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只要肯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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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岩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干活。
干了不到十分钟，又一辆车从尖山驶来停下。
罗岩认出了这辆车，是上午在马清秋他们前面过去的一辆车。
车上下来三个人，前面的中年男人有些面熟，后面跟着两个三十来岁的人，一男一女。
“你就是罗岩吧？”
中年男问道。
“是，你们是……。”
“我们是枫林市组织部将讲师团的，我姓白，白占南。”
“哦，我想起来了。当初我们下乡那天，你给我们讲话。你就是组织部白副部长，讲师团的白团长。怪不得我觉得有点儿面熟呢。”
“哈哈哈，你的记性不错，就是我。是你给我们写信汇报工作，说尖山有人造谣，污蔑你跟两名女村民有生活作风问题，请我们前来调查的吧？”
“对，是我写的信。”
“我们也收到了关于这方面的举报，这次来，就是进行调查的。上午我们到尖山村进行了调查，现在找你询问一些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行，我积极配合调查。”
“外面太热，进车里说话怎么样？”
“可以。”
调查也很简单，跟厂里调查差不多，仅仅十来分钟就结束。
白占南没有急着离开，几个人又下车。
“上午过来的时候，北边有不少人修路，现在怎么不见了？”
白占南问道。
“回家吃饭去了，中午太热，下午就晚点来。两点钟开始干活儿，干到晚上七点半。”
“听说那些人都是庙岭村的，不是尖山村的人？”
“对。”
“尖山这边就你一个人干，其他人都不干？”
“目前只有我一个人干，我相信用不了几天，他们也会干的。”
“我听说尖山村的村民比庙岭村坏，他们想趁机敲诈你一笔钱，所以都不出工，就你一个外人孤军奋战。”
“说尖山人坏，这就过分了。坏人，是个相对概念。犯罪的人，说是坏人，基本上没错。没有犯罪只是轻微违法，或者道德上有些缺陷的人，算是比较落后，还算不上坏人。”
“尖山村和庙岭村的村风、民风确实有些不同，但在出工这件事情上，只能算是一种利益博弈，跟法律和道德没有太大关系。”
“哦？你这个说法到是挺新鲜啊。能详细说说么？”
“可以。庙岭村这么积极，甚至主动承担了尖山村的一部分路段，除了他们目光比较长远之外，还因为他们在一些项目上有求于我，可以说我们双方有利益上的共同点。”
“尖山村人不出工，也不是反对修路，而是想从修路中赚一笔工钱。但我手里的钱有限，给了他们钱，修路的钱就不够，所以要他们出义务工。一个想赚钱，一个不想给钱，矛盾就此产生，双方目前就处于僵持状态。”
“我的目标是把路修成，考虑的是长远利益，集体利益。村民们想赚钱，优先考虑的是个人利益和眼前利益。对他们来说，修路是间接利益，赚钱是直接利益，优先选择后者，也不奇怪。”
“如果他们就是不配合，难道你就一个人孤军奋战？那样的话，你岂不是要被孤立？”
“不会的，我相信大多数村民会站在我一边。其实，我现在处于主动地位，他们处于被动地位。”
“能解释一下么？”
“就凭我一个人完成工程是不可能，现在我一个人干，一是修路是我发起的，我必须起带头做作用。二是表示我不会退让妥协的决心，也就是绝不会出钱。三是给村民们施加压力。”
“没看见你施加什么压力啊。”
“我一个人干，就已经在心理上给他们施加压力了。庙岭村人骂尖山人没良心，眼里只有钱，这是舆论上的压力。尖山人也是要脸的，叫人指着鼻子骂，心里能好受？”
‘’从这里开始，到庙岭顶上，本来应该是尖山承担的路段。现在庙岭承担了，尖山人心里难道会无动于衷？人们知道了，会怎么看尖山人？印象和名声坏了，将来娶媳妇都不好娶，姑娘都不好嫁。出门走到哪里，叫人指指点点，那就是没良心的尖山人，心里能好受？”
“群众的觉醒需要时间，我相信快了。也就这一两天的事情。”
“我在尖山见到一个告示，说不参加修路的，将来在税费减免上没有资格，这也是一种压力么？”
“是的。前面是舆论和心理压力，这个是经济压力。”
“如果你的三重压力还是不管用呢？”
“那也没关系，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白占南心里一动。
只听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这个只要肯放弃，还从来没听说过呢。
“放弃修路？”
“路是一定要修成的，绝不会放弃。我说的放弃，其实就是妥协。既然是一场经济博弈，就在经济上妥协。他们出工，我付钱。钱不够，我找他们县里要去。反正路修了大半截，眼看着就要完工，丢人的是他们县里。他们不怕丢脸，就这么晾着。”
“他们要就是不怕丢脸呢？”
“继续妥协，我再捡起来。估计到那个时候，我就能筹到钱了。反正不管怎么样，路是一定要修成的。”
“不过，我估计还不至于到那一步。尖山的情况比较特殊，以前比较长的时间里，村委会干部胡作非为，出了6.30大案，接着警察来大搜查，然后联合调查组进驻，人心浮动，也是正常现象。”
“尖山还是有积极力量的，也有不少人坚决支持我。路修好了，受益的是尖山人。给村民们一点时间，我想他们会算好这个账的。”
“难得你还有这个耐心。”
“没办法啊。虽然有不少不如意之处，但是尖山的贫穷落后是现实。别人可以嘲笑他们，鄙视他们，但是政府总不能抛弃他们吧。脱贫致富奔小康的路上，一个也不能少。”
脱贫致富奔小康的路上，一个也不能少？
白占南若有所思，想说什么，看看罗岩狼狈落魄的样子，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次组织的讲师团，一共48人。还不到4个月，就有十几个人以各种借口回去了。剩下的，除了十来个在学校教学之外，剩下的不少人，虽然说不上混日子，但也没有做出什么像样的事情。
唯有罗岩做的事情最大，也最艰难。像个当地农民一样，直接在最基层干了起来。
不仅有坚定的决心，还有策略，能看到问题深处和本质，甚至懂得适当妥协。
能做到这个程度，别说同龄人，就算工作多年的干部，都未必有这个水平。
“罗岩，好好干。你的问题我们已经基本上调查清楚，身残志坚，还能如此坚强，很不容易。你要相信组织，会给你个公正结论的。我们走了，再见。”
“再见。”
怎么又出来个身残志坚？我没病啊。
应该是村民们帮我说好话，说我带病坚持工作，先进人物不都是这样么。
尖山还是有好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