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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章 引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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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罪恶法律永远审判不了,因为戴罪之人用罪恶救赎了一切。”

—— 旅途

2006年秋初,这天的禾桥市风和日丽,旅氏董事长小儿子过六周岁生日,大办生日宴。这日的云南细雨连绵,一对年轻夫妻街头遇害,血染了古城的大理石板。绵雨飘扬,似在悼念。

这一日,云南境外的缅北大雨滂沱,一直下到了深夜。

……

缅北某村寨。

夜雨伴着风凛冽透过破旧的木窗刮进屋内,昏黄的吊灯被风吹得摇曳,光线也跟着忽明忽暗。

桌子上一片狼藉,一个光头男人坐桌边嗑着瓜子,旁边还坐着一个瘦子和一个打扮艳丽的女人。

与这一切格格不入的是坐对面沙发上的年轻男人,以及如兔子般缩在角落里的小女孩。

男人西装革履,银丝眼镜下生得一副极为斯文惊艳的好看面容。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气场干净强大的人会是中缅警方都在通缉的罪犯。

桌边,光头男人扔回瓜子,拍了拍手:“梵先生,看看货?”他冲角落里扬了扬下巴:“妮子,过来让老板瞧瞧。”

角落里,小女孩岿然不动,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忽闪着,竟是极浅的银灰色,仿若星河般美丽。

“叫你呢,过来!”瘦子瞪眼就上前拉女孩,不料小女孩挣扎中一口咬上了瘦子手臂。

“找死!”瘦子扬手欲打,却被光头叫住:

“阿显!”光头瞪眼:“这么好的货打坏了你叫梵先生怎么卖?”

叫阿显的瘦子只得忍痛用力甩开了女孩。

小女孩踉跄着跌到了男人脚边。

梵星盏饶有兴致打量小孩,轻笑:“有点意思,混血?”

“这小妮子父母今天刚死在大理,我手下办事时路过见她不错,就带回来了。”

阿显道:“听手下说,这丫头母亲应该是个混血,父亲是中国人。”他笑了:“梵先生,这混血货……”

“按以往三倍价付给你们。”梵星盏去看脚边小女孩:“叫什么?”

女孩垂眸不语。

梵星盏目光扫过地上小小的一点湿痕,从容起身半蹲了下去,凑女孩耳边说了什么。

便见女孩抬了头,精致可爱的脸上泪痕未干,浅色的眼眸里湿气氤氲,透着迷茫懵懂和半信半疑。

“赵先生,货我先带走了,钱稍后打你卡上。”梵星盏拿过伞起身离开了。

赵晋三忙笑着应声:“没问题,合作愉快啊。”

“合作愉快。”

后边,女孩自顾自爬了起来跟上去,快出门时忽而回头看了眼赵晋三,好看的眼中情绪不明。

梵星盏撑伞,一手抱起她不紧不慢走进雨中:“我叫梵星盏,小精灵,你叫什么?”

小女孩还是不说话,大眼睛看着他,倒真如精灵般充满了灵气。

“算了,随我姓吧。”梵星盏看着女孩异于常人的浅瞳,略微沉吟了片刻,道:“至于名字,就叫陨河。陨落的陨,星河的河。”

梵陨河终于有了反应,看向男人,声音脆稚:“你不是要卖我?”

“卖了啊。”梵星盏一本正经回答她:“卖给了梵星盏。”

梵陨河看了他半响,忽然就笑了,可爱令人惊艳。她搂住男人脖子伏他肩上,做出小孩子惯有的依赖。

女孩在父母去世那一刻无助而慌张,连哭泣都忘了。

她还是不懂,但这一刻她知道,眼前的梵星盏能给她吃喝住的,是她唯一可以依赖的人了。

“精灵,多大了?”

“五岁。”

梵星盏眸色微动,和他商量:“精灵,你想不想去孤儿院?”

女孩摇头,忽然搂他更紧了。

“你跟着我很危险,可能三餐都是问题。”梵星盏道。

梵陨河稚声道:“不怕。”

梵星盏轻叹:“那我们约法三章。”

“好。”

“一,不许学坏。该学的我会教你,不该会的认识就好。”

梵陨河小声应着,玩着他眼镜上垂下的细链。

“二,我的身份不许乱说,只有你知道。”

“嗯。”

“三,你不需要自卑。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你和你爸妈怎么相处就和我怎么相处。”

女孩抬头冲他开心笑了,伸出小拇指:“印章。”她生得好看,笑起来更是软萌讨喜。

梵星盏也跟着笑了,腾不出手,只道:“你自己印一个?”

