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却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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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雪慧子抬头看了一眼，这天气转换的好快，才刚到门口，就变天了，她看了看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地面，唇上带着笑。
游女的亲人早在很多年以前就离开了这里，男方的父母也早不在了，所以办得比较简单，一家人一起吃口饭也算是完事了，她正要进去，却见门动了动，里面出来了一个女人，她面容温婉，瞅着倒是挺和善，看到雪慧子之后，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又压了下去。
游女认识的人吗，雪慧子看着这张脸，她闻到了香粉的味道，这味道有些刺鼻，然后听到女人开口了，“是雪慧子吧，我是青子，今天也是赶巧，总是听景夜提起你”
雪慧子没说话，她想着这就是景夜的母亲，经常去夕月屋送东西，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她的目光越过青子，看向那院子，眉头缓缓皱了起来，她问，“您是来？”
“诶呀，你母亲还没有告诉过你这些事情吧”青子笑了一下，笑意却不达眼底，“幸年今天终于同意把你娘接回去了，我想着过来想跟你娘说一声，没想到....这”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雪慧子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的一只手放在篮子上，紧了紧，专门在人家嫁人的时候来，怎么想，也是来恶心人的，上次看游女，她似乎已经放下了，“那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青子像是完全没有听出她话里面的意思，还是那么温温柔柔的样子，目光在童磨的身上打量着，冷不丁的开口，“之前见你跟我家景夜关系那么好，还以为会带着他来呢，是你的其中一个客人吗？”
“........”她对自己有敌意，雪慧子的面色沉了下去，她刚要说什么，就被童磨拉住了。
“雪慧子能带我来我真的挺开心的”童磨脸上的笑容完全看不出来虚假，他看着青子，非常真诚。
“我先回去跟夫君说一下，等之后就把穗子带回去，这样你也能从花街出来了”青子抿唇笑着，她与雪慧子擦肩而过，身后跟着几个壮硕的男人。
她知道自己是穗子的女儿，雪慧子心中的不安越发的大了，她像是支撑不住按住了童磨的胳膊，觉得面前有些晕眩，那个女人不会是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了游女吧。
雪慧子松开胳膊，迅速向着里面走去，童磨看了一会刚才被抓住的地方，也跟了上去。
小土狗正在院子里趴着，看着有些没精打采，雪慧子推开门，看到桌子前跪坐着的两个人，早田的面上有些尴尬，似乎想安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游女的脸上一片空白，为了今天的日子打扮的娇艳了一些，但周身满是悲伤的气氛。
空气中还残留着那股子香气，让人心中很是不舒服.......
雪慧子看着这样子的游女应该是说不出什么话来，把早田叫了出去，童磨没有跟着，他站在屋子里，手中还拎着雪慧子的那个小篮子，看着游女满脸的好奇，忽然走到对面盘腿坐着。
“你是雪慧子的母亲吗？”童磨歪了歪头。
游女的眼睛木木的，盯着屋子里跃动着的火炉，显得略有些伤感，她闭了闭眼睛，又晶莹的液体躺过面颊，她的眼睛红红的，看着童磨，“雪慧子她，幸福吗？”
........
雪慧子跟早田面对面坐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她咬了下唇，有些犹豫，“青子说了什么？”
早田并不知道青子是谁，但今天来的只有她，他半天没说话，瞅着像是遭受了什么莫大的煎熬，“穗子的心情不太好”
“所以呢”雪慧子的眼睛渐渐变冷了，她直勾勾的看着早田的脸，“你要离开她吗？那个女人说了穗子以前的事情了吗，所以你不愿意继续照顾她”
忽然，她的眼皮微微垂下，唇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果然，把自己的情感寄托在男人身上......这种事情，如此可笑”
“......”早田欲言又止，他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向雪慧子，像是在挣扎，开口，“穗子以前的事情，我知道.......很多年以前我就认识她了”
雪慧子掀了掀眼皮子，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的话，早田低着头，瓮声瓮气的继续说，“她那年十八，是花街里很漂亮的一个女人，可惜家里缺钱，一直做着游女，很多姑娘，在做着做着就干成了花魁，接的客人就少了，但她不行，她要养家，她没有学过乐器，所以只能一直做下去”
“我那时候也才二十岁，总是偷偷趴在那矮矮的篱笆上看她，我当时想着多攒一些钱，然后让穗子不做游女了，跟我回家，我们一起过，但是......”
