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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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站在福宁殿的花窗之前，望着窗外花叶飘零。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她的脸上洒下一片阴翳。
她双眸带着几分疲惫微微侧过头，看向身后的萧澜。
“家中四娘到年纪了吧。”
萧澜知道太后此话是何意，他的目光落在太后手里摩挲着的汉白如意玉佩上。
那是恒王梁元宸往日常携带在身上的挂饰。
他喉间微涩，垂眸道：“和棠儿一样，明年四月便要及笄了。”
“那便快了。”
太后将玉佩握在手里，缓缓道：“如今元宸去了，生前失了太子位，明赫再无封为皇太孙的可能，我们必须看看别的路了。”
萧澜眸光微沉，沉默半晌，看向太后：“梁定策无母族支持，是最好的选择，梁极既然不想拿掉梁定策的太子之位，便就别再拿掉了。”
太后点头，扶住了萧澜的手下了阶。
“我会让梁极下令，让家中四娘嫁往漠西，明年六月望日，期间正好可以筹备着婚事。”
她坐到榻上：“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其他几个皇子那里也该着手准备着了。”
“是。”
*
沈淮竹走的时候无声无息，萧棠也没有留意。
她从遂山教场回到家时，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忽有雪花落到肩头，萧棠抬眼看去。
却见空中已经开始零零落落飘起了雪，
她下了马，伸手缓缓接住一片雪花，瞧着那雪花融化在指尖：“行人返深巷，积雪带馀晖，又是一年了。”
身后的步名和步宁也跟着仰头看向天，看了半天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刚出了后院马厩，便见到红玉在廊下抄着手等着，瞧见她回来，匆匆走上前。
萧棠见她面色带着几分凝重，解护臂的手指微微顿住，瞧着红玉道：“怎么了？”
红玉接过萧棠的手，一边帮她解一边低声道：“五娘，四娘惹了太师和夫人生气，现下三人都还在安瑾轩呢。”
萧棠闻言有些意外：“四姐姐向来脾气好，怎么会无端惹怒阿爹阿娘，发生什么事情了？”
红玉将护臂接下来，凑近道：“我听夫人身旁的云珠说，太师从宫里回来，说年后让四娘出嫁。”
萧棠闻言微愣：“父亲想要四姐姐嫁给谁？”
“太子殿下。”
萧棠抿了抿唇，萧家选择支持梁定策在她的预料之内，萧家女嫁给梁定策便是最直接的方法。
“我瞧着也是个顶好的亲事，但是四娘听到消息后死活便是不愿意，惹得太师和夫人都动了气，云珠便让丫鬟来寻我，让我在这里等着五娘。”
萧棠点点头，萧茉这些年一心都是祁王，不愿意是肯定的。
她面色有些凝重，快步向安瑾轩走去。
刚行至正堂门口，萧棠便听到茶盏打碎的声音。
同时还伴随着萧茉低低的哭泣声。
“为什么一定要我嫁给太子殿下，阿爹和母亲怎么不让五妹妹出嫁！凭什么！我不愿意！”
萧棠准备掀帘子的手微微一顿，她收回手，示意红玉不用通传。
她拢着氅衣驻足门前，看着庭院里雪花越下越急。
“此事由不得你！”
萧蔺的声音传来，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太后娘娘和圣人的恩旨，此次你便是不想嫁也得嫁。”
萧澜向来对儿女慈爱，极少有这般的疾言厉色。
江氏的声音传来：“茉儿，我已将你记到了我的名下，你此后便是萧家的嫡女，嫁给太子殿下做的也是正妻，有我们萧家在，往日你便是至高无上的皇后娘娘，你有何不愿意的？”
萧茉声音哽咽：“若是当真这么好，你们怎么会想起我，自然是让五妹妹嫁去了，谁人不知太子殿下原本便是挡灾的盾牌！”
萧棠听到这话微微皱眉，身后的红玉面色也不大好看：“四娘怎能说出这般的话。”
江氏的声音染上了怒气：“五娘已经和小侯爷过了文定！”
“可我也和祁王殿下互通情意了啊！若不是你们一直拖着，我如今说不定也和祁王换了庚帖了！”
萧澜暴喝出声：“住口！”
紧接着便是一阵清脆的巴掌声，萧棠睫毛微颤，到底还是没有进去。
屋内萧澜的怒骂声陡然提高：“你这个没脸没皮的，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来人！将她给我关到露紫阁中，没有命令不许出院子。”
萧茉声音哽咽，哭声断断续续：“说到底，阿爹和母亲还是偏爱五妹妹！凭什么五妹妹可以嫁给心上人，而我便不可以！都说庶女是为嫡女铺路，到底是茉儿命贱，不得父亲母亲喜欢！”
江氏颤抖着手指指着她：“你！你！”
萧澜抬手又拿一茶盏砸在萧茉脚边，冲身边的下人道：“还不给她带下去！”
萧棠垂眸隐在廊下角门，看着萧茉被婆子仆妇们拖着带回露紫阁。
萧茉终究还是天真。
祁王和邕王有外家支持，注定无法成为萧家可以操控的棋子。
既然太后和阿爹选择了梁定策，便绝对不会让他们作为隐患继续存在。
即便萧茉不嫁给太子，她也绝对嫁不了祁王。
萧棠在这漫天的雪花里，不禁又想起了太后当时说的这句话。
“人人都道富贵好，不知富贵头上一把刀。”
廊下已经挑起了灯笼，橙黄的灯光晕在她的脸上，她看着院子里披着一层雪衣的地面，一时有些恍惚。
在这一瞬间，她再次想起了自己的来处。
想起了自己到底是如何来到了这里。
其实萧棠早在六年前，便已经发现了现在发生的一切，与自己的原着情节没有丝毫相重合的地方。
这六年的时间里，她享受着萧家的庇荫，享受着父母的疼爱，沉迷于其中，无法自拔。
她时常觉得自己原本就是这个时代的人，生于此，长于此。
她是萧家的一部分，是萧澜和江知颜的女儿，她叫萧棠。
可是，她现在越来越分辨不清楚了。
在她答应了齐追求亲那日，她已经露出了端倪。
她沉溺于这个时代所得到的爱，那是她在自己的那个时代也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当初所有的设想，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既然如此，萧茉和祁王即便真的在一起了，她也未必能够重返现实。
她这般想着，其实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不想回现代了。
那里没有她留恋的东西。
她是萧棠，她要以萧棠的身份，萧棠的视角去看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
所以，她现在不想帮萧茉，即便她是主角。
萧棠仰头看着漫天的雪花，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萧小小原本就是一只可怜的老鼠，老鼠是自私的。
她贪恋这些，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