垂涎着陈菁云背后,可以给慕白带来的长远安逸。

而抛开其他的,陈菁云这个女人身上的一股狠劲,又有意无意吸引着他的视线……

反观当年,他起初被林慕的美貌才华所吸引,承诺会给她一个璀璨的未来,而他的确做到了,可惜这个未来只属于他一个人。

而这属于慕白集团的最初的荣耀,余晖之下几乎都是拜林慕所赐,可是他早已乱花渐欲迷人眼,他开始忌惮,开始想办法让林慕再也不能“出山”,因为只有这样,慕白集团不光彩的秘密,才可以永远被埋藏起来。

可林慕的病早已让他身心俱疲,他想,如果此时能发生一件意外,那么“假画”的事再无后顾之忧,慕白也可以趁机翻篇……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那晚的林慕,注定无法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而她,分明是被这四个人,用不同的方式,拖拽着离开了这个世界。

林慕那样地痴迷着油画色彩,最终也只能被署上不属于自己的名字,而她也跟着作茧自缚、消弭在虚假的光影色彩里。

——

“你刚来的时候不愿说,应该是怕这件事会对慕白集团造成重创吧?毕竟你倒了,你儿子在慕白还享有一定的话语权。”

陈菁云细不可闻地苦笑一声,不再多言,却在程灵舟欲离开时,执意要求见自己儿子一面。

程灵舟说会帮她去申请批复。

白音、陈翊和夏明彻这三个孩子,因着这些旧事被抖落出来,少不了情绪、疑惑想要与父辈们宣泄吧?

***

批复下来还需要些时间,不过在这期间,他已经将此事告知了他们三人。

这天一早,白音和夏明彻先来了警局,总归有些话要与夏鸿夫妇说。

夏明彻的脸色,几乎从白晚生日宴之后,就没真正好看过,今天也不例外。

程灵舟问:“你要和白音一起先去见你父亲吗?”

夏明彻摇头,“我暂时不想见他。”

“故意杀人未遂,也是杀人,”程灵舟直白提醒,“没个三五年,可不好出去。”

“那我妈岂不是比三五年还要久?”

此话一落,程灵舟顿时无言。

向来养尊处优、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夏明彻,原本是他们几人里最幸福的一个,但一夜之间,竟成了杀人犯的儿子。

更讽刺的是,“杀人”竟成了父母亲冤冤相报的最后手段。

夏明彻直接去了明旻那里,而白音则直去见夏鸿。

探视厅里。

夏鸿望着白音娉婷的身姿,朝着警员轻笑致谢,又缓缓走到自己面前。

他恍然——可真是像啊。

他一直都觉得,林慕的两个女儿真是有趣极了,姐姐白晚不管是样貌还是性格都像极了白长黎。

可妹妹白音却活脱脱是林慕的翻版,无论看她多少次,都会让他梦回当年那青涩的时光。

秋日清风徐徐拂面,女孩乌黑的长发被微微荡起,不少发丝会荡至他的手背上,空气里弥漫着枫叶起舞的味道,等他认真审视,才发觉那是林慕的素描里,淡淡的铅锈味……

想到当时在秋月山最惊心动魄的那晚,白音义无反顾地冲出去,他下意识拦住了她的脚步,因为计划里的她本不需要做这么多。

但当扳过她的身子,她眼里似有若无的光芒,还有那近乎恳求的语气,着实令他动容,她说:“夏叔,救救他。”

就像是当年林慕一次次地对他强调:“夏鸿,我爱他。”

他心软了,可也是愠恼的。

而他们如今面临的局面,不就跟自己当年一样吗?

这么多年了,他始终爱着爱而不得的林慕,正如他的儿子爱着林慕的女儿一样,可白音居然也想像当年那样,不断去撮合好朋友和夏明彻一起。

白音也像极了林慕这倔强的个性,无论夏明彻对她再上心,也捂不热她的心,她居然在计划好的圈套里,喜欢上了白长黎的继子陈翊,跟她的母亲林慕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

望着重伤初愈的夏鸿,形容竟苍老了不少,也就不过一周的时间而已。

见夏鸿沉默这么久,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略嘲讽地笑出了声——

“你在笑什么?”