后边的话他不知道要如何说，重重的叹了口气，说，“穗子跟了一个叫幸年的男人，但他有妻子，我....那个男人比我强上很多，所以我就离开了，后来攒了些钱，就搬到了这边，穗子过来的时候，我当时很惊讶”
“我从来就知道穗子做过什么，她是一个游女，但是，我想着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看到我”早田苦笑了一下，“现在那个男人又来了，雪慧子你要小心那个女人，我总觉得，她很危险”
“她说了什么事情？”雪慧子又问了一遍。
“就是说幸年打算把她带回去，穗子拒绝了，但是她跟穗子说，你在花街，只有她去了府里，你才可以从花街脱身”早田看着面前的女孩，他其实也没有想到，总是打扮的很朴素的女孩会去了那种地方，只是苦了穗子，一直以为女儿在乡下嫁人了，“她不愿意你在花街生活”
这点她倒是清楚，所以一直告诉她，自己是村子里的一个普通女孩，但现在，都被青子破坏掉了，游女的身体那样差，这次之后，也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她叹了口气，指尖不由自主地在桌子上敲击着，像是在思考。
“她说你是花街里最出名的女孩”早田又说。
所以游女只要稍稍一打听，就能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雪慧子气笑了，她不留余力的宣传她，在贵族之间谈起她，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只不过游女那里，还真是不好圆谎。
毕竟她是如此出名，青子她，这个该死的女人.......
里屋突然传来一阵动静，雪慧子看过去，从门上的窗户处，看到了一个站起来的影子，他似乎在看什么，微微低着头，然后伸出了手。
雪慧子猛地起身，推门而入，看到游女趴伏在桌子上，那上面一大滩红色的血液，她垂落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挣扎着，看到雪慧子之后，直接晕了过去。
衣服上，地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人类的身体里可以吐出来这么多血吗，雪慧子的脑袋空荡荡的看着这一幕，她似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向前走了两步，忽然踉跄了一下，童磨抓住她的胳膊，把人扯了回来。
“娘......”雪慧子的唇微微张着，发不出声音，那种不安淹没了她，她跪倒在地上，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一样，爬了过去，将游女搂了起来，晃了晃，声音细小，“你怎么了，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游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雪慧子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什么东西，有些听不太清，她像是想要安慰一下她，但又没有说话的力气，只能默默地在心里说着这还是雪慧子第一次叫她娘呢，她想摸摸雪慧子的脸，却有些徒然。
“雪慧子....雪慧子，我苦命的雪慧子，为何会如此让人悲伤”
“为何这世间如此不公.....我的雪慧子，那么一小团，乖乖巧巧的长到如今的模样”
“.......”
是说不出来的话语消散在空气中......
游女又呕出了一口血来，雪慧子颤抖着手用袖子擦拭着，她的视线有些空茫，又像是回光返照，喃喃道，又像是一声重重的叹息，“画地为牢，从年少到现在......这一生都仿若人间地狱”
血液中混杂着一种奇怪的香气，雪慧子却直接忽略了，她像是懂了游女的意思，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瓷白的皮肤上沾了血，显得有些狼狈，她大概感觉到了，游女将要离去的意思，有些不安。
童磨站在不远处，双手抱胸，眼神平静无波，大人果然很奇怪，奇怪到他无法理解，他看到游女往这边看了一眼，让童磨有些不舒服，他总觉得现在要做些什么，但以前也没有碰到过这种事情，所以他站在原地，看到带着医师回来的男人。
有哪里不一样，童磨想，他很小的时候失去了父母，并没有像雪慧子一样哭的这么伤心，亲人的逝去，应该哭吗，他的眼眶中泛起了湿意，像在那些信徒们面前一样，想要顺从的流下泪水，但他没有。
那泪水在眼里打了个转又憋了回去，童磨觉得有些奇怪，大家都在哭，他为什么不可以哭呢，她看到了雪慧子哭红的眼睛，泪汪汪的，像是一只被揍了的兔子，那种感觉在胸口萦绕着，他不明白，那是什么。
那医师诊了脉，然后摇了摇头，抚着花白的胡须，雪慧子的身体晃了晃，一头栽倒在了那血泊中。
二十一岁的雪慧子，在他的面前哭的梨花带雨，单薄的肩胛骨像是翅膀残缺的蝴蝶，十六岁的童磨看着这带了些荒唐的一幕，彩色的瞳孔中，寂静无波......
大喜之后，却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