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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家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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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靖五年仲夏,晋启国皇帝正值壮年忽然一夜之间崩逝,此时晋启国正在经历大旱后的瘟涝肆虐,天下饥民哀鸿遍野,路堆浮骨如桥。

天靖六年初春,三岁少天子继位,同时向天下臣民下罪己诏,次年初秋,晋启国罕有的下起了本该冬日才有的大雪。

大雪纷飞连下月余不曾停歇,本就食不果腹的百姓,在月余的冬雪里冻死十之七八,同年冬至节少天子崩。

随即天下大乱,群臣藩王纷纷打出清君侧口令讨伐,一时间朝臣诸侯割据各自为政,城空村败,流民四散奔逃,入眼满是残肢蚊蝇孳生。

拿来……

咕咚……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抱着骨头棒子栽倒在地,少量的血从脑袋上流淌出来,瘦弱的身体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嘴里还咬着光溜溜的棒头棒子。

四五个骨瘦嶙峋的人,扑过去争抢掉在地上的骨头棒子,破衣烂衫的,狼一样的眼神贪婪的打量刚倒下的人,不远处散落着凌乱的白骨

呕……呕……

“二姐……”

一个瘦弱的姑娘,反手捂住说话男孩的嘴巴,枯大的眼睛警惕的看着那群抢肉的男人,右脸上有道皮肉外翻猩红的口子,她左手旁边呕吐的姑娘与她年龄差不多。

呕吐姑娘手边是一个褴瘦的妇人,约么三四十岁的样子,鸡窝头满脸泥巴,浑身一股臭味不能闻,她怀里搂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瘦小的走两步就能倒了。

“芦……苇……他们……会不会来吃咱们呀?”妇人浑身似抖筛般的恐问。

芦苇放下手面无表情的看着妇人,“说不好会,说不得下一个就来逮咱们了,你是舍弃他,还是要我们,现在就做个决定吧!”

妇人眼泪花要掉不掉的,扭头看着藏在树后地上闭眼一动不动的男子,“大郎他……他……芦苇,你阿兄还没断气呀!别丢下他,阿娘舍不得就这么丢了你阿兄……”

“那你就舍得丢了采薇跟棒槌的命吗?”芦苇冷声低吼指着呕吐的姑娘说道。

“阿娘……阿娘……”妇人狼狈纠结的取舍不了,都是她的亲骨肉,让她眼睁睁的舍弃还有口气的孩子,她真的做不到!

芦苇肃着脸也没催促妇人,转身爬下泥坡抬手给地上的人擦了擦脸上的雪,纷纷扬扬的大雪片子裹着刺骨的寒风,刮的破衣烂衫的人几乎要死过去了。

“阿姐……”呕吐的姑娘爬过来拉住芦苇的手,肿胀的脸上都是青紫的痕迹,憋着打转的泪眼里,都是急于解释的惶恐。

“阿姐,我没有勾引薛春生,我真的没……”

“我知道,薛家不要我了,跟你没多大关系,即使你真的做了什么,薛家依旧还是会甩开我们佟家这个累赘的!”

“咱们家都是女人和孩子,他们带着我们就是个拖累,现在甩开我们,刚好用我的脸做借口,我一点都不意外的,”佟芦苇扯嘴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面前的姑娘,示意她不用心里产生愧疚感。

“如果我……如果我当时答应了就好了,不就嫁给一个傻子吗!我嫁了,薛家也没理由不要阿姐了,都怪我死心……”

“别傻了,让你嫁给薛大傻子,充其量不过是薛家逗你玩的借口,你就算真的同意了,薛家依然会找理由说我们的错,那时候恐怕就不是甩开我们那么简单了,我们最后的下场,搞不好也会跟那人一样,”佟芦苇抬手指向坡上,那里孤零零的就剩了一个头在,他其他的身子正被人抱着生啃呢!

佟采薇睁大麻木的眼睛呆呆的,兵荒马乱的逃荒了五年,一路上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了,她早就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样的了,日日变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佟芦苇心里无力的叹了一口气,真他妈的倒霉透顶!

来哪里不好,来这什么兵荒马乱的晋齐国,活过来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睁眼就带得着温家的娘几个逃命跑。

她面前的这个姑娘叫佟采薇,今年十五岁了,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她出生比这姑娘早一刻钟,她们说是十五岁了,其实也就十四岁半,村里有喜欢把女孩岁数往大说,目的是为了早日出嫁。

佟采薇是个机灵泼辣的女孩子,佟家一路上也因为她多次不顾名声,逃过不少次的生死劫难。

她这猪头脸之所以肿成这样,一半是原主佟芦苇打的,那一半便是薛家活下来的妇人们打的,理由是:她不知廉耻,勾引未来姐夫拉拉扯扯的。

旁边的妇人是这原主的母亲,佟母怀里抱着的小男孩叫棒槌,出生三个月的时候,晋启国变得大乱起来,佟母抱着他带全家人开始逃命。

这孩子竟然命大的活了下来!真是不得不感慨,适者生存物竞天择!棒槌如今已经五岁了,因为营养不良的原因,细胳膊细腿大脑袋,看着跟三岁的孩子没啥区别。

地上躺的这个,是佟家长子佟大郎,他在原主脑子里留下的印象不多,唯一的一点记忆,便是佟大郎为了扯紧薛家人。

以佟采薇被薛大傻子坏了名声为理由,要求薛家对佟家孤儿寡母负责,就算不愿负责,也要分点吃的给佟家补偿,结果被薛家人多势众打了脑袋,一直昏迷着再没醒过来,

佟芦苇看他的样子,心里估摸着他是没机会醒过来了,寒冬腊月的躺雪地里,不死你死谁去?

