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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喜欢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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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月,仿佛淹没在很早之前的尘埃里。

时光在青临眼中穿梭,一晃回到六十年前。

那是一个阴雨天,青临出海捕鱼,收获颇丰而回。

正靠近海岸时,远远的看见海滩边有个白点。

瞧这天色,乌云密布,阴沉的可怕,正是妖兽打斗的好时机。此刻他一人站在岸边,心中想着:那东西莫不是战败的深海鱼怪或海鸟妖?

他把船泊好,背着竹篓,朝白点走去。

细雨湿了他发和衣,蒙了他的眼睛,却阻挡不住他的步伐。

白点越来越近,近到眼前,不是鱼怪也不是海鸟,居然是一个看起来十岁不到的小女娃娃。

女娃娃脸色近乎灰白,嘴唇乌紫,约摸着实在水中泡的有些久。令青临感到触目惊心的是,女娃娃的五官因为精瘦显得锋利,手腕如同筷节,仅细皮包着一层骨头,不挂一丝肉,究竟是营养不良还是某种病症,他一时之间无法下结论。

青临蹲下身,探了探女娃的鼻息,又伸手覆了覆她的额头,微弱的鼻息以及冰凉的触感都告诉他,女娃的情况不容乐观。

为何这世上的苦难如此多?当年的自己同样如此,若不是被人所救,定然已经不知漂向何方。

或许今日遇见你,是天意的安排吧。

青临生怕一用力就将女娃细小的骨头折断,只能极尽轻柔地将她抱起,。

刚揽入怀中,便觉一阵刺骨的寒冷刺入身体,这冰寒不是浸泡过海水之后的凉,而如同极地风暴中死寂般的冰河,悄无声息却源源不绝,一点一点吞噬本就不明媚的阳光。

青临将女娃搂紧了一些,这样或许能够让沉睡中的她感受到外界那仅存的一丝温暖。

小小的人在怀中蜷成了一团,与背上的鱼篓重量相比,轻飘飘的如同一阵风。青临加快了脚步,往家中赶去。

青也居。

青临请了医师,替女娃诊脉。医师只说是中毒,却给不出解毒的法子,只开了些滋补的药品,让他另请高明,便匆匆离去。

青临无奈,估量着定是此医师的医术不佳,既如此不如换个人看,兴许有治。

他接二连三将医师往家中请,开出的方子均是滋补身体的药材搭配,而不是解毒之法。

青临内心沉重,似乎见到了当年的自己,黑暗、迷茫。

他自知身处黑暗中的人,都是两种极端,要么脆弱不堪,任凭鲜花雨露沾身都不能走出泥潭,要么坚定顽强,只需要一点点阳光就能助其冲破牢笼,天高海阔任意飞翔。而这一点点阳光,或许只是一个包含着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善意的无心之举。

“你现在定也身处黑暗,但是我能做的太少,究竟能不能活,还得看你自己。”他对着女娃呢喃半晌,声音虽细微,但客房中常年的寂静让这句话显得分外的清楚。

他给女娃掖了掖被角,起身后,将案几上的一堆药材拎在手中,毅然向外走去。

一日三次,除了给她煎药喂药,青临晨起便去隔壁开窗通风,让室外的鸟语花香涌入房间,午后阳光不那么毒辣时,便抱她在树下晒晒太阳,晚间风凉且蚊虫多,一团熏香、一床被子或许能让她做个好梦......

青临像呵护一朵蔫了的小花,细致地照顾着女娃。

一连二十几日,女娃都是活死人般的沉寂,但是身体上皮肉却丰盈了起来,如同枯木逢春,有了一些生气。

青临瞧得出神,这是他救下来的孩子啊,圆圆的小脸清丽温婉,五官也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丝毫不似当时那般锋利。她安静得如同一只嗜睡的小猫咪,青临心中莫名多了一丝期盼,好似自己也与女娃一同锁在黑暗的牢笼之中,只期盼能带着她早日冲破黑暗,迎接世间的曙光。

恰逢一个朔月的晚上,青临熬好了药,喂女娃服下。如同往常一样,他没有即刻离去,只是坐在女娃的床前,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惨白的月光洒进屋里,女娃的眉心泛起淡淡的蓝色寒芒。

突然,她双眉紧蹙,嘴唇大张,喉咙似被异物卡住,呼吸不畅,小脸被憋得青白,身体开始不停地颤抖。只片刻时间,她的身体又沉了下去,似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青临呆楞了半晌,静待女娃的反应。

又一瞬,女娃的眉毛、睫毛以及嘴唇上开始结出了细小的冰丝网,她的身体丝毫没有动静,如同坠入深渊,逐渐呈现死人般苍白的容色。

盛夏结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容多想,青临赶忙搜出屋内烧火的炉子,用最快的速度生了一盆炭火,又用热水灌了好几个汤婆子,置于女娃被中。

盛夏的夜晚,即便风凉,屋内却也被这盆碳烘烤得窒热。

青临浑身冒汗却全然不觉,他仿佛也跌入那深不见底的冰河,只能抓住牢笼的栏杆,看着沉睡的女娃随牢笼一起沉入黑暗的河底。

“喂,不要放弃!再坚持一下!”

青临眉色沉重,他抓住女娃的手,试图为她渡入灵力。

女孩的身体犹如一个窟窿,所有的灵力注入这个窟窿,一丝风也不化便悄然不见。

“没救了吗?”青临心中有所预感,却没有停止灵力的注入,他倔强得如同一头牛,死死守候那片即将枯萎的草地。

女娃呼吸和心跳逐渐变得微弱,眉心的寒芒越发光亮,整张脸如同一张薄纸,似轻轻一触就能戳出一个洞。

火盆中的炭火失了温度,被中的汤婆子也变得冰冷,一条生命刚刚在身旁流逝。

原来死亡是寂静无声的。

早知如此,当日便不应拾你......