白音冷冷发问。

“我在笑造化弄人,阿音。”夏鸿说,“你跟你的母亲真是如初一辙,而明彻……跟我当年也是一样,爱而不得这么多年,你到最后还是像林慕一样,非要撮合他和你的姐妹在一起,不过都是重蹈覆辙。”

“夏叔这话有点断章取义了吧?”

听了他这套言辞,白音忽觉讽刺,“这案子能成功沉雪,正因我不像我母亲,不会受人蛊惑一错再错,明彻更不像你这样冷血无情,为了所谓的‘深情’不惜去害人性命!这么多年过去了,夏叔你不过就是在作茧自缚而已。”

夏鸿握着听筒的手似乎是颤抖了一番,嘴上却依旧得理不饶。

“当年你母亲被害,虽然是明旻动的手,但也是白长黎默认的,他害怕林慕画假画的事东窗事发,早就在想退路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隐忍,保护你姐姐,又帮你当年脱身,到如今也算是夙愿得偿,我爱着林慕这么多年,最后也算帮她报了仇,这辈子也不欠她什么了。”

听到这最后一句措辞,白音竟破天荒地蔑笑出来——

“你说不欠她什么,但你以为她真的在乎你为她做这么多吗?”

夏鸿似乎不满这个说法,眼里阴翳又起,“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你,在我看来,你对她的爱不过是一种偏执,一种急于证明自己的、畸形的偏执!你用所谓的‘爱而不得’来包装你多年来的隐忍怯懦。用对一个女人的爱来美化你杀人的恶意,去伤害另一个为你付出的女人!

这里面所有被你伤害的人,都成了你口中那个‘爱而不得’背后的牺牲品,你这样也配叫‘爱’吗?你这是自私自利的虚伪!是不敢承担的懦弱和自卑!你根本没资格在这里诉说对我母亲的牺牲!甚至是对我们家、对慕白集团的牺牲!”

夏鸿顿时怒发冲冠,隔着玻璃震怒吼。

“闭嘴白音!你这黄毛丫头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如果不是我,你和你姐姐早就跟你父母一个下场了,慕白又怎么会有今天?!就凭你父亲那身无可救药的傲气,根本维持不了公司,仅凭你那点小聪明,更不可能为你母亲翻案!他白长黎也只会利用她牺牲她!但为了她……我可以杀人,可以把牢底坐穿……”

“是这样吗?!”

白音愀然打断,那泓湖面仿佛化作江水,潮汐回落——她原本并未想与夏鸿多费口舌,怎料他竟如此自负冥顽不灵,到现在还在自我感动。

高位坐得太久,都忘了落魄无人问津时何为处境了吗?

她缓缓站起来,拉扯着听筒的那条线,仿佛夏鸿内心最后的防线——

“你那么爱她,怎么忍心她当年犯下那样的错误?怎么忍心在她饱受抑郁折磨的时候,在她被杀后,还跟我父亲商量多年来的计划?你只是在给自己的贪心寻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与我父亲当年有什么区别?!你不过……就是另一个掩藏至深的‘白长黎’而已,你和他,都没有资格叫嚣对我妈的喜欢!”

啪——

说完最后一句,白音终于将听筒狠狠放了回去,呲呲啦啦的电流声,似乎从夏鸿的全身穿过,再无知觉了。

眼角,一滴久违的泪水滑落。

曾经的他,分不清自己对林慕是执念还是坚持。但适才白音怒吼的一瞬,他忽然懂了林慕曾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你从来都没拿起来过。”

他爱她,可他什么时候,都没将她放在第一位过,从前是出于怯懦自卑,后来则是利欲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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