佟家的当家人佟父,生前是脚行里的一个押镖人,常年的走南闯北不着家,家里的一切事务,都由佟母这个温柔贤淑的女人操持着。

佟父死在兵荒马乱的第一年,而且死的很不光彩,为什么说不光彩呢!佟芦苇仔细扒了扒记忆深处的一点片段。

那就是佟父在外走镖见识多了,那心也活络了起来,学人有了花花肠子,一个常年不沾家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跟她姑母那村的,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好上了,事后据她姑母推测,可能就是自己阿弟过年去走动看对眼的。

佟父一辈的就姐弟两个,佟老爷子看儿子单门独户太孤了,死前没给这个闺女远嫁,选的人家都在上下村住着,距离约么一柱香的路程,为的就是好方便兄妹走动帮衬。

佟芦苇七岁前虽然很少看见她爹,但是佟家是温饱不愁的,而且佟父平日里是不在家,但临近过年的日子,那绝对是要回来过团圆年的,哪怕远在千山万里外,也不耽误他回家过年的脚程。

七岁后的佟芦苇爹,就再没回来团圆过,平时走镖回来都是直接住去了老姑娘家,那走镖赚来的钱,自然也是一分不少的给了老姑娘,佟家娘几个日子过的日益拮据,知道佟父找了老姑娘安家,还是佟姑母捅咕出来的。

娘家兄弟以前日子过的好,佟母没少接济这个大姑子,对她更是百般的敬重。

佟姑母呢对这唯一的弟媳妇,自然也是疼着护着的,兄弟走镖两年人没回来,钱也没回来过,弟媳妇带着几个孩子过的艰难,她亦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明里暗里帮补着不少东西过日子。

佟芦苇九岁这一年的生辰日,只听村里乌泱乌泱的骂人声,其中骂的最响亮的便是佟姑母的声音,她骂兄弟没良心,骂老姑娘小娼妇烂蹄子,死了都没人收的扫把星。

佟家娘几个听见熟悉的声音跑出门看,发现佟姑母带着四个儿子押着佟父,以及大着肚子的老姑娘,一路从她住的村子,骂到兄弟住的村子来。

佟母看见这情形都呆住了,一个温柔体贴软弱的女人,知道了又能怎么办?除了哭还是哭呀,那是日夜不停的掉眼泪。

那时候佟老太还活着,对于儿子这事她是埋怨闺女的,觉得男人在外尝个腥,是好了不得的事吗?臊掉弟弟的脸皮就不该亲姐姐做。

不过看着愤怒的十三岁大孙子,她出面责骂了儿子两声,又强硬的吩咐外孙们,务必小心安全的送老姑娘回去。

那大肚子一看就六七个月了,生下来可就都是佟家的种,佟家目前有三个孩子,但是俩丫头算个啥呀?

说到头了大郎还是独苗根,再看看老姑娘那尖尖的肚子,明显就是一个男孙呀!那老太太能眼睁睁的让老姑娘出事了?

佟姑母被拉进娘家,老太太关上门给她数落的里外不是人,打这以后她再没回过娘家了。

佟父被老太太弄回家疼爱的责备了两句,反而是佟母,这个什么错都没的老实儿媳妇,那是被骂的狗血喷头,恨不得生吞活吃才称心。

骂的无非是:“你是死人呀?你眼睛长疮了?还是瞎了?看着自己男人被采了脸,就干看着不知道护?”

“哭哭哭!你要是有本事的,是个好的,大郎他爹能去外面找吗?一天到晚的哭,怪不得厌恶的俺儿不回家,可怜我老婆子,老了因为你还看不见儿子回来孝顺!”

老太太骂的还不过瘾,兴手给了佟母两个大逼兜子,打完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唱念俱加的拍大腿哭喊。

兴许佟父良心发现了,看着红肿脸的媳妇开口哄了哄老母亲,做错事的放下姿态,反而没做错事的小心翼翼的陪着小心,一家人就这么翻篇哑声过了十多天,佟母也就在这十多天里,再次怀上了棒槌。

佟父过完十多天出门继续走镖,此后棒槌出生带信都没回来,再见面,棒槌已经三个多月大了。

佟父最后一次回来,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能拿能吃能用的全都搜罗走了,其中包括老母亲宝贝了一辈子的银镯子,那时候银子少,穷人家拥有一只银镯子,爱的恨不得时刻藏嘴里才好。

镯子丢了,老太太非说是佟母黑心拿的,如果不把镯子交出来,就休了她送去官办,佟家要不起手脚不干净的儿媳妇。

佟母言语木讷没嘴,对上泼辣的婆婆百口莫辩,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也没解释清楚到底拿没拿镯子。

最后佟母实在是被打急了,又羞怕背上了偷盗的罪名,那儿女的名声可就毁了呀!更何况大儿子眼瞅着就要说亲了,她更不能背上这个名声。

佟大郎看奶奶疯了一样哭闹,家里家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对着他娘指指点点的让狠打,他烦躁的拉着佟母让她交出镯子,别没轻没重的不顾后果,要是奶奶嚷嚷出去了,他以后还怎么出门做人?

佟母看亲儿子也不相信自己,当即哭的昏了过去,还是佟芦苇姐俩打草回来,不顾打骂给她抬床上去的,夜里佟母想不开,悄悄出了家门投水寻了死。

被时时刻刻注意她的芦苇尾随了,看娘下河要死,吓的她喊人给救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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