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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月下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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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斯羽提了两壶酒去找泽漆。泽漆的住所是一间带小院的木屋,屋前有篱笆、翠竹和池塘,风起叶摇,如精灵在月光下翩翩起舞,池塘里青蛙打着拍子和着鸣唱,一曲荷塘月叶舞的画面生动在眼前铺开。

斯羽朝院子里大喊:“泽漆,你在吗?”

屋顶上,泽漆正躺着看月亮,听得下方喊叫,唇角挂起一个浅浅微笑,忙直起身回应:“我在这里,没门关,你直接进。”

斯羽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又举了举手中的酒壶,“陪我喝酒。”

泽漆抿唇笑,一挥手,院中的灯笼便亮起。

斯羽推开篱笆中的小门,进到院内,四处观察了一圈,见一架梯子搭在屋顶上,便提着酒壶,顺着梯子爬到了屋顶,在泽漆身旁坐下。

斯羽将酒壶抱在怀里,看了会月亮,问:“你一直都这么闲情逸致吗?”

泽漆说:“入夜后,这岛上便很僻静,没有太多事情可做。”

“何止入夜僻静,我看白日也僻静得很。不过对病人而言,倒是十分适宜休养之地。”

斯羽将酒壶打开,对着月光,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喝了起来。

泽漆问:“今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斯羽转过头,笑了笑,想是酒精作祟,眼眸中有些许朦胧的光亮荡漾来开:“你为什么不喝酒?是酒量不行吗?”

泽漆双手抱头躺下,望着月华,微笑着说:“我怕喝醉了妖性大发,倒时便控制不住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袒露心声,斯羽看着他那单薄又无奈的笑容,只觉得心中有无限的悲伤。

斯羽问:“我有一个故事想讲,你愿意听吗?”

泽漆说:“洗耳恭听。”

斯羽清了清嗓子,细细说来:“我小的时候,常常缠着阿娘给我讲故事,有一次她说到北冥深海中孕育出了一条妖龙,这条龙是名女子,一直安静本分地生活在北冥海中,从未引起什么祸患,只因为身而为妖,力量过于强大,便受人和神的排斥,甚至神族一度想要将其杀之,以绝后患。”

“有一次,清远神上路过北冥,见这名女子一人在那黑海中玩耍,便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回去。女子说自己是妖,大家都怕她伤害人,只有在北冥海中没有人来找她麻烦,她不想去任何地方。清远神上告诉她,是人是妖皆为天定,任何人不能改变,出身也并不能决定一切。妖只是与生俱来强大的力量,才会被人忌惮,只要将身体中的力量加以引导、炼化,便不会失控。当你可以完全控制身体中的力量,便还和人与神没什么区别,甚至比他们更加强大,可以为这世间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

斯羽眼眸亮晶晶地闪烁,她觉得清远上神简直是这世间的瑰宝,这世间正是因为有他这样的人在,才变得更光明一些。清远上神的话一辈子刻在了她心中:出身并不能决定一个人是好是坏,自己的选择和人生的际遇才是影响的关键所在。

泽漆在一旁安静地聆听,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斯羽停止了崇拜和憧憬,继续说:“女子听了清远神上的话,同意跟他去回去。在清远神上的指导下,慢慢学会了控制自己的力量。这女子德行高尚,爱做善事,同清远神上座下的弟子一样,受到世人的尊崇。后来,天生异象,幽冥界坍塌,幽冥大门无昭敞开,幽魂趁机出逃、作乱世间,那女子便以身填了幽冥界坍塌的一角,从此在世间消失。”

泽漆一直沉默地看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子,眼眸中却神色变换,最后化成一缕哀伤,涤荡在眼角眉梢。

他起身夺过斯羽手中的酒壶,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酒,喝完用袖子擦掉唇边漏出的酒液,又径直躺了下来,呆看着青蓝色的夜空。

斯羽以为他被这个故事激励到了,放下了自己是妖的心结,由衷替他感到开心,“你身体中的力量应该同样强大,等你学会驾驭这股力量,而不是害怕它,或许就不会有你担心的事情发生。而且那日你在海边露了半身,听见动静只是躲开,并未想过伤害我,足以说明你善良。你要相信自己,去征服体内的力量,真真正正地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

泽漆只轻“嗯”了一声,似乎并没有被斯羽热血激昂之语所感染,反而神情抑郁,喃喃自语了几句:“她为何要以身镇守幽冥界?难道这世间没有其他办法来解决这幽冥之乱吗?”

斯羽没心没肺道:“这个阿娘没同我讲,当时应该是没有其他办法,才迫不得已吧。”

斯羽又往喉咙里灌了一口酒,感叹了一句:“你看吧,除了清远神上,其他普通的神族之人有什么可高贵的,遇到了事,还不是不敢出头。如果可以,我倒希望自己是一只妖,力量强大,想做什么便做了,谁不也敢招惹我,更别说下毒害我。”

泽漆对着天空一笑,笑容中满是苍凉。

斯羽觉得泽漆不相信她说的话才笑,有些生气地嘟哝了一句:“我说的话全部是认真的,绝无半点虚假。”

泽漆转头看了她一晌,明明在笑,眼中却含着无尽的凄凉,他突然开口说:“你刚刚说的女子,是我的母亲。”说完又淡淡转过头,静默地看向夜空。

斯羽惊得一愣,瞳孔不断放大,嘴巴也不受控制地张开。

她只知道泽漆是妖,只觉得他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自卑、沉默、郁郁寡欢。但是没想到他的身世背后隐藏着一个旁观者歌颂、当局者沉痛的故事。所以他今夜安静不是被她的故事吸引,他破例喝酒不是因为被她的言语感染,他脸上的笑容也不是嘲笑,而是从始至终的忧伤,替自己是妖的身份忧伤,也替自己的母亲以身填了幽冥界,从此消失在世间再无法与他相见而忧伤。

这对于他而言定是一个藏在心中的天大的秘密,不会对任何人轻易说出来。

斯羽觉得此刻的心有千斤重,沉重到她觉得自己身中寒毒竟然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根本不得一提。

两人都各怀心事沉默着,斯羽举起酒壶,与泽漆手中的酒壶碰了一下,酒壶相撞的沉闷声让气氛显得更为沉寂。

斯羽一口接一口喝着酒,逐渐的头重脚轻,逐渐的神思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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