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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未尝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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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另一视角。)

乌江。

一匹黑马载着一名身披铠甲的英猛男子沿乌江岸一路奔驰,马蹄飞溅,速度之快,犹如离弦之箭。

这匹马通体黑缎子一样,油光放亮,唯有四个马蹄子部位白得赛雪,背长腰短而平直,四肢关节筋腱发育壮实,这样的马有个讲头,名唤踏雪乌骓。

马背上的男子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一股坚毅和刚强,身躯健硕而结实,浑身散发出一种凛冽的气息。

只是他那双眼睛隐约透着涣散与迷茫,似乎是受到极大的刺激,神智有些恍惚,整个人又透着几分孤寂与疲态。

他身上的铠甲已被鲜血染红,只是不知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他胯下坐骑的脖颈处有一道长但不深的伤口,正汩汩流淌着鲜血,显然是刚经历过一番激烈的厮杀,但马儿似乎浑然不知般,感觉不到疼痛,仍在疯狂地奔跑着。

“乌江渡口。”男子昵喃着。

这是他最后的退路。

“驾——”他奋力夹动双腿,狠狠地抽打着马腹,加快马儿前行的速度。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块竖着的石碑。

“吁”他勒住缰绳,一跃跳下马背,双脚落地,稳住身子。

他望着眼前的石碑,嘴唇蠕动着,低沉沙哑的嗓音传出,“乌江渡口。”

他抬头向前看去,眉宇间透着丝丝焦急。

渡口就在石碑前方几丈外,渡口边,乌江水波荡漾,浪花拍打着渡口,溅起阵阵涟漪。

忽然,他眉眼渐舒,渡口边,还有一船支,船支上站着一位身袭青衣的中年男人,手持船桨立在船头,此刻正一脸亲和友善地朝他招着手。

他一愣,却又马上收敛起神色,牵着乌骓朝那人走去。

待他走近些,船头的中年男人便开口询问,“阁下可是楚霸王项羽?”

中年男人语气柔和,仿佛无形中透着一丝熟络与亲切。

项羽又一愣,顿住,随即点头,“正是,敢问您是?”

那人爽朗笑开,“鄙人是乌江亭长,久仰霸王威名,今听闻霸王战事失利,特来接应霸王渡江。”

项羽心下一暖,却又缓缓地闭上眼睛,是呀,战事失利了,他这一生,百战百胜,从未输过一次战争,从未。

如今却……

想着,心里突然涌出一丝悲凉,不知不觉竟哽咽起来。

他再睁开眼,已是一副坚韧不愿就此认输的模样,他朝乌江亭长拱手,“多谢。”

乌江亭长笑着摆手,“霸王不必如此。”

忽然,乌江亭长神色呆滞住,眼睛望着石碑那个方向,瞳孔骤然缩成一点,半晌都未曾回过神来。

项羽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石碑后面一丈远,有一棵几百年的大树,大树之上有什么东西爬着,赫然成了五个字:项羽亡于此。

项羽身体一颤,脑袋霎时变得空白起来,耳朵嗡嗡作响,心脏剧烈跳动着,仿若擂鼓,震得胸腔发闷。

却有一道声音一直徘徊在他脑海。

“哦,乌江渡口呀,你们朝那个方向走就可以到。”

原来,项羽杀出一条血路后,一路逃,一路与追赶而至的汉兵激战,八百骑兵到最后只剩不到一百。

后来,又迷了路,问一农夫,农夫看他们一眼,伸手给他们指了路。

可谁知那农夫是骗他们的,他们顺着农夫所指的路,却陷入一片沼泽。

这是不得民心呀,不得民心不算,连天似乎也要亡他。

项羽只感觉全身乏力,四肢酸软无比,‘扑通’一声跪下去,他艰难抬头,浑浊的泪水从眼眶滑落。

“哈哈哈哈……”突然,项羽仰头大笑起来,眼泪越聚越多,滴落在泥土之上,“天要亡我项羽呀。”

