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已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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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树很快就被急救车送到了溯州市人民医院急诊室。
值班医生很快就开出了四肢、胸部ct和脑部磁共振的申请单。
庞小蓓推着平躺在担架车上的花千树，一溜小跑地来到ct室。
当她打算把花千树从担架车上平移到工作台上时，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花千树双腿刚刚着地，便疼得直打哆嗦，因为疼痛冒出的冷汗，让花千树浑身上下就像水洗的一样，身上的衣服就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为了减轻花千树的疼痛，庞小蓓尽量把花千树的重量压在自己的肩头。
虽然庞小蓓身高一米七露头，可是她身材纤细，体重还不足五十公斤。花千树身高一米八几，即使他身体不胖，体重也接近一百公斤。
花千树尽可能把自身重量承重在自己的腿上，双腿骨折处的疼痛，通过神经辐射，迅速扩展到整个下肢，似乎有骨头渣子戳进了骨髓，什么叫痛彻心扉？什么叫撕心裂肺？没有经历过骨头渣子戳进骨髓的疼痛，都不会有真正的体会。花千树把牙关咬得紧紧的，全身肌肉不可控制地剧烈颤抖。
庞小蓓两次把花千树放置到工作台上，又两次重新弄回到担架车上，她竟然觉得两眼发黑，一颗心“砰砰”地几乎从胸腔里跳出来，一绺头发被汗水打湿，紧紧地贴在额头上。
没有等到ct和核磁的胶片出来，值班医生已经从电脑上看到了结果。花千树双腿股骨粉碎性骨折，左侧肋骨折了四根，上肢左前臂桡骨则呈开放粉碎性骨折。幸喜患者的脑部核磁没有问题。医生大声冲急诊室外喊道：“哪个是患者的家属？”
庞小蓓走进急诊室，默默地站在医生的办公桌前。
医生把患者的情况告知了庞小蓓，最后说：“患者的双下肢和左前臂都需要手术，需要用不锈钢板进行内固定，然后再用支具从外部固定！”
接着，值班医生就开始一条条地告知庞小蓓手术的风险性。从麻醉有可能导致患者丧命开始，再到手术失败的种种风险，竟然说得好像花千树上了手术台就要下不来似的。当然，值班医生都一一做了后缀，发生这样风险的概率是很低的。不过，被谈话的患者家属，往往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前头种种风险上，把那些风轻云淡的后缀却是忽略了，紧张地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值班医生也是一个奇葩，等到谈完了话，庞小蓓拿起钢笔准备签名时，他指着与患者关系的空格问庞小蓓：“你和患者是什么关系？”
“朋友！”庞小蓓实事求是地说。
“朋友？不行！你没有资格代表患者家属签字。必须患者的直系亲属才行！”值班医生断然否决了庞小蓓。
“那，那怎么办？患者的直系亲属只有一个瘫痪的养母，还有一个在千里之外读大学的妹妹，都不可能短时间来医院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签字。”
“患者没有其他亲属了？看他年龄也不大，她的亲生父母呢？实在不行，有血缘的近亲属也行。”医生不可置信地问。
“他的亲生父母，前不久因为车祸同时殒命。他是外地的，孤身一人在溯州经营一个小本生意，没有听说他在溯州有什么亲戚。”庞小蓓情绪有些低落地说。
值班医生用手指不停地敲打着办公桌，显然他也在思索着怎么解决这一棘手的问题。
“你签字也可以，但是在与患者关系一栏内，你要填写'未婚妻'。”
听了值班医生的话，庞小蓓不由得脸色一红。但是，她也仅仅一愣神，就痛快的按照值班医生的要求，在与患者关系一栏里写下了“未婚妻”三个字，然后又在姓名一栏里，郑重地签上了“庞小蓓”的大名。
当初，在庞小蓓被纪委工作人员准备带走的时候，花千树曾经冒着风险阻拦有关人员，还谎称是她的男朋友，要求查看纪委工作人员的证件。现在，为了让花千树能够尽快手术，她慌做一回花千树的未婚妻又有何妨？
花千树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他的麻醉期还没有完全过去，意识还没有彻底恢复，脸色有些蜡黄。身体上被安了十来根导线，连接在床头柜上的一个监护仪器上。他的两个下肢和左上肢，都缠着一个类似水囊的东西，通过导管连接在床下的一个制冷机上。还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通过一根细细的导管和花千树的身体相连，护士说那是自动麻醉泵，如果患者疼痛得厉害，可以通过人工调节加大麻醉药品的泵入量。
