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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琳琅清斋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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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过后,江离和渺渺梳洗更衣,遮好伤处,登车向着桂叶堂而去。江离提前遣人向报过了信,二人到时,乔羽和几个管事的在桂叶堂门首亲候已久。

众人来到后面一所有数间精舍的幽静独院,当中布置清雅,房内一尘不染,应是刚打扫好的。 在送给乔羽的口信中,江离并未细说危机,此时见她竟先备好了住处,心中着实惊讶。

几个管事领着在房中看过一回,便退了出去。乔羽似乎有事吩咐,也随之暂时离开。不一会儿她独自回来,脚步未停,宽袖轻抬,对着江离只温声道了句“随我来罢”。江离二人当即快步跟上,一路无语,来到后花园游廊尽头的一处水阁中。

水阁楼上地方不大,四面镂窗,视野开阔。乔羽进来后直接道:“此处四下空旷无人,可以放心说话。”说着裙角一摆,坐到一侧的禅椅之上,双手撑膝看着江离和渺渺。她自方才起一直甚是泰然,直到此时,脸上才现出担忧之色。

渺渺跨上前,脸色紧绷道:“乔姐姐,你怎知我们要躲离开家?你是不是还,还知道些甚么?”

乔羽淡淡道:“中元大火,当时看出你言行有异的可不止你哥。我恐是你招惹上了麻烦,三日前便备下了住处以防不测。你们今日匆匆前来,不在我意料之外。”说着把目光投向江离:“除去这点猜测,我也是一头雾水。你这哥哥甚么都没对我说。”平静的眸光中似有暗流涌动。

渺渺怕乔羽错怪江离,抢先道:“他没对你说,是因直到昨夜为止,他也毫不知情。是我,我一直瞒他……我”她又急又愧,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江离不愿让她继续自责,于是拍了拍她肩膀,对乔羽道:“修羽,若问我最不愿见谁被卷入此事,那便是你。若瞒你便能保你平安,我求之不得。可惜如今看来,很难做到。我现在就把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乔羽垂目道:“求之不得?阿离,你总是这样一厢情愿。”

“我……”江离微微一愣。尽管乔羽的语气一如既往波澜不惊,他的双眸却氤氲着淡淡的凉气。这让他想起那日在石室中的乔羽,像沉在潭底的寒冰,他想去捂暖,却又难以触及。

乔羽仍垂着眼,单手按压着太阳穴,乌色袍袖上的金线在阳光下细密闪耀,就如水面上的粼粼波光。片刻后她放下手,抬眼道:“你说罢,阿离。昨夜还有之前,都发生了甚么?”

江离定了定神,振作起精神道:“好。”遂将昨夜与渺渺说的话条分缕析,去繁就简逐件陈来。

江离述说时,一旁的渺渺局促不安,不时偷看乔羽神情。而乔羽始终保持着双手撑膝的坐姿,除了眉间在专注思考时的微动,脸上没有流露出比适才更强烈的情绪。不上一盏热茶的功夫,江离备述完毕,乔羽开口问道:“那潜入祠堂之人,确定是尺凫无误?”

“我亲眼见过她双耳的伤,应是她无误。”江离纠结再三,终于没有吐露零露的名字。

乔羽道:“你说她接近你,仅因你曾救过她,没有别的目的?”

“是,在此之前,她没想害我。”江离坚持道。

“如果被她发现了你与‘六翮’的关系呢?你觉得她会为你违抗龙华寺么?”

见江离踌躇不语,渺渺道:“哥你还信他?那尺凫杀人如麻,短短一个月,已有四个门派覆灭在她手里,折磨索堂主致死,斩杀青莲帮和八卦门的都是她。还有张道长……她背叛过天宝宫,是个满口谎言的小人!”

乔羽的目光没有从江离脸上移开过一瞬,说出四个字:“你相信她?”

乔羽眼中的寒意迅速蔓延至江离全身,让他恍了下神,与乔羽初见时的压迫感仿佛重现。“我只觉得她没有骗过我,仅此而已。何况,她违抗龙华寺与否,庆云庄和玄凝阁对我们的威胁都不会消失,何必,何必费心去揣测?”他说得坦然,既表明自己的立场,也承认了对零露的一点私心。

乔羽美丽的眉眼间现出一抹阴沉,呼吸间又消散无形。她平静如常道:“因为,你若信她,我便信她。”

渺渺愕然道:“乔姐姐?”

江离觉出了乔羽的在意。乔羽非寻常妇人,不是会拈醋的性子,且一向对自己十分坦诚。现下她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教人实在琢磨不透。他只得道:“咱们休再提她罢。现下最迫切的是如何应对来自龙华寺,还有庆云庄的威胁。”

渺渺紧着道:“是,要与乔姐姐商量则个。”

幸好乔羽也没再纠住不放,问道:“你们有何打算?”

渺渺道:“早一日好早一日,尽快让哥离开临清。乔姐姐,求你和他一起走罢,我不想见你们分开。”

江离急道:“等等,怎说的好像只有我,你不走么?!”

“我在来时路上已想好了,”渺渺咬咬嘴唇,深吸口气缓缓吐出,“你们先走,我不用多久就去寻你们。你们两人远好过一人。”

“你!”江离急得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你胡说甚么?”