“霸王,霸王您怎么了?”乌江亭长见他神情癫狂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下船,走上前忙蹲下身去扶项羽,“霸王,您别这样,过了这乌江,对面就是江东。”

项羽挣扎着站起,摇头,苦涩道,“没用了。”

“霸王,您是不世的大英雄。”乌江亭长松开扶着手,微叹一口气,忍不住劝慰,“虽然江东地方小,但是亦有千里,以霸王的威名,必可呼招群众,聚集十万兵马,亦可称王,养精蓄锐,再卷土重来、东山再起未必可知。”

项羽凄怆摇头,眼里满是绝望,“我起兵至今八年,一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称霸有天下呀,可如今……”

见不可一世的项羽如今这一副模样,乌江亭长忍不住皱起眉头,又劝道,“霸王您别犹豫了,愿霸王您速速渡江,今唯独鄙人有船,即使汉军追至,也无船渡江。”

项羽怔怔看着那只停在渡口边的舢板船,心底一片死灰,“天要亡我,我渡了又有何?”

项羽的眼眸里一片暗淡,像是瞬间苍老许多岁,他垂首苦笑一声,“当初,我与叔父带领江东八千子弟渡江誓要灭了暴秦,以安天下,而今却独剩下我一人,纵使江东父老怜见,称我为王,可我又有何面目再见他们?纵使他们不说,可我羞愧于心。”

项羽似乎已彻底绝望,连半点希冀都已不存在。

就在这时,响起哒哒的马蹄声,渐渐地逼近。

马蹄声逐渐清晰,项羽知道是汉兵追来了,而那马蹄声宛若踩踏在他的心尖上。

他倏尔瞪大眼睛,猛地看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数千马匹疾驰而来,扬起漫天烟尘。

项羽定定的看着,不禁屏住呼吸,眼睛眨都不眨。

烟尘散尽,一队戎装铁甲停在距他两丈之遥外。

铁甲忽然让开中间的一条路,只见,一辆豪华的马车渐渐驶来。

马车停下了,从上面下来一个穿着铠甲的男人。

男人一张冷峻的面容显得格外严肃。

他缓缓向前,一步一步,在距项羽一丈半遥外停了下来。

他负着手,嘴唇紧抿,狠狠地盯着项羽,目光冰寒。

他静静伫立在那里,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气场,让周围的空气陡然降好几度。

他的眼里,似有怒火闪现,更夹杂着深深的痛恨,最终化成了毫无感情的四个字,“你失败了。”

他的话如同一柄尖刀狠狠刺进项羽的心窝。

项羽双拳狠狠握紧,牙关打颤,眼角处,一股滚烫热流划过脸颊,湿漉漉的。

项羽咬着牙,低吼道,“韩信,你这个胯夫,孤深知,你记恨孤没有重用你,只让你做了一个执戟郎,不能让你一展宏图,而孤从不曾后悔过没有重用你,因为孤绝不会重用一个钻到别人胯下,软弱的胯夫。”

“呵……”韩信冷笑一声,嘲讽地勾勾嘴角,“孤?一个要死的人了,还逞口舌,你这个不可一世的楚霸王到最后还不是败在了我这个软弱的胯夫的手上,楚霸王,你说这可不可笑呀?”

“韩信。”项羽怒急攻心,额头青筋暴起,“你这个胯夫,休要猖狂,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是吗?”韩信挑挑眉,嗤鼻一笑,“可惜,你今天就要死了,你永远都等不到那一日了,要让楚霸王您失望了。”

项羽的表情一僵,心又被狠狠扎了一下,他怒极反笑,笑得整个人都轻微颤抖起来,他指着韩信,咬着牙骂道,“韩信,你这个卑鄙小人,你胜了又如何?孤只怕你的下场会比孤更凄凉呀,你要知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呀。”

韩信的面色骤然阴沉下去,他双目怒瞪,像是恨不得立马命人上前将项羽给撕碎似的。

但细想之下,项羽说的也并不无道理,会不会真的有那么一天?

他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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