梵陨河看了看,小拇指勾住了他眼镜链,却看见男人脖子上戴的一对戒指吊坠,她好奇:“你结婚了吗梵星盏?”

梵星盏垂眸看了眼串起来一对银戒,道“没有。”

不远处,有人在雨中喊他:“梵大老板,能不能行了?看个货磨磨蹭蹭的!”

冷不丁的声音吓了梵陨河一跳,忙又搂住男人脖子埋了脸。

“呦?这次的货这么小呢?”与梵星盏相比,他少了几分稳重,,整个人裹在雨衣里,只露了口罩帽子下一双轻佻含笑的好看眼睛,夜色中像只狐狸。

梵星盏面不改色道:“这孩子我自己收了。”

“哈?”对方一怔。

梵星盏淡淡看了他一眼:“听不懂?”

“……行,我懂了,你就是告知我一声。”他凑上前,笑意轻佻却又让人感到亲近:“小丫头,叫什么啊?”

“梵陨河。”女孩回头看他:“那你呢?”

“我靠?混血?”男人讶然,很快反应过来,笑了:“你倒是不认生,我叫贺冕。丫头,这辈分可不能乱了,你叫他爸,就得叫我叔,懂?”

梵陨河看了他一瞬,傲气得可爱,慢吞吞道:“你做梦,我叫他梵星盏。”

话落,便听得梵星盏轻哂出声,似笑非笑看向贺冕。

“……”贺冕被气笑:“靠,梵星盏,你这是收养了个女版的自己吧?”

那个雨夜,小梵陨河有了人生中对坏人的第一印象。

不凶,很温柔,还会逗她玩儿。

……

2010年开春,缅甸北部雨林。

“那边搜搜!”

“这边没发现人,要不要通知老大?”

“再找找!”

一群地方军说着晦涩难懂的克钦语四散开来。不远处草丛里,有个小小的身影钻了出来。

男孩莫约十岁左右,墨发乌眸,生得精致可爱,此时却满身狼狈。

他很郁闷,这会儿早在心里将他那不靠谱的妈骂了千万遍。本来因着暑假他和他妈来云南旅游的,结果他那老妈自己玩儿嗨了,他回头扫了眼路边摊的功夫他妈就丢了……

然后他迷迷糊糊的就不知怎么被人绑来了缅甸,和六七个小孩在一处破旧的房子里待了几日,他终于忍不了了,随手顺了对方一张地图和风铃就跑路。

不料对方就为这么两个破玩意儿对他穷追不舍,已经追了一天一夜了。

男孩嫌弃拎着湿透的地图看了看,上面标着圈圈点点还有一串串的数字,也不知道干什么的。

正走神间,前方忽然响起一阵枪声,他惊了一跳,抬头却见远远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一身灰白色t恤和及膝短裤似乎是成人的,十分宽大套她身上。

男孩原地与对方遥遥相望,却见女孩冲他弯眼一笑,抬手向他招了招,而后转身就跑。

男孩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十来米的距离,女孩似乎把他往枪响的地方带。男孩听着耳边愈来愈近的枪声,有些心悸,不觉停了脚步。

前方,女孩回头见他不走了,又折回走向男孩。

随着距离拉近,男孩惊讶地发现女孩的眼睛竟然是银灰色的,不太明显的混血长相清灵极了。

她冲他明媚一笑,眼里是星河啊:“前面有警察,应该是找你的。”女孩说着,继续往前走去。

男孩将信将疑,却还是跟上了。

走了一阵子见还不到,男孩忍不住了:“你不会骗我的吧?”

“我想骗你的话,你肯定得死。”小小的女孩手里熟练转着把枪。

“……”男孩沉默了。

两人正说话,前方林间有人发现了他们:

“找到了!和梵星盏家那丫头在一起!”

“快叫老大!”

梵陨河见势不对,转身拉过男孩手就往东侧跑:“快跑!”

“他们叭拉叭拉的说什么呢?”

女孩却问他:“你是不是拿了金克什么东西?不然就只是逃了一个货而已,他们不会追着你不放的。”

“你说这个?”男孩举起地图和风铃。

女孩看去,浅眸一亮,刚欲说什么,前方有喊声打断了她,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旅途!”

两人看去,梵陨河立马松开他手,顺势去抢他手里地图:“地图给我!”