“我还有件事,必须要在走前做完。”渺渺以不容回转的语气闷声道。

“甚么事?那就等你做完一起走。”

“我……”渺渺言语支吾。

乔羽忽道:“你要回庆云庄?”

江离心中咯噔一下,不敢言喘,紧张地看向渺渺。

渺渺见被看穿,便哽咽道:“我娘死的不明不白,她是不是被庆尚豪害死的?我若不去弄个明白,活着也不得安宁。”

乔羽道:“若是庆尚豪所为,你便要留下报仇么?”

渺渺面色灰败:“我是个没用的人。杀死贾义,报了父仇,那纯属是侥幸,这样的运气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庆尚豪身为一派掌门,北宗盟主,武功高强狡诈多疑,凭我区区一个小女子想要杀他,机会实在渺茫。乔姐姐你放心,我虽不聪明,却不是那逞愚勇,意气用事之人,但信天道好还,庆云庄指日将覆灭于玄凝阁手中,庆尚豪不得好死。我须赶在他死前,查清娘是怎么死的。”

江离道:“去不得!贾义说要杀你后便失踪,不几日庆尚豪得知,多半就要除你,你这时去是自投罗网!再说,他们师徒沆瀣一气,这事你同谁打听?”

渺渺道:“哥你莫慌,我有计较。昔年在庆云庄时,庄主卢夫人房中曾拨过一个贴身侍女给娘,名叫幽鹭。我母女出身贫寒,怜惜幽鹭年幼勤苦,从未将她作下人看待,她与我娘俩也很亲密。犹记得娘下葬后,幽鹭跪在坟前不胜悲戚,想来定知一二内情。”

乔羽道:“如此,你可与幽鹭书信中说明,何必亲身犯险前去?”

渺渺摇头道:“行不通,庆云庄传信必有暗桩经手,恐难保密。再过十几日便是北宗祖师诞辰,卢夫人必如往年一样,携亲信至清静寺拈香观礼。娘死后,幽鹭仍回了卢夫人身边伺候,亦在随行之列。我便去清凉山下守候,设法见幽鹭一面,寄望她念在往日情分,以实情相告。”

江离不假思索道:“那我与你同去!”他觉这只是渺渺的敷衍之辞,在得知真相的刺激下,渺渺仍会铤而走险,以命相搏。

“且慢,”乔羽一抖裙摆,起身在禅椅前踱了几步,若有所思道:“同盟的人全部撤离临清了么?庆云庄现在甚么情况?”

渺渺答道:“七圣庙大火过去四天,各门派弟子陆续散了。虽说张道长死于龙王庙后,玄凝阁不知为何从临清消失了,可官军仍追查得紧,同盟留在此地无益。据我所知,庆云庄目前在临清唯剩我一人了。”

乔羽沉思道:“看来庆尚豪打算在清凉山据守以抗玄凝阁。这个紧要关头,我想他暂时顾不上贾义失踪之事,除非你自己送上门,他不会主动找你麻烦。不过小心为上,我着林拳师与你同行,以防途中撞上玄凝阁的人,好有个缓急救应。林拳师自当年桂叶堂入股时就跟着你们,你也比较熟悉。”

“好,我也去。”江离道。

乔羽道:“先听我一言。龙华寺凶狠毒辣,我也略有耳闻,咱们既然要走,必要走得让相识故交难以察觉,方能使他们日后免受牵累。因此善后事宜须做得不着痕迹,这要多费些功夫了。温洛堂你打算如何处置?”

江离听乔羽言中之意,已是默认要与他同往,和多年前决定伴他归乡,入股温洛堂之时一样,不带犹豫,就如理所应当似的,心下既是感动,又是歉疚。他将这思绪默默压下,尽量显得从容道:“招牌和货资并入桂叶堂,现钱一半散与各人,一半留作日后安家用度。”

乔羽没有异议:“好,其余产业家资也要作速整理,典卖割移皆从桂叶堂过手。如此诸事色色停妥,至少要月把功夫,正好也够渺渺往返清凉山了。玄凝阁随时会攻下庆云庄,迟则生变,时间紧迫。桂叶堂那边只会更加繁琐,我恐分身乏术,所以你须留下。不要说甚么,钱财乃身外之物,想想王婶和陈账房等人,会在我们走后断了生计,这笔钱财对他们十分重要。”

江离仍执意道:“往返清凉山至多十日,怎么不能两者兼顾?归根结底,还剩多少时间,取决庆云庄多快破防,还有画轴在龙华寺眼里究竟价值几何。”

渺渺听了直跺脚道:“哥,火都要烧到你身上了,还说这些?!”

江离兀自道:“要知玄凝阁此番北上,一是冲着张道长,二要报复同盟,此两项才是本等要务。至于我……庆云庄用了六年尚从我这毫无所获,足证这画轴并没想象中有用,玄凝阁稍加了解,也就不一定会立即中断复仇大事,奔我而来了罢?”

乔羽站在窗边听着,轻扣窗台的手指忽然一顿,沉声道:“若我能证明,庆云庄一旦失守,玄凝阁定会立即放下所有事奔你而来,你便无话可说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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