青临失了神,俯身将女娃揽入怀中,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像要抓住些什么。

吊挂在胸口的火融石发着微红的光芒,那看似小小的光亮中蕴含着一片无穷无尽的温暖汪洋,悄悄涌入女娃的身体。

“活着并不见得好,你大概比我幸运......”

“还未知你叫什么名字......”

“你家在何处,可有父母?要是你父母知道,定会伤心吧......”

青临喃喃自语,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这些话题从不曾对谁说起,但是对着一个已死之人,还有什么话不能说,还有什么情绪需要隐藏。

月光隐入云层,院外一片漆黑,天地失了颜色。房中一盏火烛,飘飘荡荡半晌,风止后便定了下来,驱赶一室黑暗。

一声夜莺啼叫,月亮忽地扒拉开遮挡的云层,让光华洒向大地。

青临察觉到有细微的气体喷洒在脖颈处,他一动不动,静静地感知这似有非有的动静。脖颈处感觉越来越清晰,怀中之人体温逐渐升高,身体也微弱地怂动了一下,青临心中咯噔一下,缓缓握住女娃的双肩,将她的脸推至眼前,只见一阵红光在她眉心游走,似乎再与那蓝芒较量。

青临猛地低头,瞟见胸前的火融石隔着衣襟还在盛放丝丝红芒,心下又是一怔,眼波流转,面上似有犹豫,取下火融石定定看了一晌,眼神又恢复了清明,终将其放入女娃的掌心。

火融石在接触女娃的瞬间,又发出影影绰绰的红芒。女娃的身体也泛起了红光,似乎有一团火焰在她身体里游走。半盏茶的功夫,她的呼吸逐渐平缓,心跳也恢复如初,身体不再冰寒,一切恢复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好。

经过这夜,有了火融石的陪伴,女娃的身体不再有冰冻的迹象。她的脸色红润,气息恢复稳定,似乎很快就能苏醒。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本该在她身上流淌的岁月停滞了下来,一恍惚就是十年。

十年后,初春时节,阳光正好,冰雪消融,青草的嫩苗钻出了泥土,女娃张开了眼睛。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经过千难万险终于摆脱了追杀,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只是没睡多久就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得心烦意乱。

她醒来的那瞬间,呆望着陌生的环境,心烦意乱转换成丝丝恐惧。

她双手支撑起身体,瞥见手腕上戴着一条石头手链,石头上传来丝丝暖意,让她想起了自己身中寒毒。

她带着疑问和恐惧,踉踉跄跄地起了身,下了床,出了房间。

房间外,树上已长出了青嫩的绿叶。阳光照射在她身上,强烈的光线迫使她用手挡住了眼睛。

青临倚在院中喝茶,恍惚瞥见门口站着一个人,素衣净面,乌丝如瀑,不觉惊喜地叫道:“小孩,你醒了!”

青临疾步走到女娃跟前,女娃怯生生地看着他,惊恐如小鹿般,清瘦的身形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青临眉眼弯弯看着她笑:“十年前,我在海边捡到你。”

女娃眨巴眼睛努力回想,脑中硬是没有这段记忆。

“你别害怕,我是个好人。”青临解释道。

女娃脑子混沌,突觉脑中一阵眩晕,脚步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上。

青临反应迅速,长手一拎,将她立稳。

“你刚醒,不易出来走动,还是回房间躺着歇一会,缓缓神。”

女娃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点了点头,踱着步子回了房间。

她靠在床上,内心有诸多疑惑、挣扎和警惕,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思索着这几个问题:

这是何处?

难道真如眼前这位大哥所说,已过十年,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已经安全了?

他救了我,救命恩情该如何回报?

接下来该怎么办,身中寒毒,灵力消散,要去向何方?

女娃面带愁容,眸光时而暗淡时而闪动。

青临打破沉默,将自己发现、救助她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

青临越说越激动,女娃越听越沉默。

原来她在逃亡的过程中飘到了海边,不省人事;

原来手腕上的石头叫火融石,可以克制她身上的寒毒;

原来她如活死人般一躺十年,这十年,没有任何人来寻......

“你才醒,对周围的一切不太熟悉,等身体再好点,我带你出去走动走动。现下什么事情都不要多想,安心把身体养好。”青临面带微笑,声音极尽温和。

女娃眼神混沌,沉默地看着前方,半晌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又看向青临,郑重地说:“多谢大哥救命之恩。我愿意用这条命报答您...我没有地方可去,能否...求您收留我?”

青临怔了怔,沉思了一会,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中可有父母,为何身中寒毒?”

女娃面露纠结,她尚不知那群丧心病狂、丧尽天良的仇家是否会追到此处,便难以对一个才认识的人说实话,即便此人是救命恩人。心中转了几转,低声道:“我只是一个低等神族,被仇家追杀方流落至此,身中寒毒,灵力尽失,无家可归,也无名字,请大哥赐名。”

青临如清风拂面,只微微一笑,淡淡地看着她,似乎想要窥觑她心中的想法。

女娃抬起头,与之对视,丝毫没有了刚才的怯意,只留下一派坦荡。

青临敛了敛笑意,忽作正经:“既如此,就叫你斯羽吧。我叫青临,家中无小妹,若你不介意,便叫我一声哥哥。”

斯羽......斯羽......女娃喃喃念叨,眼中有希冀,也有不舍,倏尔甜甜一笑:“哥哥,我喜欢这个名字。“

从今以后,她再不是南渊公主。

从今以后,她只是朝华城中一名普通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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