旅途一时没反应过来,于是……

两人同时怔住,女孩看了眼旅途手里的半张地图,抬头看着走近的人,只得拿着另外半张图往林子深处跑去了。

旅途下意识想追上,脚下却一绊,跌倒在地。眼前落下一片阴影,他抬头。

少年蹲他跟前,好看的俊脸上却是嫌弃的不耐烦:“死笨的,中枪了?我看看。”他拉起男孩左看右看:“你……”

手机忽然在口袋里响起,少年拿出接通:

“旅畔,弟弟找到了没?这都几天了?还有你素姨,她也没回来,是不是还在云南?你们找到她……你怎么不说话?旅畔?”另一头,父亲旅莫寒劈头就问。

旅畔:“……”他把枪往男孩身上一挂单手抱起就走:“你给我说话机会了?这犊子没事,素姨还在找,挂了。”

“你们……嘟嘟嘟……”

旅畔毫不留情挂断,抬眸扫了眼不远处一片混乱的逮捕现场,扬声道:“周哥!我先走了啊,现场交给你了!”说罢,头也不回抱着旅途就走人。

身后是周正不满的抱怨:“嘿?小子溜号呢?信不信我上林局那儿举报你让你转不了正?”

“随便!”旅畔毫不在乎挥了挥手。

而彼时的小旅途趴他哥肩头,看见树后忽地探出一个脑袋。

女孩银灰色的眼睛在阳光下盛满了碎金,正安静看着他。

小旅途看见她嘴巴一张一合地,冲他说了什么,而后又对他扬了扬手里半张地图。

旅途看了眼自己手里半张图,不明所以。

再抬头时刚好撞上女孩转身离开忽而回头再次看来的目光。

女孩眼里的旅途此时表情呆呆的,她忽然就被他那又傻又呆的样子逗笑了。

旅途在女孩干净清灵的笑容里呆得更厉害了。

“叮铃铃、铃铃……”一阵清脆缠绵的风铃声在风中散开。

……

缅北罂寨。

最后一缕夕阳眼看着快收入地平线了,梵陨河这才刚从森林抄小路回到村寨里。

她迎着夕阳一蹦一跳往家走去,本就披散的头发因为热变得乱蓬蓬的,汗湿了额前碎发贴在白皙的小脸上。

梵陨河手里挥着片芭蕉叶往尽头吊脚楼走去,一级一级蹦上了台阶,推门而入:“贺叔我回来啦!”

布局清雅的客厅里却空无一人,女孩往厨房走去:“贺冕?”还是没人,梵陨河有些饿了,刚要翻找吃的,身后传来久违熟悉的男声,似带着不确定:

“梵陨河?”

女孩回头看去,只见一身冲锋衣的梵星盏站门口,不戴眼镜的他看上去少了几分斯文,多了丝痞气。

“梵星盏!”梵陨河立马开心扑了上去。

“贺冕呢?”梵星盏低头看向女孩。几个月没见,梵陨河看起来长高了些,也瘦了。他伸手擦去女孩脸上一点泥渍:“你干什么去了?脏成这样。”

女孩仰头看着他,只黏人撒娇:“梵星盏我饿了。”

梵星盏抱起她转身走回客厅,一边拨通了贺冕电话:“贺冕?”

另一边声音一惯懒散,却不同往日多了几分未消的冷意:“阿盏啊,我刚准备打给你呢。今天下午条子找来了寨子西边林子里,好像是前几日金克手下抓了一小孩想赚点小费,结果那小孩他们逃走时歪打正着拿走了铜码复件。”

“一个小孩?”梵星盏眸色微动。

“别急,小勒从条子手里逃出来了,他说那小孩没拿全,只拿走了一半,另一半在精灵那儿。她平时没少看你工作,大概认出来了。”

梵星盏看了眼怀里打哈欠的女孩,道:“知道了。铜码拓本还在云南?”

“是,你现在在哪儿?精灵她……”

“我回来了。”梵星盏听着另一边动静,问:“你在办手下?”

贺冕满不在乎:“之前金克送我的几个,不太听话,我教教,没事先挂了。”

挂了电话,梵星盏问昏昏欲睡的女孩:“精灵,地图呢?”

“口袋里……”女孩哈欠连天,软糯糯嘟囔,埋头伏他肩上就睡。

梵星盏从她衣服里找出地图,半响似走了神。他若有所思看了眼熟睡的女孩,又拿起手机给宇勒发去语音:“宇勒,帮我在云南滨城找所学校,最好寄宿制的。另外,给精灵置办好衣物,越快越好。”

阳台外,有橘红色的夕阳穿过珠帘洒在竹地板上,静谧清幽。梵星盏抬眸看去,情绪不明。

他想,是不是该自私一回,带着无辜之人躲掉背负不了的罪债?

有腐败的罪恶之种在地狱深处悄然生根,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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