等一切都安顿好，已经是早晨五点半，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庞小蓓七八个小时跑前跑后一直没有停脚，乍一坐下来，浑身的骨骼好像就要散了似的，周身酸痛酸痛的。被汗水溻透了的衣服，贴在后背上，冰凉冰凉地令人不舒服。她坐在一个陪护人员专门坐的方凳上，靠着墙壁，闭目养神。只是她的肚子有些不高兴，“咕噜噜”地向她提出抗议。
花千树的神志逐渐清醒，在麻醉剂和冰敷的双重疗效下，他伤口的疼痛几乎没有了什么感觉。他是被尿憋醒的，几个小时之内，他的体内已经输入了二千多毫升的液体，他的膀胱涨得厉害。
花千树吃力地睁开眼睛，手术麻醉的药效还没有彻底消失，他感到有些晕眩，看东西也有些模糊。
“你醒了？”耳畔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映入花千树眼帘的是一个带着满脸关切之情的俏丽面容，正是那个令他魂牵梦绕、念兹在兹的女子——庞小蓓。
庞小蓓的脸有些苍白，由于一夜没睡，眼圈也有些黑，本来就消瘦的脸庞，现在显得更加消瘦了，简直瘦成了可怜巴巴的一条条。一绺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紧紧地贴在额头上，即使现在已经干燥了，依旧紧紧地贴在那里，让人看了不由得心疼。
“辛苦你啦！”花千树的声音有些干涩也有些低沉，“麻烦你喊值班护士过来一下。”
“你哪里不舒服吗？”庞小蓓关切地问。
花千树摇了摇头。
“46床，你怎么了？”值班护士很快来到花千树床前。
“我想去洗手间，麻烦您给我把身上的仪器拆掉行不行？”花千树向护士请求。
“不行！这些监测仪器医嘱下的是四十八小时，在这之前绝对不能私自拆除！你上什么洗手间？开玩笑。这几天，你不能下床，大小便都在床上解决！”值班护士看着挺温柔，遇到原则性问题，说话办事却一点儿也不温柔。
“46床家属，你听清楚了吗？你们这些陪护人员，不能什么事情都依随着病人。严格执行医嘱，不是为难他，而是为了他好！明白不？”值班护士的小嘴就像一挺机关枪，对谁都是一梭子。她看了看花千树的床下，皱着眉说：“你怎么没有准备小便器和大便器？赶快到楼下小卖部里买一套！”
“哦，好的。”庞小蓓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要下楼，却又犹豫地停住了脚步。
护士似乎看穿了庞小蓓的顾虑，就没有好声气地说：“你就放心去吧！床头上有呼叫器，他的右手没有受伤，有事儿按下呼叫器，我就能赶过来。”
“看着年纪轻轻的，怎么婆婆妈妈的？”值班护士小声嘟囔着出了病房。
“他妹子，你回来！”
庞小蓓刚刚走出病房，却被临床的陪护大妈喊了回来。
“现在这个钟点，小卖部关门了，你到哪里去买？你们如果不嫌弃，就先用俺儿的这个应付一下，等天亮了你们再买新的。”大妈从儿子床下拿出一个小便器，递给庞小蓓。
“谢谢大妈！”
庞小蓓接过小便器，脸色有些微微发红，让她一个女孩子给一个大男人接尿，实在有些难为情。
花千树的脸涨得比庞小蓓的脸还要红。
“庞姐，你把那东西给我，我自己来。”花千树把那只唯一能活动的右手，伸向庞小蓓。
庞小蓓却狠狠地瞪了花千树一眼，伸手揭开覆盖在他身上的棉被，一把扯下他那肥大的病号服，准确无误的把小便器口对准了他胯下那个东西，然后迅速地扭过头，一张俏脸已经涨得通红。
花千树惊愕地张大了嘴巴，由于神经过于紧张，他虽然小腹鼓胀，尿液竟然一滴也排不出来。
“别紧张，闭上眼睛，深呼吸，放松心情。”庞小蓓久久没有听到响声，知道花千树由于神经紧张排不出尿来，便轻声宽慰他。
花千树果真按照庞小蓓说的闭上了眼睛。大约过了一分钟，他绷紧的括约肌终于松弛了下来，一股热辣辣的液体畅快淋漓地排泄出体外。尿液呲在小便器里，竟然发出洪亮的“哗哗”声，实在让人有些尴尬。
花千树睁开眼，看到庞小蓓紧闭双眼，一张俏脸羞得通红，端着小便器的手臂竟然紧张得微微颤抖。
花千树长到二十八九岁，从来没有一个女性如此关怀过他。他亲生父母生下他不久，就把他送给了双腿瘫痪的姑妈。姑妈不能说对他不疼爱，但是他体会更多的却是养母乖张的性格和有些变态的严厉。他觉得他的经历有些像金庸《侠客行》中的主人公“狗杂种”。如今，有这么一个对他关怀备至的姐姐，就是让他为这个姐姐死八回，他也心甘情愿。
庞小蓓听见许久没有动静，就睁开眼睛，收回了拿着小便器的手臂。她又红着脸替花千树拉上裤子，盖好被子。等她抬起头来看向花千树时，却发现花千树已经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